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恕塵緒眸色清明了一瞬,他低低的痛呼一聲:“……痛。”

他眉間輕蹙,方才的狠勁也跟着蕩然無存,且音見狀松開了手。

兒郎家的肌膚細膩,方才經她箍着的手腕,此刻已然泛了紅,紅痕在皓腕上格外顯眼,倒顯得高高在上的淵雲仙尊有幾分可憐了。

“你究竟,是誰?”恕塵緒緊緊攫着她。

他在方才的一瞬窺見了且音的築基臺,起初荒蕪的築基臺,此刻已然凝結了一顆泛着淡金光澤的內丹。

僅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竟是從煉氣期到了金丹期,尋常修士都要用百年,她卻在短短數月時間做到,這根本不可能。

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煉氣期的小弟子,而是魔族派來的奸細?

且音:“師尊總是問不夠,要如何你才能記住弟子的名字?”

她帶着幾分插科打诨的意思。

“你為本座醫治靈核,但一碼歸一碼,”恕塵緒這時候已經控制住了心緒,他喉結微動,“你身份存疑,本座不會容許一個對仙界不利的人留在離人宗。”

“師尊還真是大義,”且音勾了勾唇角,語氣卻是無波無瀾,“仙界的一切比你的身子還重要嗎,你要不顧自己的身子,不顧一切将弟子逐出宗門,那你的靈核又當如何,又會有誰記得你的好呢?”

且音面上再沒有挂着往日裏虛假的淡笑,此時,那張乖巧親人的面具像是從她的面上剝離。

這才是她真實的模樣。

海棠水榭內靜默了許久。

恕塵緒緩聲道:“你同她很像……”

你真的不是她嗎?

他曾不喜且音的做派,可且音卻告知他,為人者,先是個體,後才是整體,那樣對一切都毫不關心的人,最終卻還是為了大義,站在了仙界這邊,玉隕在了玉珍山。

倘若姽婳還在,想來會說出同且音一般無二的話。

“師尊既然懷疑弟子的身份,如何還容忍弟子至今,”且音掀起薄薄的眼睑,眸中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懷疑我,不如去探查我的身世,也好安師尊的心。”

恕塵緒垂着長睫有些失神。

倘若且音當真是勾連魔族的奸細,他能同千年前那般,狠下心來親手将她的仙骨剔除嗎?

若是放在先前,他定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可随着且音方才的話,在這個設想出現在腦海之時,他發覺自己猶豫了。

細數來,他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只為兩個人猶豫過。

一個是他的父親,在他還不是仙人之時,為了保住父親的性命,他放棄了皇子的身份,敵軍兵臨城下之時自刎在宮牆上。

另一個是姽婳,是她将他帶到了仙界,悉心教導,算他的半個師尊,但他生了別樣的,不可宣之于口的感情,所以關乎姽婳的事,他都會權衡再三。

此刻他又是為何猶豫,恕塵緒不明白。

興許是因着且音師承醫聖,只有且音才能為他逆天改命,是這種沒有來由的信任,還有兩人融合一起的靈氣,它們不容他做出果決之事,且音說姽婳沒有死,甚至于在她說出能找到姽婳之時,恕塵緒選擇相信她。

“本座會派人去查。”

恕塵緒擡眸,卻見她的身影早已不見。

——————

風雲函。

且音撫着指節上的素玉戒,玉戒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方才恕塵緒的反應不對勁,她起初猜測是心魔,可如今看來沒有這麽簡單。

倘若是心魔,他不會不知曉自己方才做了什麽,她在仙界千萬年,見過不少稀奇事,恕塵緒如今的反應奇怪,像是被什麽寄生了身子。

是神魂,還是魔物,又如何在一個處于大乘時期仙尊不知情的情況下入侵?

在清楚這一切之前,她不會輕舉妄動,他如今,如今不只是恕塵緒了。

“師妹。”

且音應聲看去,便對上明錦溫和如玉的面龐。

他極力維持着得體的一面,少年郎的拘謹讓他略顯得有些不自然,且音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日,明錦試探着,卻說出獻身那樣大膽言論的一幕。

這仙界,還真是愈發出乎她的意料了。

“小師兄,”她挽唇輕笑,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你怎麽會在這?”

明錦的唇角上揚了幾分,他似乎是暗自松了口氣,道:“風雲函這邊傳來了人間的消息,上次我無意間聽聞,你同師姐提及人間,便想着為你留意些。”

怕她多想一般,明錦忙補充道:“我們小師妹可是要奪得魁首之人,聽說今年的魁首會有去人間歷練的機會,風雲函今日将人間的委托帶回,已經有弟子為此開始組隊了,提前看看總是好的,魁首可以提前選擇委托。”

說到這,明錦忽然頓住。

他眨了眨眼眸,看着她問:“……師妹是方從師尊身邊回來嗎t?”

且音沒有否認:“小師兄料事如神。”

對于她這好似誇贊的話,明錦只扯了扯道袍的袖子,笑意有些僵硬:“是,師妹身上還帶着一股海棠的香氣。”

師尊身上的海棠香氣很淡,若非極為親密的接觸,是不會沾染的,可每每他撞見師妹,總能不經意間嗅到她身上屬于師尊的香氣。

他們師尊那樣的人,會生凡心嗎。

可為何且音身上總會有他的香氣?

明錦沒有将話說透,他複又道:“知道你喜歡聽樂子,離人宗數千年不許弟子提及仙魔大戰一事,可方才風雲峰的弟子們竟是談及此事,卻是稱頌我們師尊同姽婳仙尊的感情,師妹若對此感興趣,可以去聽一聽……”

“多謝小師兄告知,”且音笑着朝他颔首,很是有禮的道,“這樣的樂子事,我可要親耳去聽了。”

辭別了明錦,且音朝着遠處的人群緩步而去。

若非明錦提及,她還不會想起。

當年仙魔大戰之時,恕塵緒犯了痼疾,不曾與仙界那群僞淑女一同前去玉珍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她懷疑了所有人,唯獨不曾懷疑過他。

倘若恕塵緒是幕後主使的話,後面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可他的理由又是什麽。

且音自嘲般扯了扯唇角,仙界這群僞善之人,行事從不需理由,她見過太多,太多了,恕塵緒在她面前總是不禁逗弄的古板模樣,可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她見過升米恩鬥米仇,僅僅是女仙一句冷嘲熱諷,足以對方忘記她多年的扶持。

若是這麽說來,足以恕塵緒殺她上萬次了。

“子獻,我唯獨不希望是你。”

且音斂眸捏了捏眉心。

她真是太過疲累了,怎麽會懷疑恕塵緒的立場。

興許是她這段時間不曾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恕塵緒的身上,所以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他太幹淨了,像是一塊通透光潔的冰,竟做出将她的金身帶回,供奉魂燈的傻事,仙界的勾心鬥角見得多了,他反倒顯得愈發難得。

赤誠的像個傻子,恨不得把那顆真心捧到她的面前。

且音望向廣闊的天邊,她會讓當年涉及此事之人魂飛魄散的。

“這不是淵雲仙尊的得意門生嗎,”女仙不善的語調将她思緒喚回,“聽聞你大放厥詞,對我們大師姐說,要用魁首的獎勵還風雲函,你是瞧不起我們月白師姐?”

“歷年的魁首都是月白師姐,你一個方踏入築基期的弟子,竟敢如此目中無人!”男弟子高聲叫嚷道。

這正是月白一黨的。

有女仙擔憂道:“若是沒有奪得魁首,你想來也拿不出那麽多上品靈石,風雲函的規矩,若是還不上,可是要受鞭刑的,幾鞭下去仙根盡毀,師妹還是認個錯吧……”

且音今日沒有逗弄人的心思。

她淡然的看着這群咋咋呼呼的小輩們,不明白仙界這群老古板們究竟是怎樣教育弟子的,她們難不成只告訴弟子們要尊師重道,沒有教她們如何謙卑,如何虛心好學,團結宗門嗎?

見她不說話,月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随後冷嗤一聲:“若你輸了,便跪下道歉,然後滾出離人宗。”

“試煉還沒開始,師姐便如此大張旗鼓的來我一個小弟子面前示威,月白師姐,你這是變相認輸嗎?”且音揚了揚眉頭,這副模樣看得月白怒火中燒。

她就是看不慣且音這幅模樣。

她不過一個築基期的弟子,如何能得淵雲仙尊的青睐,還有她的師尊,不論她有多努力,他們都只看得到且音,無人再承認她的付出與榮耀。

“與其在此挑釁鬥嘴,倒不如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也不至于卡在元嬰期多年。”

且音漫不經心地繞開人群,這些小打小鬧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

那張稠麗的面容上并沒有什麽多餘的神色,她泰然自若的避開了這群弟子。

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後輩,更不在乎她們說些什麽。

月白握緊了拳頭,随後冷笑一聲:“我敬仰淵雲仙尊,卻不想,仙尊會将你這樣的人收入靈雲峰,你、只會是仙尊的污點。”

且音偏了偏頭,認可般颔首:“至少提起來是淵雲仙尊的徒弟,有多少人費盡心思,仙尊都不會看她一眼。”

月白的臉色愈發難看,且音早在先前便敏銳的察覺到,她待她們子獻的情感似乎有些不同。

至少尋常弟子是不會對着仙尊臉紅的。

“淵雲仙尊若是帶你這樣的弟子下凡,恐怕要成為仙界的笑柄了,”女仙對着她的背影高聲道,“你若能下凡,淵雲仙尊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且音冷然朝着她看來。

她沒有了尋常那副好說話的模樣,黑沉如墨的眸子在此刻格外滲人。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伴随着冷意壓向衆人,像是半邊天壓在了人的頭頂。

“你有幾個膽子,膽敢诟病仙尊的。”

這種感覺不亞于月白帶給她們的壓力,甚至是比月白更恐怖幾分。

好似眼前之人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她身上帶着強大的,屬于權勢的味道,女仙們一時間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無人敢直視且音的眼眸,像是被施了失聲咒。

冷汗淋漓。

且音沒有理會,率先回了弟子房。

桌案上的書籍似乎被人動過,且音随手撥開,便見兩封匿名信。

她放下裁信刀,待看清信上的字跡時,目光緊緊鎖定在一處上。

信上提及,淵雲仙尊在玉珍山不曾傳來任何消息的情況下,前往玉珍山。

當年她以身祭器,玉珍山不論仙魔都不該存活下來,更無人通報。

“……數月後歸來,似被人重傷,遂閉關。”

信上的內容,字字句句,無不是指認恕塵緒。

且音捏着信紙的指尖微微用力,她阖上眸,信紙上按出了清淺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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