第37章

第37章

三周以後,傅星河在首都陸港的私人游艇上舉辦婚禮派對。

婚禮日期定在18號周日。還好不是19號,沈佳城心想,否則那将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二十四小時,大他概喝多少酒,也無法麻木所有感官。

傅星河這些年來在舉辦派對方面造詣頗深,他也別出心裁,把所謂“單身派對”、婚禮和after-party全部融合成一場海上盛宴,請了最好的廚師和有名的藍調爵士樂隊,聚會的整體氣氛輕松又有格調。

碼頭上最顯眼的位置停着一輛車,還是低調的黑色林肯,周圍黑衣保镖大概四位,登船的人不時回頭往回看,都能猜到是誰來了。

沈佳城是兩個人的證婚人,此刻正坐在林肯裏面看自己的婚禮致辭,掏出鉛筆改了又改。過去幾個月裏,這大概是唯一一篇他從頭到尾自己寫的稿子,沒經過任何人眼,也沒有任何人催促,反而是打磨次數最多的。

最後,是傅星河從跑車上下來,親自走近,敲了敲他的車窗。沈佳城連忙把致辭收到西裝內側口袋裏面。

“走吧,你還等誰呢。”

這話說完,傅星河自己就覺出來不對勁,又補充道:“他……跟我說要來,但好像有別的事情耽誤了,要晚一點。”

“從第九區過來啊。”沈佳城看了看腕表。安全局秘密調查事件過後,他便告訴自己停止關注秦臻那邊的消息。

“他要是真想來,多晚也沒關系,我叫人用小艇回岸邊接他。今天我們也走不了太遠的。你的人你多帶幾個,保證安全第一。”

沈佳城點點頭。晚宴有配備私人安保,考慮到是朋友人生中最重要的場合,他才是主角,沈佳城只叫了羅毅和江洋跟着自己,把其他人送回家了。

傅星河和沈佳城都屬于平日裏廣交朋友的類型,這次受邀賓客都是政商界名流,除了保守黨的新星,聯盟主席沈佳城外,對面自由黨叫得上名字的議員也來了兩位。

請了政商名人的聚會,就也少不了不少演藝圈的人作為plus one,沈佳城前腳剛踏上游艇,就聽見旁邊有人議論說:“今天晚上這出席陣容,比百年大獎那天晚上還強不少。”

再擡眼時,傅星河已經先走一步,和其他賓客去寒暄。而面前有人穿着一席米白色西裝,正面攔住他要講話。

沈佳城恍然片刻,見面前的年輕男人染了淺色頭發,面容五官他卻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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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挽?你……怎麽在這裏?”

“沈主席,好久不見,”尚挽對着他笑,那是一種僅有演員可以做到的,對鏡練習過千百次的完美笑容,“您忘了嗎,我是您的朋友,也是傅先生的朋友啊。”

這話裏有話,沈佳城想起來,早在兩年前,秦臻給媒體發通稿,他用的說辭确實是,尚挽是兩個人共同的朋友……

沈佳城被海風吹得頭痛,說話也直接了些:“你今天……是和誰一起來的?”

尚挽說了個名字,是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傅星河衆多朋友之一。

尚挽低頭,又問他:“不知道今天沈主席有沒有心情喝一杯酒。兩年前,您承諾過我的。”

他說的是什麽場合,沈佳城自然清楚。那次影視百年大獎頒獎典禮,他答應了承辦方的邀請出席,席間遇到了尚挽。諸如此類的場面話,他也大概說過不下幾十次。如今尚挽明目張膽提起來,卻顯得十分有指向性。連沈佳城都不得不低頭再次确認,離婚約定在明天,而今天晚上的他仍是戴着婚戒無誤。

有求于他的人很多,沈佳城早已習慣了圓滑地拒絕。可今天他心中還有一事,他拉住尚挽的手臂,示意他去旁邊說話。

“兩年前,你也答應過我一件事。你還記得嗎?”

尚挽仍是笑着,示意沈佳城在自己耳邊說:“太吵了,我聽不太清。您再說一遍,好嗎?”

沈佳城識破他的把戲,倒是光明正大地提高了音量,問他道:“那天晚上,你借我的那只袖扣,你還答應要還給我。你還了嗎?”

尚挽大概也沒想到現在已經身居高位的沈佳城會和自己掰扯一件随手贈予的物品。他也皺起眉,仿佛是認真思考的樣子,良久,才抛給他一句:“沈主席,我那天是借來救急,否則我的造型師也不會同意我戴。那種有機水晶的東西……我送給造型師他都不要。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放在哪裏了。”

沈佳城擰緊眉毛,剛想說點什麽,可一個風浪襲來,甲板搖晃了一下,他手裏的灑出來大半,全潑在面前人的身上。尚挽穿的淺色西裝外套,被紅酒一潑,袖口基本沒法看。

“……算了,”沈佳城有些不耐煩,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示意他自己擦,“你要是介意,可以跟我的保镖換一下衣服。袖扣就算了,這回你自己解決。”

尚挽轉身,片刻後又給他重新遞了一杯酒,自己把外套脫下來拿在手上,恢複了那個完美的表情:“沒事。您不介意就好。”

沈佳城懶得跟他多計較,端着酒杯走了。

當天風浪不小,傅星河只得再三和負責人确認氣象雷達預測和具體航行路線,确保出海之後在一個浪緩點的地方舉辦儀式。

沈佳城笑他,說這海上世紀婚禮的想法很好,就是執行起來得靠天公作美來保佑。

傅星河端着酒杯,眼睛沒離開過遠端穿着白色燕尾禮服的謝臨風,側過頭來說,沒辦法,他從小在內陸城市長大,沒怎麽見過海,所以一直就想辦海上婚禮。我說什麽,也要讓他實現這個夢想吧。婚禮婚禮,不是終章而是序章,要上來就要滿足他的願望,這才算是個好的開端。

好的開端……沈佳城舉杯沉思,若是留給秦臻選擇,他會想要什麽樣的婚禮呢?在海邊,還是在山間?他會請什麽人到場呢?家人、朋友、戰友,還是幹脆只辦小型儀式,不請任何人?

三年以前,秦、沈的婚禮萬衆矚目,地點是沈燕輝選的,而流程是沈佳城親自定的。秦臻對他說,父親身體抱恙,母親早就不在,到場的只有嚴騁一位長輩,沒有任何其他家人朋友。他永遠無法指責對方背棄這婚姻一場,因為沒有任何一項規定是秦臻寫的。從頭到尾,是沈佳城為了自己的利益所某求的結合,還把那段時間煩悶壓抑的不得志和無所為都投射到這場關系身上。

因自己而起,也理應由自己結束。沈佳城低頭看稿,覺得胸口發悶,只能點頭,嗯了一聲。

這樣的天氣倒也給婚禮平添幾分浪漫色彩,離港時候那一下搖晃不止波及沈佳城一人。聚會剛剛開始,酒精就先灑了一地,賓客之間氣氛非常放松,配合着樂隊,把愉快松弛的氣氛推到了頂。

自由黨議員溫思勉恰好抓住機會,坐過來跟沈佳城主動聊天。傅星河本人是中立立場,歷屆都是看人投票。既然是私人聚會,也是娛樂場合,當然不必帶着身份立場來,請的都是朋友,倒也不太意外。

溫思勉在沈燕輝在任期間主導過一個兩黨支持的基層教育改革法案,堅持保證每個适齡兒童都有學上。最近兩年,又在推行師資認證統考項目,因沈燕輝任期突然中斷而徒增阻力。他兩句話就抓住了沈佳城的興趣,後者邊聽邊點頭,時不時還拿出鉛筆記了兩筆。

“這日子還談工作,”傅星河路過,拍了他肩膀一下,“起來,去甲板吹吹風吧。”

沈佳城站起來才發覺頭有點暈,身體也感覺到一陣陣發熱。大概這幾天連軸轉的代價是身體防禦機制的崩塌,兩杯酒過後,已經覺得疲憊透頂,額頭也有點發燙。

“沈主席,那我之後可以定個時間,向您詳細做個報告嗎?”議員仍沒放棄,誠懇地說。

“可以。但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比起怎麽說服我,你們應該多花點時間想想怎麽寫提案,怎麽說服大家。”

沈佳城最後幾個字被一陣喧嚣聲蓋過。談話被打斷,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頭頂轟鳴聲越來越大,他便跟随衆人,踏上甲板一探究竟。

分明是一架直升機在逼近。起初,大家都以為是海岸警衛隊例行公事巡邏一圈,可飛機由遠到近,懸停于游艇正上方,打出辨識信號。

游艇的安全團隊負責人出來,試圖阻止降落。

傅星河站在他身邊,也皺眉道:“我有跟海警做過備案,他們那邊給了活動範圍的。”

沈佳城看着信號燈閃滅,腦子裏飛速翻譯着。軍校功課生疏,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S… I… R… E… SIREN?你這艘游艇,是叫SIREN?”

傅星河點點頭。

沈佳城看着一連串燈光,輕輕呼了一口氣,轉頭對傅星河說:“不是海警,是秦臻。直升機是紅鹞H4TA,特殊型號,我之前也坐過。他拼了自己的代號。”

游艇負責人還想阻止,說沒有和自己這邊登記過,可停機坪空無一人,直升機便懸停在衆人頭頂幾十米處,噪聲巨大。

最後,是沈佳城發話了:“軍機降落,還需要許可?”

無人答話。旋翼絞出來的強氣流拍向地面,讓所有人身軀一震。随後,直升機漸漸降下高度。

沒有人能想到居然會有賓客以這種方式登場。風雨中的海上豪華游艇飄搖不斷,而塗着深色迷彩的軍用直升機以作訓般的精準,降落于直徑僅八米的游艇停機坪上。風暴中心,一只手打開艙門,不等放梯子就跳了下來。

秦臻身着黑色燕尾禮服,戴着純黑領結,同隊伍最前面的傅星河、謝臨風二人握手并擁抱。他身後,紅鹞擡輪升空,如鑽入雨霧的神秘巨鳥,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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