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超長番外,可以直接獨立成一個小短篇了,我分三次發出來,隔一天一發
超長番外,可以直接獨立成一個小短篇了,我分三次發出來,隔一天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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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值仲夏,酷暑難耐,空氣中吹不來一絲涼風,李恒擦掉額頭的汗,掐着下午兩點的時間摁響門鈴,門被打開,他看着開門的阿姨,先是禮貌笑了一下,随後壓低了聲音。
“是不是醒了?”
阿姨點點頭,用同樣的音量輕聲說,“剛醒。”
縱使睡覺的人在樓上,兩人依舊将音量放輕。
李恒進了別墅,适宜的溫度迎面撲來,他面不改色換好拖鞋走進偌大的客廳,他的手裏拎着大大小小的禮品袋,算起來将有二十幾種,李恒将這些禮品袋放在了茶幾前,耐心等待着。
阿姨倒了杯茶給他,“今天睡得有些晚了,要不然以往的話現在已經下來了,你要是不着急就先等等吧。”
“不急。”李恒說,“老板就是讓我把這些東西先拿給先生看看。”
又過了二十分鐘,不遠處的電梯有了動靜,一個高挑單薄的身影出現在大廳中,男人身穿樸素的白色體恤,皮膚白皙,眉眼溫和,他一出現,立刻吸引了客廳中兩人的注意力。
李恒站起身,向前迎了幾步。
“先生,我來送些東西,上午替老板參加拍賣會,有不少人拍下東西送給老板,老板在開會,讓我送到您這來。”
魏牧城坐在了沙發上接過阿姨遞過來的蜂蜜水,一擡眼發現李恒依舊站着,慢聲細語的讓他坐下,于是李恒坐在了魏牧城的旁邊。
魏牧城知道這場拍賣,陸母快要過生日陸和謙想給她拍下一條項鏈,這兩年陸和謙開始喜歡珠寶,家裏衣帽間有一個小櫃子已經放滿了,都是拍給魏牧城的,只是魏牧城不喜歡首飾,基本上沒戴過。
近兩年陸父徹底退居二線,陸和峰創辦了自己的産業,陸和謙接手家中企業,各路集團頻繁送禮示好也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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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什麽?”
魏牧城伸手摸向盒子。
“您別動,我來。”
李恒迅速起身将禮品盒都拆開沒讓魏牧城親自動手,他将裏面的東西擺在桌子上悉數展現給魏牧城。
滿桌子的昂貴珠寶幾條手鏈和項鏈混跡在多數胸針中,魏牧城看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個。
“怎麽這麽多胸針啊?”
他手裏捏着的,還是一個楓葉形,幾乎每一個紋路都鑲滿鑽石,右下方點綴一顆黑色寶石,魏牧城看着,又覺得這個款式有些熟悉。
李恒動了動嘴唇,“可能是...”他話還沒說話,魏牧城的手機震動起來,接通後傳來李恒熟悉的聲音,但那聲音溫柔又輕緩,甚至還帶上一點甜膩,這是陸和謙面對下屬乃至面對任何人時都不曾有過的語氣。
“睡醒了?我剛開完會,今天晚上可能要晚點回家和天峰的老總有個局,你按時吃飯別等我,我應該七點多就能回來,要是回不來給你打電話,最晚九點鐘也能回來。”
“行。少喝點酒。”魏牧城慢聲說。
“放心吧領導,最多一杯。”做出鄭重承諾之後陸和謙也不願意挂電話,他緊接着說自己在公司的瑣碎日常,自顧自交代了一通,又問。
“在做什麽呢?”
魏牧城端詳着那枚胸針,“在看你讓小李送來的東西。”
陸和謙這才想起來早上那場拍賣會,“怎麽樣,有喜歡的嗎?”
魏牧城沒說喜歡不喜歡,只說都挺好看的。又聊了一會,陸和謙臨挂電話前再次強調自己最晚九點鐘前也會回來,魏牧城說好。
九點鐘,是陸和謙自己給自己定下的門禁。
這一通電話大約有十幾分鐘,李恒跟在陸和謙身邊已經有六七年,從一開始的暗自驚訝到現在習以為常,大到公司決策小到午餐難吃,只要魏牧城不在身邊,陸和謙都會事無巨細和魏牧城報備。
李恒瞧着魏牧城修長的手指,他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素戒,那戒指瞧起來不貴,放在以往李恒不會注意,但他最近快要結婚了,正和伴侶挑選結婚戒指,各式各樣的戒指眼花缭亂,他自然對魏先生和老板手上的婚戒多了些關注。
電話挂斷,魏牧城偏過頭,“你接着說,可能是什麽?”
李恒快速回過神繼續十幾分鐘前的話題,“可能是老板出席活動時總是戴上一枚胸針,而且就是那獨一枚,很少換過款式。大家可能以為老板喜歡。”
李恒也跟着看魏牧城手裏的那枚胸針,“老板戴的那個,好像也是楓葉形的。”
魏牧城沒開口,他白皙的指尖在胸針上那一顆顆鑽石上摩挲着,眼眸微垂若有所思,半晌,他将胸針放回了原處。
“收起來吧。”
李恒幹淨利落的将盒子收起來再一次避免讓魏牧城親自動手。
“我聽和謙說,你快要結婚了?”
聽見詢問,一向穩重的李恒難得露出幾分羞澀笑容,“是,準備下個月就結了。”
“那女孩是本地人?”
“不是。”李恒說,“和我是一個地方的,我倆是老鄉,就覺得她挺好的,我們比較有共同話題。”
“那就好。”魏牧城輕輕笑了笑,“有共同話題就很好。”
他站起身對李恒說,“你跟我來。”
李恒跟着魏牧城去了三樓,臨到兩人的卧室門口,李恒禮貌站在門口等待,魏牧城進了衣帽間,沒過一會拿出來一個盒子,裏面是一條黑寶石項鏈,男女皆可的款式。
“你快結婚了,送給你做新婚禮物,祝你們百年好合。”
“不不不。”李恒連連後退,“謝謝您的好意,但是太貴重了,真的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吧。”魏牧城将盒子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後者只能被迫将這個貴重的禮物捧起來。“別争,硬要争我也争不過你。”
知道魏牧城身體情況的李恒瞬間推脫也不是收下也不是,只能捧着盒子幹着急。
“先生...我...”
“這些年公司這邊兩頭跑你也很辛苦。”
身為陸和謙的特助之一,李恒這幾年最頻繁的工作就是在別墅和公司之間來回送東西,他深知這份工作的重要性,這麽些年兢兢業業風雨無阻。
他眼見着快要到三十歲的年紀了又是小地方出身,從未想過自己能留在陸和謙身邊做特助,又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現在又得了這樣一份禮物,他心中清楚,這份珍貴的禮物意味着魏牧城對他的欣賞。
而魏牧城的欣賞簡直是他在這個集團中最為強有力的後盾。
不到七點鐘陸和謙回到了別墅,此時魏牧城正在衣帽間,衣帽間的正中央有一排透明的玻璃櫃裏面擺放着手表袖扣等飾品,最裏面的櫃子通體漆黑,裏面只擺着兩樣東西,第一層是一枚胸針,第二層是他偶爾會用到的針線盒。
魏牧城将胸針拿起來,當年陸和謙不要,魏牧城随手就将其扔在了一個抽屜裏,他也不記得陸和謙什麽時候把它拿過來又擺在了最顯眼的櫃子裏。那是他送給陸和謙最昂貴的禮物,也是這麽多年來他送給他的最後一個禮物。陸和謙的公司現在有魏牧城的股份,他名下賬戶的錢足夠另開一家公司,但十幾年過去,魏牧城沒想過給陸和謙買禮物的事,相反陸和謙買給魏牧城的東西林林總總已經裝滿了一個小房間。
楓葉形狀的胸針在燈光下依舊閃耀,魏牧城看了看,發現了那胸針上多了些細微的刮痕。
但魏牧城不知道陸和謙一直在佩戴這枚胸針,它款式時尚顏色偏淡,不适合在大場合佩戴,魏牧城曾經阻攔過一次,就沒見過他再戴了。
正思考,帶着微弱酒氣的溫熱氣息裹挾清淡的烏木香擁來,與此同時,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展現在魏牧城面前。
魏牧城接過來,神色習以為常。
陸和謙抱着他,在他的面頰落下輕輕一吻,“看什麽呢?”
十幾年的光景過去,陸和謙的眉宇多了幾分執掌大權的威嚴和不怒自威的氣勢,在外面人們常說他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已經超過了陸父,在家裏陸和謙褪去堅硬的外殼,連語調都要放緩到極致。
魏牧城低頭瞧着那枚胸針,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值得問出口,所以他什麽都沒提,又将其放了回去,指了指身後的櫃子。
“送來的都放在那裏了。”
其實陸和謙并不在乎送了什麽,但既然魏牧城說了,他就得過去看看。魏牧城走出衣帽間,将那只玫瑰花放在窗臺的花瓶裏,精美的琉璃瓶中花團錦簇,未曾出現過枯敗的花朵。
兒子發來很多條消息,陸和謙為了鍛煉陸安,自從陸安上了高中就開始住校,只有放假才能回來,臨近暑假,兒子巴拉巴拉給魏牧城發了一堆想去旅行的地方,讓魏牧城挑一個到時候去玩。
魏牧城手指點點,沒來得及回複,身旁的床鋪陷下去一塊,陸和謙又一次擁住了魏牧城的身體,腦袋埋在了魏牧城平坦的小腹上。
“領導,我認錯。”
魏牧城随手摸了摸陸和謙的頭發,眼神還停留在手機屏幕,“怎麽了?”
“胸針你不是不想讓我戴麽,我有時候會戴。”
他說的有時候,差不多是指每一次,否則別人也不會誤以為陸和謙喜歡這類型的首飾,成堆的将類似款式送過來。
“沒見你戴過。”魏牧城疑惑。
陸和謙頓了幾秒,多有心虛,腦袋還埋在魏牧城的肚子上,聲音發悶,“偷着戴的。”
每次放在口袋裏,坐進車裏時會仔細別好。
魏牧城曾經制止過一次,他出席場合多穿深色系,這枚胸針的顏色确實有些不搭,魏牧城不願意讓他戴着,本不是大事,可陸和謙瞧着那枚胸針,內心百感交集,只要一想到他出席宴會胸針卻被放在黑暗裏不見光,他心裏就開始泛着疼,所以他難得沒聽魏牧城的話,總是将它偷着拿出來,最後妥帖放在心口窩的位置。
他交代完一通半天聽不見聲音,一擡頭,魏牧城還在看手機,只左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摸着他的頭發。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又或許魏牧城本就不太在乎。
陸和謙向上顧湧了一下,将腦袋貼在魏牧城的脖頸處,抻脖子去看他的手機屏幕,看清奪取魏牧城注意力的人後,他‘嘶’了一聲。
“這臭小子不好好學習怎麽就想着出去玩的事。”他作勢将手機拿過來,“我批評他兩句。”
魏牧城将手機躲了一下,“去洗澡吧。”
陸和謙只得作罷,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帶着酒氣,還是忍不住想在魏牧城身邊多膩乎一會,這才去洗了個澡。
八點半,陸和謙會準時陪魏牧城看新上映的電視劇,這已經是第二部,第一部播完劇組沒有資金啓動劇本,還是陸和謙投的資。
他将魏牧城摟在懷裏,不斷輕柔又熟練的揉捏他的肘關節,這種按摩已經成為了多年的習慣,但他今天有些走神,眼睛盯着牆上的投影,沒有以往那樣分析劇情。
魏牧城看了他一眼,沒出聲,又過了一會,魏牧城再次轉過頭,後者回過神,低下頭靠近了些,手下的動作依舊沒停。
“想什麽呢?”
陸和謙在想很多事情,想到那條給母親拍下來的項鏈,也想到兩個月後的生日會,他斟酌片刻,輕聲說。
“媽今天跟我說,她不想辦聚會,就想着自家人一起吃頓飯。”
魏牧城知道他話裏的意思。
這些年來,除卻過年,魏牧城過去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不讓陸和謙為難,總是讓他過去陪伴二老,陸和謙去了也不待多久,他放心不下魏牧城一個人在家裏。
想讓魏牧城跟着一起去,這需要商量着來。
兩個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只有電視劇裏傳來拼殺的聲音,半晌,魏牧城問道。
“媽過了今年多少歲了。”
陸和謙說,“六十九了。”
六十九啊...
這個數字讓魏牧城一時間竟有些恍惚,曾經他總是在課本上讀見漫長的歲月,可日子真的過起來,他才驚然發現歲月并不漫長,只似彈指一揮間,十幾年的時光已經過去了。
那個知性優雅的貴夫人現在也已經雙鬓染白。
魏牧城沒告訴陸和謙,母親在早上給他打過電話,用着一種溫和到近乎傷感的語氣。
“牧城,最近身體好些了嗎,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訴和謙,最近天氣熱了,一定注意避暑。我和你爸買了些茶這個時候喝正好,明天我讓和謙給你拿回去。”
“我最近呀也是年紀大了,天氣熱起來總覺得胸口悶,和你爸去外面散步,幾分鐘就滿身是汗,我們兩個又不願意回去,房子裏冷冷清清的,和峰還在美國,你跟和謙又忙着。”
“我們好像很久沒吃個團圓飯了,上次過年,和峰也沒回得來。”
電話挂斷,魏牧城坐在陽臺望着碧藍的天空出神良久,陸母的感慨勾起了他悠遠的記憶,他不自覺動了動自己的手臂。
現在,他依舊無察覺的将五指張開又攏起。
“怎麽了?”
陸和謙迅速握住了魏牧城的指尖。
“沒事。”魏牧城說,“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二、
十七歲的陸安身體像是上了發條一樣迅速長高,他形狀姣好的薄唇随了魏牧城,但眉宇神态要更像陸和謙,半大的小夥子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紀,放了暑假直奔家裏,書包随處一扔,小跑着從背後給魏牧城來了個熊抱。
“老爸,想我沒!”
魏牧城經不住這麽大的沖擊力,他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陸和謙眼疾手快扶住。
“想了。”魏牧城眼裏含笑,伸手捏捏陸安的手臂,觸碰兒子緊實的肌肉感受這具生命力旺盛又健康的身體,“是不是又高了?”
陸安比量了一下,“嗯,好像是又高了點。”
“過來一起搬花。”
陸安應和了一聲,跑過去陪陸和謙一起将這些名貴的花草重新找位置擺好。
這個極為漂亮的花房是幾年前建造的,每一處設計都有魏牧城的參與,他平時會來這裏修剪枝葉。
父子倆一同做起體力活,魏牧城想去把陸安扔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
“爸你別動,我自己撿!”
陸安見狀連忙小跑過去,他的書包拉鏈不嚴實,魏牧城随手一拉,書包裏的東西嘩啦啦落了一地,陸安定睛一看,傻眼了。
全是一封封粉嫩嫩的情書。
陸和謙走過來,他手上還戴着手套,手臂展開用幹淨的地方擁住了魏牧城的腰身。他見狀挑了挑眉。
“喲,挺有魅力。”
“這誰給我放的,我不知道啊,我說今天書包怎麽這麽沉!”
魏牧城彎下腰将信封挨個撿起來,父子倆見狀也蹲下身跟着一起撿。
“別管是誰,都是人家的心意,別随便扔掉。”
他将信封重新放回了書包裏,語氣輕緩,神态柔和,“不喜歡就再和人家說清楚。”
陸安乖巧點頭,說知道了。
陸和謙将手套摘下來,洗幹淨手給魏牧城遞過一杯溫茶。
“在這等我回來行嗎,我想跟兒子上樓說幾句話。”
得到允許,陸和謙拍了拍陸安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來。
才踏進書房,陸和謙的臉色就開始有些發沉,他沉下語氣。
“以後別和你爸亂鬧,你剛才差點把他弄摔了知道嗎?”
“啊。”陸安幹巴巴的回,“我知道了,我就是想他了。”
陸和謙神色稍緩,“你個頭越來越大了,動作要有分寸,他經不住。”
不輕不重的訓了一回,陸和謙開始詢問他學業上的事,他和魏牧城商量過,想讓陸安去美國留學幾年,這次也是詢問陸安自己的意見。
陸安沒什麽意見,他覺得去國外也很不錯。見他答應的很痛快,陸和謙歪着頭,眼神透出幾分調笑。
“看來這麽多封情書也沒有你喜歡的,沒見你舍不得。”
陸安還真沒有,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琢磨着和別人一決高下,哪有時間搞情愛。但他也到了青春期,身邊很多朋友都有了心怡的人,陸安雖還沒遇到,心裏也有些癢癢的,有些期待,他忍不住靠近一些,手肘撐着桌子,詢問對面的陸和謙。
“老爹,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就是就是,你第一次遇見我爸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你們倆是一見鐘情嗎?”
陸和謙一怔,面對兒子的問題,他陷入了思考。背靠椅子,陸和謙回憶起魏牧城年輕時的模樣,他真的不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麽樣的場合,或許已經見過多次,但陸和謙從未留意過他,陸和謙只記得第一次留下印象是在大學社團,會長讓魏牧城去買水,炎熱的天氣魏牧城跑出去回來時汗水幾乎浸濕後背,他将一杯加冰的咖啡遞給了他,陸和謙接過來,沒喝,因為他不喜歡那個牌子,随手扔在了一邊,只距離垃圾桶一步之遙。
魏牧城看見了,什麽也沒說,但他有些難堪,躲開了陸和謙的視線。
陸安已經到了青春期,他開始好奇父輩間的情感,陸和謙猶豫一番,還是對陸安說了實話。
“不是。”
“啊?”
陸安驚嘆于每天你侬我侬的父親們竟不是一見鐘情。
“那,那你是什麽時候愛上我爸的,難道不是剛見面就愛上了嗎?”
“是...結婚之後。”
“結婚沒多久,我就發現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爸爸還好的人了。”
陸安認真傾聽着父親的講述,所以他沒有看見陸和謙充斥愛意與懷念的眼神下所深藏的愧疚情緒。
“如果你在未來遇到了喜歡的人,只需要記住,一定要為他傾盡所有溫柔。”
“我知道,就像你對爸爸那樣。”
“別像我這樣。”陸和謙輕嘆一聲,剩下的半句話飄進了風裏,沒讓陸安聽見。
“那就太遲了。”
遲鈍的醒悟讓他差一點就徹底失去了魏牧城。
年輕時做過的混蛋事,犯下的錯,他将用整個餘生來贖罪。
又過了一周,陸母生日那天,魏牧城陪着陸和謙和陸安一起,站在了陸家老宅的門口。
就如同陸母在電話裏所說,今年就只是單純的家宴,陸和峰兩天前才回國,他的兒子要比陸安大兩歲,兄弟倆湊到一起很快玩到一起去了。
陸父遲了一會才下來,他前兩年做了場小手術,不算嚴重,但手術過後,人也迅速衰老下去,往年總是喜歡和一些老朋友出去打高爾夫,今年卻更願意宅在家裏。
一場家宴算得上和諧,在場的人只有魏牧城不喝酒,餐桌上擺放着五種飲品獨給魏牧城一個人選擇。
陸和謙挑着魏牧城最喜歡的口味給他倒在杯子裏。
“牧城這兩年瞧着氣色好多了。”大嫂笑着說,“我和你大哥這兩年都開始感覺自己老了,但是瞧着你沒變樣,還是那麽年輕,剛才你一進門,還以為你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呢。”
魏牧城的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意。
他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可不是這個樣子,骨瘦如柴的癱在床上,幾乎随時都能斷氣。那是一段極其痛苦的經歷,但十幾年的光景過去,再刻骨銘心的苦楚也被日複一日的時間長河所沖刷變淡,所以魏牧城只是笑了笑,“那挺好的。”
大嫂說完,自己也似乎回憶起什麽,笑意慢慢淡下去,不再說了。
簡單的晚宴結束,陸母不願意讓房子重新冷清下去,她拉起魏牧城的手不由分說的将人往樓上帶。
“走,媽帶你打麻将去。”
魏牧城跟着她往前走,身後是步步緊跟的陸和謙,他茫然轉過頭瞧他。
“我不會玩。”
不會玩也有不會玩的好處,哥嫂明裏暗裏讓着他,陸母盤算着他的牌不斷給牌,身邊還有陸和謙陪着,只一小會,他的手邊多出了一沓現金。
陸父在客廳轉了一圈,兩個孫子正專注打游戲不理他,他自己讨了個沒趣,默默出現在魏牧城的身後,伸手一指。
“打這個。”
魏牧城将他指的牌打出去。
大哥一擡頭,提出抗議,“沒您這樣的啊,這麽多人幫着我還怎麽玩,就帶這麽點現金都給出去了。”
陸父一擡手,“給就給吧,你做大哥的,給點正常。”
陸和謙沒說話,默默将魏牧城的手機收款碼打開擺在桌子上。
魏牧城的眼裏終于多了些真實的笑意,他私下掐了他一把,示意不要太過分。
陸和謙笑嘻嘻的,越靠越近,恨不得和魏牧城坐一把椅子。
“沒事兒,沒事兒。”
陸父這一站,手裏端着茶水慢悠悠地喝,也沒再四處轉悠。
“你把張志飛給辭了?”
話是對陸和謙說的,後者的眼神就沒離開過棋牌桌,只淡淡回道。
“恨不得把他全家都塞進來,再不辭公司快成他家的了。”
“都是公司元老,你一點面子沒留,董事會現在對你有意見。”
“無所謂。”陸和謙的語氣平淡,字裏行間流露出在位的強硬氣勢,“誰有意見誰滾蛋。”
陸父哼了一聲。
“現在你當家,你是老大,我不管你。”
他又去指魏牧城的牌,擡高語氣,“打那個幹嘛打這個!”
他并無訓斥意味只是語氣稍重,誰成想幾乎同一時間,陸和謙立刻擁住了魏牧城的肩膀,做出一種保護的姿态,并且擡眼看向陸父。
“爸!”
陸和謙也沒再說別的話,陸父先是一怔,後知後覺琢磨出陸和謙神情中的不滿,他這是嫌他和魏牧城說話的聲音大了。
察覺出這種意圖,陸父的臉色幾經變換十分精彩,魏牧城還拉着陸和謙的手臂打圓場。
“爸說的沒錯,應該打這個,是我沒懂。”
陸母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裝作瞧不見,接着和大嫂有說有笑,陸父站在那,被陸和謙那一聲警告似的稱呼搞的心情憋悶,可他又不能發作,忍了又忍,冷着臉走了。
散場過後,房子裏又一次只剩下老兩口,陸母心情很好,敷面膜時還在哼歌,路過茶室瞧見陸父冷臉的模樣,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沉着臉給誰看,兒子這會都到家了,你擺臉色也沒人瞧。”
陸父自己已經生了半天的氣,陸母一搭話,他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指。
“你兒子現在,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什麽?”
“唯命是從!!”铿锵有力的語氣展現出陸父的憋悶心情。
“簡直就是當祖宗供着,在人家面前就像老鼠見貓大氣都不敢喘,那點混蛋的勁兒全用在咱倆身上了,他怎麽不敢對他用啊!老子做了一輩子老總,臨到老了還嫌我說話聲大了!”
陸母按摩着面膜下的臉,聽聞他的話,語氣淡淡回道。
“要不然呢,那是你兒子求回來的一條命,你都忘了?”
“你也別成天揪着這點事不放,當年小魏要是活不成,你兒子也要跟着跳樓,你自己的種你清楚,現在兩個人安安穩穩過了這麽多年,你早該知足了,總挑什麽理。”
此番話說完,陸父眨眨眼睛,心裏那點氣慢慢自己消了,自顧自舒了口氣,又喝了口茶水,開始轉移話題。
“運過來的燕窩給了沒?”
“早就給拿着了。”陸母翻了個白眼,轉身向外走去,“誰能指望你。”
三、
陸安的旅行計劃做了一整頁最後都被陸和謙全盤否定,陸安即将出國,陸和謙想帶着他再去一次海南那邊的小島。那海島陸安去了五六次,已經膩了,他提出抗議又被駁回。
“馬上你出國,天高皇帝遠,你去哪我也管不了你。”
陸和謙沖了杯咖啡,左手邊堆砌高高一摞文件,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無框眼鏡,年輕時空有斯文長相,脾氣卻過于火爆,随着年歲增長反倒添了幾分斯文儒雅的氣質,但那也只能是表面,這點好脾氣他全都給了魏牧城。
陸安還是試圖掙紮。
“我都去好幾次了。”陸安不解地問道,“那地方有什麽特殊的呀怎麽老爹每次你都那麽念念不忘。”
陸和謙擡眼瞧着兒子,他的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淺淡笑意,他擡手攪動咖啡,一些舊事就像杯底的沉渣,随着旋律的翻攪而浮動起來。
那是魏牧城給予他的第二次重生的地方。
十五年前,是魏牧城接受系統治療後出院的第一年。
他的身體終于有好轉的趨勢,但随之而來的問題也暴露出來。
魏牧城不願意說話,不是簡單地不情願,而是幾乎沒再開過口。剛蘇醒時他的肌肉凝不起力氣可以理解為說話困難,但一年的時間過去他依舊沒有開口,大部分時間他過分安靜,總是朝着窗外瞧,眼睛裏少有凝神,房間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難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有時候他也會盯着陸和謙看,後者趕忙湊到他身邊不斷輕聲低語,但魏牧城只是瞧他一會兒就慢慢移開視線,依舊不願開口。陸安往他身上爬,他孱弱的身體經不住小孩子的重量,陸和謙只能提着陸安的身子,陸安到了說話的年紀咿咿呀呀地朝魏牧城叫爸爸,那是魏牧城注意力最為集中的時刻,他會盯着孩子看,要是有力氣,也會伸手去摸,陸安叫很多次爸爸,最終魏牧城會從喉嚨深處發出低吟。
醫生檢查過幾次,最後只能直白地告訴陸和謙:他不是不能說話,而是不想。
因為陸和謙的脾氣,魏牧城很多次失去了開口的機會,而現在,縱使他還願意醒來,還願意維持生命,卻徹底失去了表達的欲望。
那天的天空霧蒙蒙的瞧不見光,他們搬到了新家,陸和謙帶着魏牧城從一樓到四樓逛了一大圈,魏牧城的臉上看不出喜悲,只回到主卧便很快沉沉睡去。
陸和謙坐在他身邊翻動手機,他查看兩人這幾年來的聊天記錄,短信界面他只回複寥寥數語,通訊記錄更是挂斷數次。很多時候,他總是覺得不耐煩,魏牧城的話他總是缺乏耐心聽下去,更不屑于反饋。
這麽多拒絕交流的時刻,細沙堆疊成山也最終壓垮了魏牧城向他闡明病情的勇氣。
這麽多通被挂斷的電話裏是否有一通是他在尋求依靠,在尋求幫助。
想到這,陸和謙的心像滾燙的烙鐵被扔進冰水裏,‘滋啦’一聲冒起了白煙。
陸母來看過一次,她靜悄悄地推開門進去,不過一會又靜悄悄地出來,臉上帶了些愁容。
“他就這麽...一輩子不理你,怎麽辦呀。”
陸和謙靜默良久,低聲說。
“不理就不理吧。”
一年前,陸母口中的“一輩子”還是一種奢望,陸和謙不敢多奢求別的,他只要魏牧城願意活下去,別的什麽都不求了。
但魏牧城不說話,醫生将其判定為心理問題。這是高高懸在陸和謙心頭的一把劍,他不怕魏牧城不理他,不怕他怨他恨他,他最怕的是在某一時刻魏牧城又一次放棄自己。所以遵循建議,在魏牧城的身體稍有恢複後,選擇帶他出去散心。
而這期間,魏牧城已經有長達兩年的時間未曾開口。
陸和謙選定的小島,是他曾經訂過游玩項目的小島,也是他懷陸安時魏牧城數次偷偷看過的地方。
當時魏牧城拿着小島的俯瞰圖片,小心翼翼來到他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肚子,眼裏充滿着期待與幸福,他将圖片拿給陸和謙看,小聲說。
“我看他們都說,這個地方很适合親子游玩,等孩子大一點,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陸和謙瞥了一眼,不屑一顧。
“還沒生呢,着什麽急。”
“海島都一個樣,去不去也沒什麽意思。”
“我覺得還挺好的,有很多可以玩的項目。”
魏牧城難得争取,但陸和謙依舊嗆聲。
“說了沒意思,要去你自己去。”
魏牧城眼中的期待就這樣一點點沉寂下去,像是熾熱的火苗被滂沱大雨澆滅殆盡。
“其實我早就訂好了票,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陸和謙抱着魏牧城坐到輪椅上,給他的雙腿蓋了一個毯子。
“結婚好幾年,也沒有和你浪漫一次,是不是有些遲了。”
魏牧城擡起頭,他們對視着,陸和謙試圖從愛人那雙麻木死氣沉沉的眼中尋找一點別的情緒。
半晌,陸和謙低下頭認了錯。
“抱歉,我知道有些遲了。”
他們去往了那個小島,陸和謙的本意很簡單,他只是想帶着魏牧城見一見新的風景,對他的感官稍有刺激,但他沒料到,他們抵達酒店的第一晚,魏牧城就發起高熱。
陸和謙徹夜未眠,給他喂藥退燒,一直到淩晨魏牧城潮紅的臉才轉為病态的蒼白,陸和謙就窩在他身邊,等到魏牧城重新睜開眼睛,他将人摟在懷裏按摩他的身體,低聲哄着。
“我們吃點東西好嗎?”
清粥送進口中,魏牧城很聽話張開嘴咀嚼,他喝了大半碗,再次吞咽有些困難,陸和謙不再喂。但清粥喂下去,他的臉色沒有變好,不過片刻,魏牧城的臉色更加蒼白伴随着有些痛苦的神情浮現,喉嚨幾次上下滑動,陸和謙看得出他想吐。
撐着身體魏牧城想向床邊挪去,但是他剛醒來身體根本攢不出力氣,只有些許細微的挪動。陸和謙發現他快要忍不住,心中一緊直接撲到他身邊,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想,回過神時他已經雙手接在他的嘴邊。
“沒事,沒事寶貝兒,你吐。”
淅淅瀝瀝的米湯被嘔出來,陸和謙自己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雙手接過別人吐出來的東西,可此刻他就是接了,他不光接着,腦子裏只剩下純粹的想法,他想給魏牧城拍背,卻騰不出手。
所以他極速地将手沖洗幹淨,沾上污漬的衣服脫下來,他甚至想不到換件新的,只光着上身就回到床邊将魏牧城摟在懷裏給他喝水漱口給他拍背順氣。
陸和謙急于觀察魏牧城的狀态,他吐過一場,不知道是難受還是別的,眼神始終放在陸和謙身上,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陸和謙沒有捕捉到。
“很難受嗎,胃痛不痛?”
溫熱的手掌放在魏牧城的腹部,不敢去揉只能虛虛挨着傳遞些熱度。
半晌,魏牧城有了細微的動作,他緩緩搖了搖頭。
陸和謙沒敢再喂,只能讓魏牧城自己緩過一陣。
他不敢離開房間,浴室那件髒衣服被他親手洗出來挂在了陽臺,衣架上還有魏牧城換下來洗幹淨的衣物。
清風吹起衣擺,魏牧城慢慢轉過頭,看向那個還在陽臺挂衣服的忙碌身影。
只有陸和謙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是一個愛幹淨到有些龜毛的人,衣服被揚起的塵沙弄髒就不會再要,褲腳沾濕雨水就會被扔,偌大的衣帽間衣服更新頻率極高。
而現在那件沾滿嘔吐物的黑襯衫被他親手洗幹淨,再一次放在了陽光之下。
魏牧城盯着那件随風擺動的黑襯衫,在陸和謙看不見的視角,他的嘴唇動了動,只是依舊無聲,陸和謙聽不到。
陸母幾次提議找一位心理醫生,陸和謙全都拒絕了。
他知道,魏牧城需要的從來不是心理醫生。
海邊鹹澀的味道裹挾着細沙吹拂臉頰,不遠處,一對情侶正在拍婚紗照,新娘潔白的婚紗在金黃色的落日餘晖中顯得尤為聖潔。
魏牧城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看了好一會。
“先生,買一束花嗎?”半大的孩子手捧着一大把玫瑰花,陸和謙買了一束,輕輕放在魏牧城的手裏。
“以後我每天都送你一束花好不好。”
魏牧城依舊在看那對拍照的新婚夫妻,好半天,才低頭瞧了瞧手裏的花。
陸和謙坐在了他身邊,海水拍打礁石卷起湛藍浪花,幾只海鷗伏低盤旋,太陽快要落到地平線下,遠處的海岸線鋪上一層燦爛的金色。
“牧城,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一直認為咱們倆過不了多久,我肆無忌憚地發火,是覺得過不下去也無所謂,大不了再扯一張離婚證。後來,我才發現你是那麽好,那麽體貼,我又想,就這樣跟你過一輩子也不錯。”
“其實我知道自己懷孕時我挺開心的,因為我想和你生個孩子,生一個很像你的小孩兒。可我話到嘴邊又變了味,還差點去醫院把孩子打掉。我懷孕那段時間,眼見着你那麽累,又瘦了不少,那個時候我開始覺得有些虧欠你。”
陸和謙的心境變了太多,他平淡的陳述裏摻雜着濃重的哀傷與愧疚。
“牧城,我後來才明白,其實從結婚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虧欠你。”
“我們倆結婚,沒有寫真,沒有蜜月,連婚禮也只是為了應付外人。我什麽都沒給過你,連婚戒都是你花光了積蓄買的。”
他的無名指上戴着兩個戒指,戒指找了回來,但魏牧城已經消瘦太多,他過分纖細的手指會讓戒指輕易滑落,陸和謙只能戴在自己的手上,再找尋時機不斷重複戴給魏牧城。
陸和謙想起兩人的婚禮現場,他拒絕了交換戒指而是選擇自己戴上,不是輕視魏牧城,而是他覺得由對方戴上戒指就像是戴上禁锢的牢籠,所以他不喜歡。
而現在,陸和謙将那枚戒指輕輕推進魏牧城的無名指間,他一次又一次地為他套上戒指,像是一次又一次企圖用這個小小的指環将他留下來。
“我這麽混蛋,你還願意留下來。”
“牧城,我真的很感謝你,因為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一個人該怎麽活。”
陸和謙輕輕捏着魏牧城的指尖,按下去的皮膚出現一個小坑,很慢才恢複,他的身體在輕微浮腫,但是過于孱瘦的身體讓人看不出痕跡。
“我最近總在做夢,夢見回到了咱們倆結婚的那天,我太高興了,抱着你說以後我一定對你好。你不說話,只是看着我微笑,我就想着,你不說話也沒事,只要你懂得,只要你信我,這就足夠了。可你又消失了,我看見你從樓梯上摔下來,一次又一次地摔下來,我想去扶你,可就是碰不到你。”
“再一轉眼,我看見...”
說到這,陸和謙的聲音哽咽了一瞬,他已無法抑制情緒,聲音顫抖起來。
“我看見,媽媽的旁邊立了新墳。”
陸和謙用手背抹了一把酸澀的眼圈。
無數次噩夢驚醒的午夜,他都會滿頭大汗狼狽地爬到魏牧城身邊,去看他的鼻息,去觀察他胸膛的起伏,去聽他微弱的心跳。
“欸...”
陸和謙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魏牧城微涼的手撫上他的面頰,像是在替他抹去淚水,但陸和謙的臉上沒有眼淚,他緊貼着那只手,深吸兩口氣将心情平複下去。
結婚那幾年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和魏牧城聊過,他總是那麽的不耐煩,總是那麽的忙碌,總是将忽視當做理所應當的事情。
現在,他貼着這副瘦弱幹枯的身體不斷碎碎念,他談陸安的未來,談他們的未來,他的思維飛起來繞着魏牧城打轉,想不起停下來,不斷地說下去,說到嘴唇幹澀,說到嗓子變啞。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你煩我我也不會走,就算不得不離開,也只是離開一小會。”
“我走去哪裏都會給你報備,你是我的領導去哪裏我都會向你彙報,我們就用手機聯系,你只要接通,我只要聽見你的呼吸就知道你在聽。”
他撥通了魏牧城的號碼,将手機放到他的耳邊,自己的聲音透過兩重音傳回了耳朵裏。
“就像這樣,這樣就行。”
“領導,我去開會,領導,我去應酬,我保證九點之前一定回家,晚一秒都不行。”
陸和謙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那笑意并不苦澀也并不無奈,他拿着手機,像是在二重音裏得了趣。
“可以聽到嗎,我的愛人,我的牧城,我是陸和謙。”
“可以。”
帶着沙礫感的低啞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陸和謙猛地怔住,短短兩個字卻扣響了陸和謙心上的一根弦,他的世界嗡嗡震顫。
陸和謙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他盯着魏牧城的雙眼,盯着他的唇,魏牧城也在瞧他,他的瞳孔裏是陸和謙的倒影。
淚水滴落在細沙,膝蓋一軟,他半蹲着幾乎跪在他的身邊,他流着淚宛如一個朝聖者虔誠地在魏牧城的唇上落下一吻。
從魏牧城生病起,他的心髒就高高懸起來落不下。
現在落日溫柔又輕緩地慢慢消失在地平線,
但世界并不灰暗,
世界留有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