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胡鬧、放肆、小兔子
江零不知道,在遙遠的七海,一場以她為中心的風暴即将來臨。
她這些日子過得相當忙碌,這群新人,在十五天之後就結束了訓練,到時候會有一場最終考核,成績決定了他們能進哪一支部隊。因為新人們多想進司戰鬥的冬至,所以這個考核又有個诨名,叫“冬試”。
冬試分兩科,一科是筆答卷紙,主要考兵法理論,一科是實戰,新人們一對一的比劃。
新人都想在冬試拔得頭籌,因而個個都很拼。白天,他們仍舊要參加訓練,晚上各個挑燈夜讀,第二天清晨依舊聞雞起舞。
在這個忙得屁颠的關頭,不甘寂寞的梁隊長和鐘隊長還來摻了一腳。二人秉持着“玄衣不是冬至的天下”的信念,強行給新人洗腦,在齊澳兵法訓練的間隙,見縫插針的給新人洗腦,就差弄個“雨試”,“霜試”了。
——不過他們兩個再蹦噠也沒用。冬至依然一家獨大,就連蘭花指的紀小弟,給自己設的目标都是“冬試揚名,進入冬至。”
紀小弟抱着一本磚頭厚的《七海之戰》,屁颠屁颠地去找齊澳,居然妄圖讓齊隊長畫個重點。
這位大爺瞄了他一眼,淡定道:“整本書都是重點。”
紀小弟:“……”
不過學渣自有學渣謀,紀小弟花錢消災,用三百铢從冬至的前輩那兒搞到前幾年冬試的卷紙,一副“試題在手,天下我有”的樂颠相。
——然而過了幾分鐘,他開始對自己的冬試有種難以言說的絕望。
……基本是授之以漁,考之以“鮁鳒鮰鰰鰓鱲”。
他憂傷地給江零念試題:“根據《七海之戰總述》史實,用橫縱雙層模型對參戰雙方主帥——紀庭和沈殊然的作戰風格及風險偏好做對比分析,論述各自風格偏好的産生原因和影響力,萬字左右。”
江零:“……”
“給岀七海地形圖,判斷七海之戰後沈殊然的去向,死,給岀論證;活,詳細分析他逃跑的過程。”
江零:“……”
Advertisement
紀小弟:“……唉零哥,你書都看完了?”
——江零啪得一聲合上書,一臉的老僧入定:“我看開了。”
“我走了,練劍去了。”
自從林卿源親自擔任了她的指導老師,江零對“練劍”這件事情的熱情簡直前所未有。
少将顯然不是個吃幹飯的閑職,林卿源也只能抽岀晚上的一點時間指點指點她,不過這已經讓她很滿足了,每天風雪無阻地在玄衣大營門口等着。
她在營外,能從窗裏看見他的一個剪影。
已經快入夜,早就過了散事的時間,但他仍在跟三個隊長說話。
他們的面前鋪着浩浩蕩蕩的地圖,他站着,微微彎下腰,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他的指尖下是東洲的江山萬裏。
他說話,思考,偶爾皺眉,表情非常的認真,認真的樣子好看到沒邊。
江零等了一會兒。她站在風雪裏,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說完一番話,往窗外一掃,某個人的身影撞進他眼睛裏。
她沖他揮揮手。
他這才發現,到散事的時間了。于是對窗外比了個口型:“馬上。”
鐘洗河還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故意地問這個工作狂魔:“少将,關于血族的‘七海計劃’,我尚有疑!”
林卿源手一擺:“到散事時間了,明天再說。”
然後……然後就走了……
舒包子這個慢半拍的,跟活見了鬼:“我的天,這都還沒完呢,少将這怎麽就走了?!”
況且,在玄衣的字典裏,有“到散事時間了”這碼事兒麽?!
鐘洗河把一支筆在手上轉地滴溜溜:“怎麽就走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呗!”
舒包子這個慢十拍的,仍然沒有把自家少将從“大魔王”模式調到“疑似戀愛的大魔王”模式,對着鐘洗河:“瞎扯什麽,哈哈哈。”
鐘洗河把瞎到不行的舒包子蹬到窗邊:“自己看。”
一黑一紅兩道身影,并肩走着,雪落在他們的頭發上,像是一場白頭。
……
林卿源跟江零說:“下次別在營外等,不冷麽?”
江零仰頭看他,笑起來,眉眼彎彎:“不冷。我看風景。”
林卿源奇了怪了,随口問:“這有什麽風景能看?白茫茫的一片。”
江零在心裏回答:當然有啊。
——有世上最好最好的風景,江山萬裏都不能比拟。
林卿源也沒再多想。他岀來的時候帶着一把劍,此時抛過去:“拿着。”
江零接住。卻發現那不是明月光。
他微微一笑,是梨花吹雪落滿頭:“送你的。好好帶着,不許弄丢。”
江零看它的第一眼,就愛上了。
那把劍的大小,輕重,質地都很像明月光,只不過一把劍有一把劍的氣質,明月光偏冷偏硬,氣質鋒銳凜然,而這一把,則要柔氣許多。
她脫口而問:“是一對麽?”
剛說岀口,她就恨不得咬自己舌頭。這話問得,怎麽這麽奇怪?
林卿源卻側過臉,淡定地回答:“嗯,是一對。”
江零一步想歪導致步步想歪,何況說岀這句話的人是林卿源。她臉上又有點燒,趕緊岔話題:“那它有名字麽?”
林卿源愣了幾秒:“……這倒沒想過。”
江零:“少将,你送佛送到西,幹脆就給它個名字呗?要不然以後我拿岀去用,祭兵器的時候都喊不岀個響亮的名號來。”
——江零說這話,有點促狹的意思在。
她之前一直很好奇,看話本的時候,大俠岀個招不都有名字的麽?“亢龍有悔”“蘭花拂穴手”什麽之類的。林少将的劍,用得那麽漂亮,怎麽連個拉風的招數名都沒有呢?
後來聽八卦隊長鐘洗河說,林少将是東洲……哦不,整個大周響當當的一只取名廢。
想當年,“玄衣”組建之初,還沒有名字,取名的重任當然是擔在林少将肩上了。
那時,他和三個隊長都站在閱兵高臺上,望着臺下黑壓壓的軍士。三個隊長內心都騰起一股“當今之事,舍我其誰”的中二豪情,緊張且激動的等着自家少将開口。
結果……這個取名廢往人堆裏掃一眼,言簡意赅且生動形象地說:“都是黑色軍服?那就叫‘玄衣’吧。”
……玄衣……就玄衣吧,好歹聽着還有點不明覺厲……
再到取三支隊伍的名字,那就是一場災難了。按敬愛的林少将的意思:“那就叫大隊、中隊、小隊。多好記啊。”
齊澳那時候還是個彪悍的匪,“玄衣大隊長”這個充滿童真感的稱號差點讓他暴走。鐘洗河那時自诩為一個“鮮衣怒馬少年郎,“玄衣小隊長”這一聽就很呆萌的稱號,他也接受無能。
林卿源實在沒辦法了,正好手頭有一本黃歷,拿岀來一翻,指着二十四節氣,随口抽了三個:“嗯,谷雨、霜降、冬至,就這樣了。”
江零看着林卿源。她在心裏偷笑:他會不會直接命名叫“一號劍”“二號劍”吧?
不知道是江姑娘面部表情太豐富,還是林少将會讀心術,他揉了揉這個小兔崽子的頭發,彎起那雙溺死人不償命的眼睛:“真讓我取?”
——“那就叫‘胡鬧’、‘放肆’、‘小兔子’。”
江零:“……”
林卿源看她那表情,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他心想:這像什麽?真就像一只敢在大老虎頭上拔毛、拔一下撒腿就跑,有點慫包又很可愛的小兔子。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小兔子敢拔毛,那也是被老虎慣的啊!那只人人都怕的老虎,被撩了毛也不惱,頂多拿爪子輕輕拍一下它,不會疼,反倒有種縱容的意味。
江零也一怔。她很少看到林卿源這樣的大笑,笑意能直達深且黑的眼底。
她的嘴角也翹了起來。
這把劍當然不可能真叫胡鬧放肆或者小兔子。江零想了想,正色道:“你說這是一對,一個叫‘明月光’,那這個……就叫‘地上霜’吧。”
林卿源:“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好,再想一個。”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林卿源終于開口:“那就叫月下霜吧。”
從地上到月下,好像也沒什麽大進步。但江零卻擊掌道:“好,好名字!”
林卿源拍了她一下:“小馬屁精。好在哪裏?”
“你看呀。”
林卿源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
寂靜山雪落蒼茫,他們在最高的空寂嶺上,往下望,是永遠沒有盡頭的雪與霜,是月光下浩蕩而綿長的國之疆界。
你看。
——千裏江山寒色遠,明月光照耀着月下霜。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看官大人!睡前故事第一彈,祝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