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恕塵緒似乎是氣得狠了,胸膛起伏着,就連那雙眼瞳裏也凝了層水膜。
他又驚又怒的模樣倒像只受驚的貓,格外讨人喜歡,且音斂起眸底的一絲笑意。
“師尊,還是好痛。”
她唇角還沾着一絲血跡,任誰看了且音這幅模樣,都不忍再出言斥責。
恕塵緒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出一些破綻,可無論如何都是枉然。
他蹙着眉心看着榻上的女子,随後像是妥協一般松開了蜷緊的指尖,将一只帕子遞了去。
且音同他相識萬年,自然對他了解頗多,恕塵緒雖性子冷了些,實際上也有心軟的一面,倘若她出言示弱,他也不會真的再斥責她。
弟子房不大,兩人的距離也不過半尺,幾乎還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偏此時,門發出吱呀一聲響,恕塵緒側眸朝來人冷睨,明錦便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弟子不是有意的!”
心頭無名的火氣像是在此刻瞬間高漲,恕塵緒持着帕子的手猛然收緊,在她指尖堪堪碰到的一瞬收回。
恕塵緒面色愈發難看,随後沒再分給且音半個眼神,朝着門外而去。
——
明錦面如土色,皺着眉頭道:“玉潭師兄好不厚道,臨行前可不曾告知我師尊也在裏面啊,真是害慘我也。”
悅文寬慰道:“應當無事,淵雲仙尊最是和善,更何況你又是無意,仙尊不會責罰你的。”
“不,你不知道,你放才可沒看見……”
明錦舌頭有些打結,他剛看到那樣驚世駭俗的一幕,還被師尊捉了個正着。
師尊沒有滅了他的口,他都該謝天謝地了。
淵雲仙尊的弟子向來穩重,即便是歡脫的明錦也鮮少有這幅模樣,悅文見他失魂地捏着袖口,問道:“明錦師弟,究竟是怎麽回事,能将你吓成如此。”
明錦:“……我見師尊,同師妹抱在一起。”
他心中糾結萬分,明錦相信師尊不是這樣的人,師妹興許也不是,且音雖然總是嘴上說一些惹得人面紅心跳的話,但心卻是好的。
可他一開門便見兩人親密的抱在一起,這怎能作假?
他心中正亂,忽然被悅文扯了扯袖口,一陣寒涼的海棠香襲來,明錦回首,正對上他師尊的俊臉。
“玉潭在何處。”恕塵緒淡聲道。
他的神色依舊如常,絲毫沒有戳破秘密的驚怒,明錦對他愈發敬重:“回師尊,師兄被蒼缈仙尊叫去了,臨行前叫弟子看好師妹,不許旁人進去。”
他自知理虧,越說聲音越低。
天地良心,這半月來且音師妹待他極好,如今師妹生病,他這做師兄的自然也惦記着,哪有不去看的道理。
“所以你就進去了?”恕塵緒冷聲道。
明錦一噎,還沒等他出言辯解,恕塵緒吩咐:“明錦辦事不利,待他回來,叫他去靈雲山巅自行受罰。”
他略頓,微微擡眸看着明錦:“你,明知故犯,也該罰。”
明錦額上遍布汗珠,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心口就像是被貓撓了,疼也不是,癢也不是。
直至身後傳來一陣溫和帶笑的聲:“小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在恕塵緒離開後,她便想着出來透口氣。
這具身子雖是弱了一些,但今日畢竟不是真雷劫,實際她倒也沒什麽事。
不過是聽聞明錦将此事告知了恕塵緒,依着她對恕塵緒的了解,他是一定會來看看她的,是以,且音才是那一副病弱的模樣,也不過是為了逗弄他。
王月河随着悅文一起來的,俏孔雀在路上便聽聞了且音的事跡。
兩人分明是一道來的宗門,誰知半月過去,她堂堂琅琊王氏女弟庸庸碌碌,而試煉上她百般看不順眼的且音名聲大噪,王月河莫名生起了奇怪的攀比心。
可當她真的看見且音,王月河下意識想龇牙咧嘴的捂住屁 股,那日她可是被好一頓摔,如今想起此事,屁 股還隐隐作痛。
“師妹,我有話同你說。”悅文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側。
明錦關切的話複又被堵住,方才師尊言語間的冷意猶在耳t畔,他應當去尋玉潭領罰了。
待悅文帶上門,将一份封了彩泥密信遞給她:“上古神器早在姽婳仙尊玉隕時不見,你兜兜轉轉,還是要我為你去查仙魔大戰一事嗎?”
且音持着裁信刀,不急不慢地将裏面的信展平:“并非如此,師姐也知曉,封心石對修為的精進有多大,如今既然是無主之物,我如何不能憑本事争搶呢。”
“原我不該多問,只是師妹,不止宗門對此諱莫如深,無論你要做什麽,萬不能将自己置入險境,若是觸怒了仙界,淵雲仙尊也救不了你,”悅文輕嘆了口氣。“你是聰明人,當知曉此事的。”
封心石到底是神器,是不少大能也惦記的東西,姽婳仙尊玉隕後,也不是沒有大能從風雲函來買消息,可無一不是空手而歸,有大能甚至為此喪了命。
仙尊道尊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眼前這個方突破築基期的弟子呢。
且音颔首,表示自己已經知曉此事,神色卻沒有半分波動:“也就是說,封心石在仙魔大戰後徹底消失,便是碎片都不曾留下?”
當年她以身祭器,将封心石同神火靈核相融,封心石同她當一起徹底消失,可如今離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先是她死而複生,又是封心石有了下落。
當年她将封心石同靈核相融,并不曾破壞它。
封心石到底是上古神器,一旦出了什麽差池,整個大千世界都要跟着生出異動,待到那時,世界的秩序将被打亂。
但封心石同上古的神火靈核相融,則會穩定三界秩序,像協助一臺龐大而沉重機器運作的重要程序,會清殺對世界不利的人或物。
或許該說,封心石是另一種形式的天道。
誰若是掌控了封心石,就能随心做,她将兩者相融,籠罩在了大千世界,也利用天道清理了部分仙魔人。
“但封心石,似乎是被刻意幹擾了,否則依着風雲函的消息,不會這麽久都找不到。”悅文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怕是被哪位大能帶走了,師妹還要查下去嗎?”
封心石并那般好掌控,否則天道秩序被篡改,天下大亂。
且音兀自思忖着,她活了下來,封心石不曾融入大千世界,宗門大比仍有護心玉碎片,種種跡象表明,不僅是她,仙魔大戰也有人也活了下來,譬如幕後主使。
護心玉為她擋下了天道的攻擊,倒也是天意,這筆賬該由她且音親手來算。
悅文:“若是師妹有心尋,便要去人間一趟了,仙魔大戰那年,也有不少離人宗的仙尊隐姓埋名,入人間深山密林,不再過問仙界事,她們知曉的興許更多。”
“大比魁首有下凡接受委托的機會,師妹若有心,不妨一試。”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仙魔大戰過後,便有離人宗的部分仙尊下落不明。
且音眸中的笑意裹着鋒銳:“勞煩師姐繼續搜尋。”
她倒要看看,她的封心石究竟落到了誰的手上。
——
入夜,海棠水榭。
恕塵緒顫着指尖,緩緩灌下一盞冷透的茶,躁動不安的靈核才被安撫下來。
靈貓甩着尾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撫着他的手背,恕塵緒阖眸,好似唯有這般,心病帶來的折磨才能削弱些。
失去強大的內核後,心病與雜亂的情緒從漸漸融化的冰雪中擁出,來勢洶洶像是要将他徹底吞沒。
此時他的身上,無處不叫嚣着對那股微薄卻溫暖靈氣的渴望,他的本性要他抛開試圖身份,将且音環緊,把頭埋入她的頸窩,細細汲取着她身上的冷淡香氣,但理智卻在此刻強撐着。
昔日高高在上的淵雲仙尊,此刻失态的模樣宛若瘾君子。
“……呵。”恕塵緒陡然捂住胸口,蟻蟲啃咬般的酥麻痛癢襲來。
他的靈核還不曾塑造完成,只要他一日不曾回到大乘時期,便要日日捱着心病的折磨。
夜風過堂,将他愈發增多的白發撩起,也不知過了多時,這樣的感覺才堪堪被壓下,恕塵緒握着桌案一角的手,青色的筋脈仍浮于表面。
“師尊喂才能好。”
“好郎君,這是怎麽了?”
兩道空靈的聲音交織纏繞,耳邊是女子的輕笑聲。
恕塵緒深吸了一口氣,屬于且音的溫度與味道附着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今日她輕挑的笑聲猶在耳畔,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讓他從中窺見姽婳的影子,恕塵緒只覺得自己要瘋魔了。
他捧着那一方錦帕,深深将唇瓣與鼻尖埋入其中。
一夜無眠。
且音不再委屈在海棠水榭的一方小榻上,弟子房雖不大,勝在床榻還算舒服,昨夜格外安寧,今晨她一改昨日病恹恹的樣子,倚在一張椅子上,單手持着她曾在宿仙閣傳授的心決功法,一目十行的随意翻閱着。
若是叫人瞧見她這幅模樣,只當她是對姽婳仙尊的大不敬。
誰不知曉姽婳的心決功法晦澀難懂,即便好生研讀,也不一定有參悟大道的機遇,偏且音幾息便換一頁,态度實在是太過随意。
門口傳來一聲,且音微微擡眸,便對上了恕塵緒那雙無波無瀾的冷眸。
“……師尊?”且音面上的神情一滞,随後挂上了淡笑。
昨日她裝得有些過頭了,今日便能翻閱功法心決,如此生龍活虎的模樣實在不像生病。
謊言不攻自破。
恕塵緒沒有應聲,他面上的神色不變,就這般立于她的門口,即便靈核受損,他周身的冷意也不削減。
且音輕咳一聲:“師尊一聲不吭,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