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夜深露重,草葉上的露珠被巽鳳拂去,滾落在地。

且音方從浴池中出來,她的鬓發還帶着潮濕的水汽,濕噠噠的發尾被她随意攏在一起擦拭着。

榉木的窗子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兒,且音眼都不曾擡,偏着頭自顧自打理着發梢。

女娘倚在榻邊,燈影如豆,将她的模樣映得溫和又恬靜。

美人如畫想來就是眼前這副模樣。

且音審閱着典籍,許久,她啧了聲道:“你這小孩兒,就是這麽喜歡偷偷摸摸的嗎?”

寂寥的弟子房無人應聲。

且音揚了揚眉頭,随手将那一冊符文典籍卷起。

她本是想順勢丢向來人,但想到這是只張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髒狗,害怕他糾纏不清,待會鬧出太大的聲響,最終她只驅趕一般在燈影前晃了晃:“遁身的術法都不熟練,小孩兒,你擋了我的光。”

天底下怎麽能有這麽笨的小孩,也不知道那魔頭究竟是怎麽教導他們這群後輩的。

仙界魔界的這幫後輩們,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經她這麽一撥弄,映在她面上的燈影更明亮了些,好似當真是且音将一團薄霧撥弄開來了。

琴忌總算肯現身,只是他面上的幽怨遮掩不住:“我才不是小孩兒,還有,我的術法有那麽差勁嗎?”

他靠這詭谲的身法在仙界許久了,也不曾有人發現他,這女人究竟又是怎麽知曉他過來的。

且音頭也沒擡,只撐着下颌,懶散的道:“你們魔族的人膽子當真是大,被傷成了這副模樣,又丢了這麽大一張臉,還不肯好好回去養傷,小孩兒,你在此逗留太久了,難道你就不怕你的娘親爹爹找上門嗎。”

琴忌本還想繼續說些什麽,聽她這般道,當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你,你胡說,我不是魔族!”

他一張臉登時爆紅,心髒也怦怦亂跳起來。

奈何琴忌惱怒的解釋太過蒼白無力,怎麽也叫人無法信服。

不論琴忌如何着急跳腳,且音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樣,最終是他先洩了氣。

琴忌有種錯覺,好像不管他怎麽鬧騰,眼前之人都将是這幅泰然自若的模樣,不會多看他一眼,當真如她所說,他在且音面前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這可太奇怪了,分明且音的年齡也沒有大到哪裏去。

“……那你為何不檢舉我?”如果此刻他的身後有條尾巴,定然是蔫蔫地耷拉在地上。

仙界與魔族勢同水火,兩界如今都在休戰期,這麽多年也僅僅停留在試探,只差一個導火索,便能将仙魔兩界大戰引燃。

如果且音想,他就可以是那根導火索。

“我為何要檢舉你?”且音不答反問,她看了琴忌一眼,“魔族的行為的确不齒,行的惡事罄竹難書,可這同你有什麽關系呢,難道先輩們犯下的過錯,就要加諸在子孫後輩身上嗎?”

琴忌長這麽大,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話,他不由地怔住。

三千年以來,仙界同魔族的關系愈發惡化,在兩族立場對立的境況下,雙方的家族長輩一直都是如此教導子孫後輩的,譬如,他自小聽得最多的便是仙族人如何虛僞狡詐,母親要他擔任起尊主的職責,振興魔族。

在這樣的教育觀點下,且音的思想便顯得愈發清奇。

“仙魔兩界對立多年,你如何一句輕飄飄的與我無關,就将此事掀篇,我到底也是魔族人,”他不死心的追問,“你,你不恨魔族嗎?”

夜間潮濕微涼的風露卷入弟子房,且音起身走向窗邊,将那扇榉木窗合上,深夜的潮氣沾染了她中衣的袖袍,素色袖口一角洇濕了一片。

女子的身影高挑清瘦,被清輝籠罩着,平白的多了些虛無缥缈之感,她的脊背上還帶着蜿蜒濕冷的水痕,被同樣洇濕的細帶将發尾攏起。

琴忌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他想,傳言且音以色侍人興許也不無道理。

“我恨魔族,也恨仙族。”

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叫人聽不出什麽情緒,好似且音只是在敘述一件尋常之事。

琴忌的腦子也顧不得什麽以色侍人之事了,他總有一種,下一秒便要知曉什麽不可告人的大事之感。

且音緩步朝他而來,冷合香漸近。

“仙族……”琴忌忽然了然一般,一錯不錯的看着她,“所以你拜入靈雲峰,是因為恨淵雲仙尊嗎?”

且音揚了揚眉頭,頗為奇怪的看了眼前這小孩一眼。

她不知道琴忌這小腦袋瓜裏究竟過了些什麽想法,竟得出這樣的結論來,琴忌的思維實在是跳脫,她一時間沒能跟上,卻莫名被這話逗樂了。

“是啊,淵雲仙尊這古板,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琴忌當即來了精神,他認真的看着她,澄澈的眸中還有燭火躍動的光影:“姐姐,我也不喜歡他,這麽說來,你我是一路人!”

“仙界之人大多虛僞,淵雲仙尊更甚,他故作清高,實則背地裏卻行惡事,殺害我們魔族人,說是要為姽婳報仇,可誰人不知,姽婳都已經玉隕了三千年,偏偏他還要揪着此事不放……”

琴忌頓了一下,試探的問她:“那姐姐是不會檢舉我的對嗎?”

“檢舉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魔頭嗎,”且音笑了笑,“我可對欺負小孩兒沒興趣。”

方才內心的糾結與無措頓時蕩然無存,琴忌又急又氣的大叫:“當真是過分,好歹是我魔族的法寶助你步入金丹,你卻瞧不起我!”

在方才他踏足此地之時,便敏銳地察覺到,且音不曾收斂金丹期帶來的壓迫。

這其中定然是有他的一份功勞的,琴忌信誓旦旦,否則,除非她是天才降世,才能在靈力貧瘠的境況下,短時間內躍入金丹期。

且音沒有反駁。

這具身子有些不同,在她知曉接近恕塵緒有可能松動禁制後,便幾乎日日留在他身邊。

她如今分明已是元嬰,但對外展現的卻是金丹的模樣,不過如此也好,且音已然能想象到,待她站上宗門大比的試煉臺上,将會迎來怎樣的目光。

亦或者說是诟病,是猜忌,畢竟在衆人的眼中,她年紀尚小,資歷也尚淺,人的嫉妒之心是恐怖的,他們允許不相幹的人一躍而上,卻不允許身邊之人慢慢變好。

他們不希望看到比自己年輕之人優秀,害怕他們踩在自己的頭上。

因為這無異于是在變相嘲諷他們無能。

沒有得到且音的回答,琴忌聲音低了幾分:“反正,你也不用擔心什麽宗門大比,我給你的那些冊子,你記得好好看一看。”

海棠水榭。

恕塵緒坐于榻沿,他望着天邊遙遠的明月,久久不語。

他分明做了很久的籌謀,可在這樣緊要的關頭,恕塵緒還是無措了。

“子獻,你怎麽看待這件事?”他的思緒回到了那一年,姽婳也這般問他,那時仙魔大戰還不曾來臨,只是仙魔兩界沖突頻仍。

那時仙界捉住了一批魔族孩童,她問他,那群孩童該如何處理。

在等待審判之前,魔族的孩子們被安排在宿仙閣幹着雜活,姽婳仰在藤椅上慵懶的小憩。

她是随口問他,恕塵緒知曉,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如今姽婳問他,不過是想聽一聽他的見解。

那群魔族的孩子乖巧勤勉,做事手腳麻利,宿仙閣的侍人也對他們照顧頗多。

他稍加思索,便道:“她們雖是魔族的血脈,但并未犯下過錯,只是被牽連的無辜人。”

且音屈指抵着唇,而後輕笑一聲道:“子獻心善,那我再問一句,倘若将來這群孩子站在了魔族的立場上,在兩族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倒戈向了本族,你又當如何?”

恕塵緒沒想到她會這般問,随後陷入了糾結的思考中。

且音擡手随意指了一個梳着雙蝶鬓的魔族小丫頭,道:“此刻月月要反,你同月月關系最好,仙魔兩族之中的利益牽扯,糾葛太深,你知道t仙魔兩族皆有錯,如此境況下你又會站在哪一邊呢。”

月月年紀最小,也最會讨人歡心,此刻聽完且音的話,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她連連擺手:“仙尊姐姐明鑒,月月絕無二心!”

那時的恕塵緒,周身還沒有那股過分疏離,冷淡的味道。

于是,單純的小仙君道:“……我終究要為大局考慮。”

他記得那時的姽婳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後錯開眼眸攏袖起身,似乎是對他的回答有些失望。

所以,他應當站在那時的月月,此時的且音身邊嗎?

可他若如此行事,定然會被仙界唾罵,待到那時,他又當如何自處。

“終究是我虧欠她。”恕塵緒喃喃道。

她是息天一族,身上本就背負着家族恩怨與血海深仇,且音雖向來不羁,滿口渾話總是能惹他動怒,但又勝在赤誠,就算她是為了息天一族複仇之事接近他,但她願用自己的性命來博他的性命。

恕塵緒心頭騰升起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感受。

時隔三千年,他竟是在此時才後知後覺的理解了姽婳那句話的含意。

姽婳死後的這三千年,他對仙界産生了深深的失望情緒,正直如他,也第一次騰生出,如果姽婳不站在仙界的立場上,興許這一切都會好一些。

他早在很久以前問過姽婳,他說如何分善惡,何為好壞?

她向來是幫親不幫理的。

“于我好既是善,于我惡既是惡。”

恕塵緒覆上了那塊散發着五彩霞光的流螢石,好似唯有他這般,心中的那些不快才能散去些。

握着姽婳的封心石,他才會産生姽婳仍在他身邊的錯覺。

他微微阖眸,仙魔大戰之時,他體內的靈核突然莫名震動起來,恕塵緒鮮少有如此劇烈的情緒,他冥冥中意識到将會有一件大事發生,即便病痛纏身,恕塵緒仍是撐起身子,朝着玉珍山而去。

可為時已晚,在他到達玉珍山之時,映入眼簾的是血流聚成的湖泊,玉珍山上屍橫遍野,一眼望去沒有一絲生機。

恕塵緒拖着病軀,踉踉跄跄地翻越重重屍海,才找到了姽婳将要消散的金身。

還有她手中的封心石。

“你也希望我這麽做,對嗎?”

他垂眸望着那塊螢石。

他對息天一族的憐憫多過旁的,而在了解了且音的身世後,恕塵緒的心緒漸亂。

同樣是危難,恕塵緒是被推出去的那個,而且音是被保護的那個,他們都是異樣的孤立無援,可不論如何,他還是從且音身上,看到了姽婳的影子,看到了方入仙界那年的自己。

正是這種相似的經歷,給了他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他今日的話,細想來很是傷人,重塑靈核本就不易,且音是為他消耗自身的靈核與靈氣,他怎能如此斥責且音,懷疑且音呢,即便心中有了這樣的猜測,也該等到塵埃落定,可他……

情緒的波動帶來了一陣劇痛,恕塵緒急急地喘了一口氣,他抓起榻上小案的毫筆,只手捂着胸口,緩緩落下了字跡。

——————

“主人有心事。”圓圓爬上窗臺,偏頭望着她道。

且音還在思量着琴忌方才說的話。

他說恕塵緒虛僞,假清高,可那一瞬間,且音沒有及時開口維護他,她也不想開口維護恕塵緒。

不論對誰,她都不會有全然的信任,唯有封心石與護心玉才能給她方向與線索。

天邊劃過一道鳥雀的清脆鳴叫聲,且音正了正衣襟,随後推開了那扇榉木窗子,是鹫鳥,仙界的交流方式除去傳音便是寫信,再通過鹫鳥傳給那人。

只是這麽晚了,誰又會給她來信?

鹫鳥的翅膀掀起一陣強風,安坐于窗臺之上的圓圓經勁風一卷,她發出一陣驚叫便将掉入泥潭。

“若是你從這兒摔下去,木頭沾染泥水受了損,你會跟着魂飛魄散,”且音淡然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這樣一來,我的心事就不止一樁了。”

她的掌心溫暖而柔軟,卻莫名給木頭人一種安心定神的力量。

圓圓試探着捧住她的指尖,見且音沒有不悅的意思,這才抱住了她的食指,劫後餘生的開始了哼哼唧唧,哭哭啼啼。

……跟小魔尊一樣的孩子性兒,且音兀自嘆了口氣,再次感慨着一代不如一代。

那封信紙上的內容言簡意赅,恕塵緒向來都是如此。

只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恕塵緒對于她身世以及先前之事只字未提,只告知她,如果想去凡界,也不必如此,他可以為她打點好一切。

“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且音合上窗子,思量着方才的內容。

恕塵緒這樣過分剛直的人,會不顧她的能力,為她打點好一切?

她記憶中的恕塵緒可不會如此。

且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而偏頭問圓圓:“你将我身世的消息放出去了?”

圓圓得意地揚了揚頭,恨不得要把心思都寫在臉上。

究竟怎樣的消息一放出去,便能讓恕塵緒做出如此大的改變。

且音心頭莫名萦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蹙了蹙眉鋒,問圓圓道:“身世是怎麽一回事?”

“圓圓挑選了許久,這才找到一個能與主人相匹的身份,”圓圓的尾調都帶着歡快,顯然是對自己選的這個身份滿意極了,“息天一族的遺孤,主人不必擔心,圓圓将一切都打點好了!”

“……”且音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圓圓不解的望去,便見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應當更煩悶了。

息天遺孤,真是好一個息天遺孤。

“主人不喜歡嗎,”圓圓在窗臺上打轉,“主人英明神武,能力超群,圓圓思來想去,認為只有這個身份才能配得上主人。”

且音捏了捏眉心:“你下次低調一些。”

是她疏忽了,魔族大都是張揚外放的性子,譬如魔族的前任魔尊,還有剛離開的琴忌,亦或是眼前的圓圓。

她先前未曾囑托好圓圓,她能打點好一個這樣的身份絕非易事。

能讓恕塵緒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改變态度,證明這個身份也是有作用的,他雖然待人嚴苛,為人冷淡,實際上卻是個容易心軟的,這樣一個身份放在別人面前不一定如何,但在他這裏一定行得通。

見且音披了一件外衫,似乎要出門的模樣,圓圓忙問:“主人,這麽晚了要去何處?”

“水榭。”

這個身份有些過分厲害了,恕塵緒态度轉變太快,她當趁熱打鐵的讨要一些便利的。

待且音到達海棠水榭後,叩門等待的時間裏,內室無人應答。

如今正是深夜,他一個靈核受損的病人,不好好休息又能去了何處?

“師尊。”且音推開房門,朝着內室而去。

這裏似乎剛剛爆發了一陣靈力波動,清淡的海棠花香在內室中彌漫,此刻輕輕萦繞在她身畔。

清淡的香氣像是一把小小的鈎子,在深夜裏輕輕波弄着來人的心弦。

且音下意識覆上了胸口。

她的靈氣早在先前便與恕塵緒的相融,即便神火與冰雪對沖,此刻聞到如此濃烈的味道後,她的靈核竟産生了共鳴,像是被這股清淡放大了內心深處的某個念頭。

屬于原始的沖動。

且音咬在舌尖上,腥甜的血氣将她的神識喚回,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恕塵緒。

“喵嗚——”

那貓似乎是刻意引起她的注意一般,拉長了聲調叫着。

絨球還是她當年送給恕塵緒的生辰賀禮,這只驕矜高傲的貓兒長毛順滑有光澤,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凝望了她一瞬,随後自顧自的舔着爪子,也沒有絲毫的害怕,顯然被恕塵緒養得極好。

但且音的目光緩緩從貓兒的脊背落到了它的爪子上。

不知這靈貓兒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蓬松的貓尾甩來甩去,将桌案上的陳設弄得一塌糊塗。

恰在此時,像是什麽東西掉落在地般,靜谧的內室蕩出一聲清脆的響兒。

“喵。”那貓兒邀功一般跳下桌案,毛茸茸的腦殼蹭了蹭她的衣擺。

在且音望着地上散發五彩色澤的流螢石出神時,絨球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映着月光,螢石折射出光澤,那正是封心石。

且音幽深的眸底冷了下來。

所以當年恕塵緒,還是參與了那場大戰嗎。

——————

潮濕的水汽凝成一團白霧。

冷泉內,男子赤着瓷白的上身,銀白的發絲無力垂墜着,半遮半掩在他的胸前,像是為胸膛的潮紅籠罩上一層薄紗。

被冷泉浸濕的發尾濕漉漉的貼在他的胸膛,恕塵緒隐忍地發出一聲悶哼。

“姽婳……”

恕塵緒面頰上已染了一層紅暈,那雙往日清明淡漠的眼眸裏蓄滿了水意。

體內靈核帶來的難耐是無法形容的,他拖的時間太久,此刻整個人的意識也開始不清楚。

恕塵緒不是一個喜歡依賴旁人的人,他早在很久以前便知曉,倘若将這顆心系在了別人的身上,最終自己換來的只能是失望,t但姽婳在的時候,他什麽都不用怕。

但早在恕塵緒意識并開始抵觸這件事之時,在他不曾發覺的某些事情上,他早已經不自覺地開始依賴姽婳了。

可姽婳不在了,在恕塵緒想要被人輕輕撫摸、抱一抱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縱着他的脾氣,強行摸一摸他的頭,算作安撫了。

恕塵緒将自己抱緊,靠在沿邊輕輕顫抖着,随着他痛苦的呻.吟猛然爆發出一陣強勁的靈力波動。

且音到來之時,看到的便是他這副可憐模樣。

若放在尋常,她此刻興許會過去幫恕塵緒纾解,可厭惡的種子一旦種下,說心中絲毫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她靜靜的立于那顆海棠樹下,看着恕塵緒被折磨的痛苦模樣。

“呵……”他痛苦的悶哼仍在繼續。

似乎是感受到了不遠處的氣息,冷泉內的人緩緩地,帶着迷蒙擡起了頭。

他像一尊立于冷泉中,精致卻将要破碎的琉璃娃娃。

“……抱抱我。”他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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