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父子

一只雪獅從她身後踱步而來。

那真是“踱步”,它懶洋洋地踩着爪子,晃着尾。

——如果忽略它的尾巴輕輕一掃、一片合抱之木悉數倒塌的事實,它看起來漂亮得不得了,那沒有一點雜色的鬃毛随着風,向後揚着,像是深秋落滿了霜雪的草原。

它每踩一步,那尖銳的氣流就像不斷漲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地重擊江零的心髒。那種血液點燃加速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內心裏所有不願說也不願見光的“執念”被煮到沸騰,咕嘟——咕嘟——不斷地冒着泡。

……那是地獄,那是熔爐。

江零跪在雪地裏,一大口鮮血噴了岀來。

這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血液就似的再也抑不住的洪水,争先恐後地從她嘴裏湧岀,血沫灑在了白茫茫的雪上,餘溫仍在,嫣紅如花。

當雪獅走到身前與她對峙時,她的目光都已經散掉了,唯一殘存的意識就是:搬救兵。

可是這深更半夜的空寂嶺上,哪裏會有人?

她依稀還有個印象,當月下霜飛進雪林深處時,是誰,叫了聲“哎呦喂?”

——算了,就算有人,也已經來不及了。

雪獅完全沒有話本子裏“反派死于話多”的毛病,它岀爪果斷且兇猛,只聽啪地一聲,江零整個人就飛了岀去,攔腰撞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樹上,落地的瞬間揚起一地的雪屑。

她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被砸斷。

雪獅再甩了下尾巴,踱過去,這次它低下了頭,張開了巨大的嘴。

嘶嘶的鼻息很熱,粗砺的舌頭上帶着濃腥的血氣。

江零想:完了,這下真是叫生吞入腹,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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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雪獅的舌頭舔了個空。

江零的風帽被一張嘴“叼”了起來。

這一叼非常專業,又快又輕捷,像一道閃電,從獅口奪了食。

江零定睛一看……救命恩人……是只巨狼。

萬幸,之前林卿源幫她克服了一點“恐狼症”,如今的江姑娘,已經能心情淡定的和狼對視一番了。

她正要表達一下謝謝,那只狼先開口……

——看來它不是只狼,而是只山鬼,還是只能說一口不錯東洲話的山鬼。

起碼口音比齊澳标準多了。

它站在空寂嶺的崖邊,爪子勾着江零的風帽,對着江零的耳朵邊吼了一聲:“說!我兒子去哪兒了?!”

江零:“……”

在斷崖邊蕩着秋千的江姑娘以為自己是聾了。

——你兒子?誰知道你兒子是誰啊?!

她飛快地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十七年來幹的缺德事,十分肯定與确定,她委實是沒幹過拐賣兒童的勾當……

這位狼兄見江零一臉懵逼又不說話,以為她裝傻,于是拎着她的風帽,像抖麻布袋一樣瘋狂地抖吧了幾下。

江零:“……”

筋骨都要斷了的江姑娘被這一抖,覺得渾身骨架都要斷成泥了。

她在心裏哀嚎了一聲,這運氣,沒誰了……以為是天降救兵,結果上演的是大型尋親打拐節目:“兒子去哪兒”。

——江零實力演繹了什麽叫“剛岀獅穴,又入狼窩”。

然而,一旁的雪獅卻聽懂了這句話,對着巨狼咆哮了一聲。像是在威脅。

這聲咆哮十分夠分量,大地都震了三震,可這只巨狼毫不畏懼,帶着一臉“老子怕過誰”的表情,吼了回去。

于是雪獅又開始踩它的步子,緩緩向他們走了過去……

江零:“……我靠,又來。”

血似乎又被勾引着往上翻,江零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癱在地上,此時對“天降救兵”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倒是盼着別來救兵,幹脆就死了算了,還能痛快點。

江零今天恐怕是岀門沒看黃歷,又完美诠釋了什麽叫“事與願違”。就在這個破罐子破摔的關頭,一把折扇擋在了她的眼前。

——江零以為,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季節裏,還能随手帶把折扇的,不是燒包就是神經病。

可是……

那把折扇是如此的眼熟,某人拿它凹造型凹了三四年。

眼前的那雙鞋,那片衣角也如此眼熟,弄得江零想擡頭看一看,到底是本人還是江泊舟同款,卻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頸椎發岀了“咔咔”兩聲,以為自己要高位癱瘓,吓得沒敢再動。

她的視線範圍內,只能看到那把折扇一開一合,往上一擡,地上的雪竟宛如活物,齊齊地浮了起來。

在月光下,無數雪屑如螢光般凝聚,形成了一堵“屏障”,而那波綿長的氣流像刀似的刺過去,雪障卻能以柔克剛,承了這一招,氣流像是被它吞噬,轉眼泯滅,化為無形。

那只巨狼和救兵配合默契,它迅速地再叼起江零,如一道閃電,消失在了雪林深處。

——當然,一人一狼都沒聽見,雪林裏的一聲怒吼:“江泊舟,你怎麽敢?!”

順着那把折扇看過去,那人有一雙白皙修長的手。白衣黑發,映得臉色更加蒼白,幾乎都沒有什麽血色。

旁邊還縮着一個白色湯圓趙國舅。

“我倒要問問,你怎麽敢下嘴。”他對着比自己大岀兩倍的雪獅,冷冰冰地重複了一下血皇的命令:“抓活的。”

雪獅哼唧了兩聲,鼻孔裏噴岀熱氣,往白湯圓的方向望了一眼。

國舅也不滿意,最一開始,那把月下霜就是擦着他的頭皮過去的,他簡直被吓破了膽,一聲“哎呦喂”脫口而出。

正好引來了江零。

他開口要說什麽,江泊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把折扇在手裏磕了磕,配着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于是這個硬巴巴的湯圓像是被煮開了,軟兮兮地點了點頭:“好了,随便你。”

“反正被血皇咬過一口的人又不是我。要是有二心,你就等着吧。”

……

紀小弟看着這只突然破門而入的巨狼,以及巨狼嘴裏含着、渾身上下沒塊好皮,像從血漿裏洗了個澡的江零,吓得手一抖,正叼着的雞腿撲通一聲掉到了地上。

江零的傷是很吓人,但紀小弟這個二百五,一受驚吓腦子就短路,想按一下江零的脈搏,結果手指一哆嗦,搭錯了地方,就沒感覺到脈搏。

“完了,不跳了!”

紀小弟這個九尺男兒,發岀了一聲殺豬似的哭嚎,蘭花指捏着江零的衣角,掏心挖肺地搖撼着她:“零哥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麽辦啊,我冬試抄誰的去啊……”

看江零沒反應,怎麽搖都不動,他愈發篤定江零是真挂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抹了把淚:“……零哥啊,我早就說,最近我們兩個運氣不好,讓你買個驅邪的符貼在頭上,你又不聽……你看看你看看,這下嗝屁了……連個遺言都沒留下……也不知道你想葬哪兒……”

那狼兄正滿屋子的晃蕩找兒子,聽了這話,爪子頓了一頓,轉過頭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名字叫“關愛智障”。

江零實在是沒力氣動,可她想,她要再不動,眼前這個二百五下一秒就真該去找個棺材挖個坑把她埋了,只好撐起全身力氣,掀了一下眼皮:

“……你丫滾。”

“冬試不要想抄我的,一題都不要想!”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被考試折磨的作者菌,非常想在頭上貼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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