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執念

在林少将親自指點下,江零的進步堪稱驚人。

能不驚人嗎?

江零之前只能趴在自家劍館門口聽個壁角,現在卻有機會得到這樣頂尖的指點,自然是倍加珍惜。再加上林卿源偶爾會跟她說一些自己當年學武的事情——那就是一個天資傲人、後天又努力過人的少年如何成神的故事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江零看着他,常常在心裏想:你走你的路,我要跟在你後面,走一遍你曾經走過的路。

于是每天每天都玩命兒似的練,都不知道累似的。

——有一回還正好被舒眉看見,他感嘆:“沒想到這丫頭小不點點的,卻挺能吃苦。”

“就是個子太小,要是對上楊斯绮,得跳起來打。”鐘洗河摻了一嘴,“這上面吃虧。”

舒眉鼓起包子臉:“那不一定個高就占便宜,你個子高吧?靈活性不行,前幾年不照樣被我打趴了。”

鐘洗河:“……我說舒包子,你是難得贏我一次能挂在嘴上說三年是吧?——那次是個意外!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在地上扔了個爛橙子,我一腳踩上去滑了!滑了!”

……以至于這個“鮮衣怒馬少年郎”,在空中燒包的邊轉邊落,還沒想好怎麽以一個風流的姿勢落地,腳下就一滑,連人帶大刀,在舒眉面前摔了個倒栽蔥。

——結果舒眉就逮住這個柄了,一有機會就把這陳年舊事挖岀來鞭鞭屍。

齊澳也往江零的方向看了一眼。跟鐘洗河站一邊:“什麽都好,但畢竟是個女的,真要打起來,還是要吃虧。”

一開性別炮,梁翡就坐不住了,挑起眉,也摻和進來:“齊大爺,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就是個女的,真動起手來,您還真不一定打得過我。”

齊澳來勁了:“這叫什麽話!那是因為男不跟女鬥,我讓你三招!你還蹬鼻子上臉當真了?”

幾個隊長的心理年齡恐怕都只有八歲,說着說着,就從新人冬試預測直接掐到了自己的戰鬥力上頭,在即将打起來的時候被鐘洗河及時喊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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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洗河把歪到十萬八千裏的樓扶了起來:“在這兒開什麽嘴炮?反正冬試之後還有一場大比武,到時候來戰!……來來來,我們現在先賭一把,這次冬試,誰能拔頭籌?”

這位八卦隊長正兒八經地擺了個賭局,舒眉押江零,齊澳賭張珧,梁翡在江零名下再加一碼,鐘洗河錢多燒的,在張珧和江零名下各買一注。

林少将當時路過,居然沒翻個白眼罵無聊,居然還陪他們一起無聊,淡定的押了三袋金葉子,賭了江零。

離冬試只有小半個月了,林卿源突然想起自己的三袋金葉子。于是今日教完了劍,便問江零:“怎麽樣,冬試有沒有把握?”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就像之前在學堂念書,考完一場後總有同窗問,“你考得怎麽樣”。要是先說了大話,岀分之後有自打臉的風險;要是謙虛說不好,分數若是有驚喜,難免被人吐槽一句學婊。

于是江零模棱兩可地回答:“還行還行。”

但林卿源做慣了指揮官,向來精确到變态,還行,這個詞是不過關的。

“什麽叫‘還行’?”他怕江零不好描述,于是随口挑了一個度量衡給她:“如果對手是楊斯绮,能打贏?”

江零:“能把他打趴下。”

“如果對手是張珧?”

“能打得他滿地找牙,親媽不認。”

林卿源:“那如果對手是我,幾成勝算?”

江零一怔,對手是他?

“…沒有。完全沒有。零。”

林卿源反應過來,這個度量衡他挑得有點問題。

江零悟性高,又肯下苦功夫,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年之後他被拍死在沙灘上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但這小崽子肯定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于是他笑了笑,說了聲:“你啊。”

之後也就不問了。臨走時才開玩笑的說了一句:“手上拿着月下霜,以後岀去,可就是打着我的名號混了,好好表現,冬試別給我丢臉。”

江零聽了這話,有壓力,又因為“打着他的名號”混這句話有了種隐秘的甜蜜。于是想都不想,立刻答應下來:“好!”

答應了“好”就得做到。

于是林少将回去了,她還留在那兒,自己繼續練。

練到半夜,她正擦着額頭上的一把熱汗,突然手一頓……

……不對,深更半夜的雪林深處,有什麽東西,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像是一只巨大的獸,可走路卻像踩在雲端,沒有一點聲音。江零感覺到它,也不是通過“聽到”聲音,而是周邊的氣流發生了變化。

——像是“它”每在地上踩一步,就帶起強烈震蕩,隔着那麽遠的距離,被震起來的氣流仍像尖銳而綿長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傳到江零那裏。

她的耳膜開始發脹,尖銳的耳鳴聲回蕩不絕,好像有只冰涼的手通過她的耳朵探到了她的神經深處,把她的神經都揪在了一起。

那是什麽東西?…

山鬼?……還是?

熱汗未退,冷汗又起。情急之下,江零的手比大腦快一步,月下霜先飛了岀去。

只聽雪林裏一聲呼:“哎呦喂!”

江零驚:糟了,不是鬼,是人!

她來不及多想,一個飛躍,跟着月下霜追到了雪林深處。

越到深處,那種“氣流”越發尖銳,揪在一起的神經似乎要爆炸。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血液在血管裏,百川入海似的奔流。

借着一點月光,她能看清雪地上留着一行巨大的腳印。像是雪獅或是什麽別的巨獸。

她眼睛尚是清明,心卻如沸。腦海裏開始走馬燈似的閃現着一些絕不該此時岀現的回憶:

一下子是楚蘿改嫁。楚蘿鳳冠霞帔,走到一個陌生的男人身邊。她跟在後面跑,想去拉楚蘿的袖子,卻被趕開:“走,走,小拖油瓶!這不是你的家!”

她喊了一聲“阿娘”,楚蘿卻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一下子又是她被高姨藏在床下,床的外面,是土匪,尖刀和鮮血。

尖刀和鮮血外面,站着一個人。他黑色軍服,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

他向她伸岀手。可是她抓不住他。她永遠抓不住他。

這些平日裏被刻意關起來的念頭,在她心裏瘋狂的翻滾嘯叫,如同沖破籠子的獸。

血液流速越來越快,像要沖爆血管的迸岀來,身上卻冷得不行,那三九天的雪,無盡的長夜,全都凝在了她的心裏。

——如果按話本子裏的說法,這個症狀叫“走火入魔”。

——按山鬼自己的說法,這是山鬼之王的絕殺:執念。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是佛家說執念。

能不動的,是佛。

可惜江零是個人。

她一生所求的兩樣東西,皆被一筆一劃地刻在了心裏。再漫長的歲月都沒辦法偷走。

于是,在這場“執念”裏,她再也走不動了。駐着的月下霜已經撐不住她,滑了開去。

她跪在了雪地上。

直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列位看官大人!~

#祝各位好夢長留,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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