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夜色中曲清萸依舊把眼前的手腕看得仔細, 不僅皮膚白，手腕的粗細也恰到好處。

過細的手腕戴什麽都會晃蕩，并不好看。但如果骨架過大，即使沒什麽肉也會因寬度而撐開佩飾, 失去精致美感。

曲清萸看着那輕輕晃動的手腕和上面挂着的手串, 忽然想起鑒賞珍品時那玉制的托架。

“确實難得一見。”曲清萸不禁感慨了句。

葉舒然以為她說的是手串, 自然高興對方的稱贊。如果換成別人, 她可能還會謙虛一下說普通, 但曲清萸的眼力和水平她清楚，在她面前謙虛反倒是虛僞。

她把手收了回去，不自覺地輕撫了手串幾下：“我也沒想到爺爺會送我這個。”

曲清萸似笑非笑看着她：“是因為我的那條？”

葉舒然搖頭：“爺爺沒見過你的手串。”

說完後她遲疑片刻，緩緩點了點頭：“不過的确有點聯系。”

曲清萸眨了眨眼，示意她接着說。

葉舒然語速慢了下來，開口前竟然還瞟了曲清萸一眼。

“他看我常看那塊籽木的吊牌，所以送我相同材質的。”

她說得含糊, 但曲清萸還是很快就捕捉到其中關鍵。

葉舒然在家裏經常看那塊吊牌，顯出偏愛來, 所以疼愛孫女的葉老爺子就趁過年送了她一條籽木的手串。

源頭是那塊吊牌。

究竟是t因為籽木難求還是因為是禮物？曲清萸倒是有點好奇。

葉舒然沒再說話, 曲清萸看了她幾回, 她都沒有反應，一直在看前面。

曲清萸嘴角原本若隐若現的笑現在明顯了點：“看來上次送你吊牌，也算起了點助攻作用。”

葉舒然的背輕輕挺了一下，不算明顯。

過了一會兒, 她才轉頭看曲清萸：“謝謝你。”

她無法否認吊牌的作用, 也不想違心說自己不喜歡, 但曲清萸剛才的話又好像說中了點什麽。

葉舒然一時間也捋不清那些細枝末節，但莫名有些緊張。

她努力讓眼神不要出賣真實想法, 可對上曲清萸那雙吊梢眼後總覺自控力在變弱。

曲清萸和她對視了幾秒，見葉舒然眼底情緒泛起波動，便抿了抿唇。

她本可以繼續對視下去，甚至可以故作不知逗逗她，可看到那純粹眼神裏漸生的波瀾，她竟然……不忍心。

她不忍心這樣去逗葉舒然，于是不着痕跡地錯開了眼。

當避開葉舒然的眼睛後，曲清萸的心竟突了一下。

她恍然發現，自己不僅不忍心，似乎還有點……緊張？

怔愣之際，忽然聽葉舒然說：“到了。”

曲清萸趕緊回神，順着她所指看過去，臺階就在前面不遠處。

她仰頭看上去，一眼看不到頭。

“一路都有燈的，不會讓你摸黑爬上去。”葉舒然加快了腳步，語氣裏的興奮也多了起來，“其實也不算太高，但我們得抓緊了。”

她們在廣場上跳了很久，距離跨年所剩時間不多了。

大家去窄頂除了看燈籠，主要還是想着在上面跨年，沒有人會喜歡新年到來的第一秒自己在爬樓梯。

曲清萸也跟着加快了速度，跟在葉舒然身後往上走。

通往窄頂的路也修過，從臺階的平整程度就能看出來。

旁邊的路燈也足夠明亮，不存在踏空的危險。

這很好，方便了所有人。

曲清萸覺得唯一的不好就是窄，臺階只能一個接一個走，并排是不行的。像她和葉舒然這樣苗條的身材都很難擠得下，就算緊挨着擠住了，行走起來也有風險。

旁邊不是懸崖，但松軟的泥土和平整的石階相比，曲清萸很清楚哪個更舒服。

她自覺跟在葉舒然身後，不争不搶，只是安靜跟着她。

上來前葉舒然就告訴過她，窄頂是上下通道分開的，所以不用擔心會遇到下來的人。

但她也沒想到，這會兒往上走的就只有他們一行。

過分安靜的環境裏，除了腳步聲，就只剩下呼吸聲。

曲清萸有點腿酸，本想停下來休息一下，可一擡頭就看到前面那人健步如飛，每一次登踏臺階都輕盈利落。

她很清楚要做到這般幹脆需要怎麽樣的體力，心裏有些不服氣，更不願被比了下去。她咬了咬牙，不僅沒休息，還加快了頻率。

葉舒然雖然走在前面，但曲清萸的速度她聽得出，感覺到對方慢下來的時候她也在考慮要不要等等她？

誰知還沒等她考慮出結果，身後的腳步忽然變快，像是要追趕她。

葉舒然回頭，想看看曲清萸什麽情況。

誰知，轉頭一看，見那抹紅衣的主人低着頭，一步一步走得很快，但……

她能看出來，曲清萸确實有點累了。

葉舒然停住，一只腳搭在前面臺階上，叉着腰。

曲清萸聽不見她的腳步聲，擡起了頭。

赫然看到葉舒然側着身還叉着腰，看上去像是在等她。

她有些懊惱，感覺自己像是拖了後腿，顯出不行來。

曲清萸才不想自己變成別人的負擔，更不願讓自己顯得沒用。她咬緊牙根，比剛才走得更快了。

可剛加速，就聽葉舒然說：“累嗎？”

累的，當然累，可曲清萸不想說。

她頓了會兒，才擡頭，若無其事道：“還行。”

葉舒然打量着她，叉在腰間的手動了幾下，最後又歸于平靜。

她本想伸手去拉曲清萸，以前她和齊小圓她們來窄頂的時候，誰要是最後走不動了，前面的人會自動搭把手。

可她看到了曲清萸眼底的倔強，也看到她臉上刻意的雲淡風輕，，最終選擇了不伸手。

如果別人不想要，硬塞的幫助，并不會讓人覺得開心。

葉舒然歪了歪頭，語氣輕松：“你體力真挺好的，我記得前幾年也是跳完了竹竿舞然後來這裏，我們幾個差點沒四肢并用。”

曲清萸原本還擔心她會問自己是否需要幫助，又或是直接過來拉她，這種潛意識裏認定她不行的舉動，她很不喜歡。

好在葉舒然沒有這樣做，曲清萸暗自松了口氣。

又聽她說起以前來這裏時的事，注意力也轉移了過去。

“那你們當中，誰最先開始四肢并用？”

葉舒然當然知道是誰，但她只是笑，沒有出賣朋友。

她咧嘴，笑着搖了搖頭：“總之不是我。”

曲清萸這時跟了上來，和她只差兩級臺階了。葉舒然如果不繼續走，恐怕就是撞上了。

這時候要是停下來，雖能得到喘息機會，但要重新啓動其實更累。

葉舒然忽然轉身又繼續往前，曲清萸剛才的糾結瞬間被解決了。

葉舒然的話題卻沒有因此終止。

“以前窄頂的路沒修好，我們都是踩着這種泥巴路上來的，不想用手都不行。”她指了指旁邊，聲音裏透着愛恨交織。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曲清萸從她生動的背影能想象得出她說這話時的樣子，不禁有點好笑。

“那你爬泥巴的時候，也是最前面那個？”

“那當然啦，我是探路先鋒嘛。”

好在窄頂真不算高，在曲清萸的腿酸即将更上一個臺階的時候，她們到了。

葉舒然看了眼周圍，也愣了：“今晚真沒人？”

她猜到人會少，但這也太少了點吧？

曲清萸倒是很滿意，這就相當于她們包場了。

“這裏不大，人多了太擠也不好，現在這樣挺不錯的。”

葉舒然輕嘆：“是好，但這好歹也是我們村裏的知名景點，被冷落成這樣。”

知名景點這四個字曲清萸聽過太多次了，可還從沒見過哪個知名景點像窄頂這樣。但葉舒然的話沒錯，對和美村來說，這裏确實算一景。

“對游客來說，要抓緊到此一游，對村裏人來說，是想來就來的地方，不一定非選今天，所以不算冷落。”

曲清萸想了想，強調說：“這裏人少，是因為游客少。”

葉舒然倒也沒有因此情緒低落，感慨完她就把這事放下了。

她領着曲清萸走到圍欄邊：“這是最佳角度。”

她看了眼時間，距離新年還有十分鐘：“時間也剛剛好。”

曲清萸本以為所謂的家家戶戶挂燈籠，也不過就是山裏高低處被紅色點綴，沒想到等她放眼望去，眼前真如一片紅雲連天際，望不到頭。

她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因為之前輕視而懊惱還是全然被眼前景色觸動，難以言說。

葉舒然倒是對她這反應不意外，很少有人在第一次來窄頂時能保持鎮定的。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爬上來的時候，和朋友們尖叫都不止。

相比之下，曲清萸已經很克制優雅了。

過了好一陣，曲清萸才緩過神。她深吸了口氣，轉頭想跟葉舒然說話，卻看到對方一直笑意盈盈望着她。

不知是不是被那片連綿的紅雲感染，曲清萸覺得自己的臉好像也有點紅了，不然怎麽會覺得熱熱的？

葉舒然等了一會兒不見她說話，只好自己問：“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曲清萸坦誠點頭：“的确很震撼，是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美。”

她承認自己之前是有偏見，也低看了和美村。

“我沒騙你吧，是不是比大城市裏那些霓虹燈有意思？”

曲清萸暗自比較了下，若只說光影效果，那海城的燈光秀并不差，畢竟經濟實力雄厚。但若要全面結合比較，她确實更喜歡此刻在窄頂的感覺。

在半小時之前，她或許也不會相信自己會有如此感受。

但心是騙不了人的，她很确定自己喜歡這裏。

葉舒然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見曲清萸沒動，便挑了挑眉：“你不拍幾張嗎？”

曲清萸這時才緩緩拿出手機，不僅拍了照，還拍了段視頻。

她這會兒的動作有點遲緩，人好像被放空了。她漸漸從城市生活的機械模板中抽離，感應到最原始最真實的自己。

這是她來到和美村後第一次，真正發自內心覺得這裏很好。她願意，也喜歡在這裏逗留更多時間來發現這裏的美。

她不再把留在這裏當成是t無奈之舉，不再被動去知曉和接受這裏的新鮮和特別。

曲清萸沉浸其中，無暇關注時間流轉。

直到新的一年到來，她也沒有在意。

“新年快樂。”

耳邊傳來溫和真誠的祝福，曲清萸這才反應過來。

她轉頭，嘴角彎出完美弧度：“新年快樂。”

遠處響起爆竹聲，意味着新的一年确實來了。

曲清萸覺得在窄頂跨年是非常特別又有意思的經歷，和她習慣了的那些活動儀式都不一樣。

這裏沒有華美裝飾，沒有紙醉金迷，沒有人聲鼎沸，這裏好似什麽都沒有。

可是這裏有自然，有傳統，有寧靜還有本真。

曲清萸想，這裏其實什麽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