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話音剛落,她便如願瞧見恕塵緒耳尖泛起的淡粉。
且音挪開了眼眸,随意将中衣的帶子解開,便聽他有些氣惱的道:“本座不過是看看你的傷勢如何,還有心思如此貧嘴,想來你是無事。”
“原來師尊是關心則亂,”染血的衣料滑落下來,少女瑩白的肩頭露出,她道,“靈核破碎最忌情緒波動,待師尊去了凡間,免不了要操心,師尊這些時日還是安心養傷才是。”
言外之意不就是說他多管閑事,鹹吃蘿蔔淡操心。
恕塵緒咬着唇肉,窗外似乎有鳥飛過,啾啾鳴叫聲清脆。
“……你關心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倒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恕塵緒道。
他淡然的眼眸望着鏡中人,意圖從她的臉上捕捉到哪怕微小的情緒,可即便他緊緊攫着且音,也不曾發現什麽變化,好似一切不過是他多想。
這一切太過巧合,又或是說,恕塵緒抱着一絲缥缈的希冀。
他希望姽婳還活着,但恕塵緒并不知曉自己是否期望眼前之人就是姽婳,世間怎會有兩個人性格如此相似?
“如果師尊想,便将我當做那位故人吧,”且音通過鏡子同他對視,那雙眼眸中好像永遠都是淡淡的笑意,“我不介意的。”
恕塵緒沒應。
那種奇怪的感覺好似在這一瞬自己消散殆盡,眼前人與故人的重影随之不見,且音只是且音。
一個身份無從考究,被無數謎團圍繞的弟子。
一股血液的甜腥味将他的心緒喚回,陽光斜斜的映在她的中衣上,像是為她罩了一層暖紗,帶着薄肌的,流暢的背部線條被半透的素白中衣攏着。
恕塵緒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此刻,什麽非禮勿視,什麽女男大防都蕩然無存,他被光所誘。
“子獻,殺了她。”腦海裏的聲音清晰了幾分。
這道聲音像是将他的神識控制,恕塵緒的神魂透過無邊雪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女子慵懶地仰在藤椅上,皓腕搭在了把手上朝着他勾唇一笑,說的卻是:“殺了她。”
幻境在這一瞬消失,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恕塵緒蜷了蜷長指,甫一擡眸便見一雙含笑的眼眸凝望着他,且音的眸光意味深長,他莫名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
像是貓兒打碎了瓷瓶,被人捏着後頸拎起般。
恕塵緒蹩着眉尖輕咳一聲,先發制人般道:“本座有些擔心自己的靈核。”
他不擅長說謊,每每說謊之時,總是會不安的閃爍着眸光。
“是嗎,師尊貴人事忙,竟也想起自己如今有顆破碎的靈核。”且音擡手将肩頭的霜白攏起,輕笑一聲。
“子獻,殺了她。”
腦海中的聲音帶着幾分蠱惑的意味,低低道:“與魔族厮混,意圖殘害同胞,仙界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随着她低低的嗓音,恕塵緒腦海中的景象愈漸清晰。
仙魔大戰,身受重傷的姽婳被圍困,魔族首領一聲令下,萬箭穿心,封心石随即炸裂開來,将整個玉珍山包裹。
恕塵緒淺色的瞳仁聚起一點猩紅,此刻,他看清眼前之人身旁籠罩着濃稠的黑霧,額上的丹砂也化成了魔印,那是魔氣,是魔族的象征。
一陣滾燙而酥麻的快感沖向靈核,恕塵緒一時沒有防備,溢出聲難耐的呻吟,便聽且音淡聲指責道:“不是擔心自己的靈核嗎,這時候還能走神。”
言畢,像是她的懲罰一般,沖擊着他靈核的滾燙靈流更猛烈了幾分。
“怎麽,師尊不擔心嗎?”覆在他手背上的長指緩緩摩挲着他淡青的筋絡。
且音溫熱的指尖在他戰栗的手背上打着轉,随後輕笑着,意有所指地點了點他的手背。
她口口聲聲喚他師尊,私下卻對他做着這種事。
師徒的界限在此刻含糊不清,女男之間,至少師徒之間,不該是如此的,他的威嚴在且音面前早就不保了,從他露出脆弱一面開始。
恕塵緒斥責的話再說不出口,他噙着水意隐忍的凝望着且音,像是在警告,亦或是說是他在渴求,渴求且音能給他一個痛快,不要再如此折磨他。
将那顆脆弱不堪的心被她捏碎,再拼湊起,只為聽他說一句軟話。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那股靈流驟然停滞,恕塵緒脆弱的靈核像是喂不飽的嬰孩,在此刻發出了抗議,他當即捂着胸口低低喘息,連帶着指骨也繃緊至泛白。
恕塵緒:“……擔,擔心。”
他斷斷續續道。
羞恥的情緒将他整個人充斥,可身子不允許他說出半句忤逆她的話。
恕塵緒似乎在此刻才對眼前的少女有了新的認知,她不可能是什麽毫無根基的小弟子,甚至此刻身體本能的騰升起一絲恐懼的情緒。
“這才對,”且音笑吟吟的為他将鬓邊滑落的銀發撩回耳後,“聽話才能快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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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峰。
蒼缈看着面前的徒弟溫聲道:“你是大師姐,風雲峰的規矩不能壞。”
悅文垂首應是。
蒼缈收斂了面上的淡笑,語重心長地道:“當年仙魔大戰一事後,離人宗傷亡慘重,宗主亦是郁結于心,風雲函是仙界最大的情報地,卻不是什麽都去查,你可知曉?”
“弟子知曉。”悅文輕聲道。
姽婳仙尊玉隕後,不少仙尊仙尊都對封心石虎視眈眈,但此事過後恕塵緒一蹶不振,聽聞他回來後大病了一場,随後便閉關數百年,風雲函內部發生了什麽她不知曉,只是師尊再不準風雲函探查大戰一事。
這是她們守了三千年的規矩。
“規矩是用來守的,既然知曉,如何明知故犯,”蒼缈起身走向她,“她讓風雲函查什麽?”
“只是查封心石,”悅文察覺到他的不同,有些不解道,“師尊,當年不乏有仙尊重金來買消息,風雲函此番并非是查仙魔大戰一事,而是搜尋封心石的下落,為何不可?”
蒼缈只轉而問她:“本尊吩咐的事可有眉目了?”
悅文掌心浮現出一沓卷宗:“她身份并無異樣,無母無父的散修,只是同薛醫聖有些淵源,但薛醫聖行蹤不定,無從考究。”
良久,悅文還是沒有忍住,問道:“師尊,弟子不明白,且音師妹既然已為淵雲仙尊的弟子,她興許志不在此,師尊何苦如此?”
“你是想問,她一個煉氣期的弟子,本尊看上她哪點了,對嗎?”蒼缈眺望着遠處的梅樹,輕聲道,“她像極了本尊的一位故人。”
試煉大比那日,霜色昳美翩飛,恰似故人歸。
悅文将卷宗遞給他道:t“請師尊過目。”
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傳來,蒼缈:“一個身份而已,用了足足七日,想來是有人刻意掩藏,倘若她只是一個無母無父的孤兒,又何至于如此?”
“她要風雲函查的事情,你繼續探查。”蒼缈道,“先下去吧,月白留下。”
掌心的卷宗沾了薄汗,微微濡濕。
月白沉着一張臉:“師尊,可還要弟子留手?”
“此番宗門大比意義重大,”蒼缈眸光緩緩落在她的身上,“奪得魁首,拿到護心玉,莫要讓為師失望。”
他太過關注且音了,引來了月白的不滿。
不論是恕塵緒對且音的重視,還是蒼缈對她的青睐,都足以讓她嫉妒得發狂。
“師尊放心。”月白堅定的道。
她會讓且音在她心愛的師尊面前好好出一出醜,讓淵雲仙尊瞧一瞧,這徒有美貌的弟子究竟是如何不中用。
蒼缈阖眸長嘆——姽婳死了三千年,恕塵緒放不下,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午夜夢回,往事還歷歷在目。
姽婳待誰都好,唯獨對他避之不及,他又能怎麽辦呢,他不過是姽婳一種追求者裏最普通,最可憐的那個,哪怕是她一個眼神都得不到。
可憑什麽如此。
他甘願為她赴湯蹈火,哪怕用盡最卑劣的手段,他也要留在姽婳的身邊。
可姽婳死了,若是她還能看到他如今的成就,想來一切會不同吧,蒼缈唇角挂着嘲諷的笑意,再睜眼時,眸中只剩下了一片淡漠。
至于且音,若是能為他所用,便可留下,若是身份存疑,宗門大比這樣的場合下,倘若有強勁的對手不小心失手,傷及了她的性命,也是在所難免。
既然她想探查往事,那便想要看看他蒼缈想讓她知道什麽了。
“早些如此多好,師尊方才又是何苦?”海棠水榭,且音輕握着他溫熱的掌骨,低聲道。
她聲音放得低緩了,會莫名給人一種溫柔缱绻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放在師徒關系之間莫名違和。
恕塵緒此刻枕着小臂,半趴伏在桌案上,銀白的長睫還簌簌顫動着。
淵雲仙尊數千年的臉面,都在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子面前丢完了。
“靈核加固完畢,短時間內是不會再犯,可海上方所需還要下凡尋覓,”且音默了一陣,還帶着幾分戲谑的道,“師尊還要抱我嗎?”
适才恕塵緒犯了病,與其說是心病,倒不如說是渴膚症。
他幼年的經歷造就了他如今古怪的性格,缺愛的人總想與人建立親密關系,可恕塵緒沉默內斂,即便渴膚症發展,也不會宣之于口,而是習慣于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也不知這三千年裏他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而方才恕塵緒的情緒似乎如洪水傾瀉,顫抖着蜷縮在桌案一角,被她虛攏在懷中才稍稍緩和些。
“滾出去。”恕塵緒手背上的筋絡盡顯,顯然是已經隐忍到了極限。
且音方才溫聲逼迫他說那些話,她果然是有所圖謀的,不曾想她卻是圖謀他的身子。
他何曾被人如此輕薄折辱。
且音她怎麽敢的。
“哎呀,師尊怎麽翻臉不認人。”且音笑眯眯道,“師尊這樣大義,正直的好人,不會同我一般見識的吧,畢竟弟子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加固靈核。”
恕塵緒眼眸驀然睜開,眼瞳內一絲不可見的殷紅乍現。
方才還無力的人,不知在何時掌心聚起靈力,迅猛的朝她攻來,寒冰籠罩了整個水榭,連帶着池魚也凍在了冰面內。
且音眸色一涼,側身避開他的攻勢。
“殺了她,子獻,殺了她。”
攻勢愈發狠辣,恕塵緒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她。
同殺害姽婳的魔族有關聯,不單身份不明,她還瞞天過海入了宗門,毀了他的清譽與姽婳的金身,又意圖對他不軌。
在神火與寒冰兩股靈力沖擊出一片刺眼的白時,恕塵緒眼眸驀然瞪大。
轟隆。
兩股靈氣交融後猛然炸開,恕塵緒還不曾反應過來,卻被且音緊緊箍住了手腕。
清淡幹淨的冷香徘徊在身畔,他上方傳來且音的冷聲:“鬧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