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宗門大比如期而至。

這些時日且音都未與恕塵緒見面, 她安置好了圓圓，輕裝上陣。

饒是一向鈍感的玉潭都覺出不對勁來，他皺着眉頭, 很是擔心地問随行的明錦：“你覺沒覺出來師尊近些時日有些不同了, 還有師妹。”

畢竟先前兩人可是形影不離，師尊幾乎事事親力親為, 對她很是上心。

甚至起初就連就寝，師妹都夜宿海棠水榭, 引發了那樣的謠言。

臺下人聲鼎沸，玉潭的心緒越來越亂，他許久不曾得到回答，一擡頭，便對上了明錦有些愉悅的面龐。

“……什麽事值得你這麽高興？”玉潭奇怪的道。

明錦随口敷衍：“誰知道呢, 興許是吵架了吧。”

他這邊說着，面上卻還是那副笑意, 正專注的看着臺下比試的弟子們。

難道師尊和師妹吵架是什麽很值得高興的事嗎？

玉潭不懂他, 随後目光也落在了試煉臺上。

且音入宗門的時間僅有三月, 等極最小, 資歷也最短，一般宗門會鼓勵這樣的弟子，待到大比将塵埃落定之事, 準許小弟子挑戰不同等級的弟子。

一級一級的打下去, 倘若擊敗魁首, 且音便可以取而代之。

但玉潭與明錦不約而同的認為，且音勇于挑戰便是好事, 輸贏并不重要，倘若輸了, 風雲函那邊還有他們兜底，師兄們總要支持師妹的。

“且音，”清冽的聲音喚住她，且音回頭便見恕塵緒的身影，“切莫逞強，你，還有傷在身。”

靈藥本對她沒什麽作用，但且音是神火靈核，這些小傷早在當日就愈合了。

“勞師尊記挂，”且音平淡到近乎無味，道，“若師尊當真關心我，不妨去查一查昨夜究竟是誰欲加害于我，讓我錯過今日這場大比。”

聽她這般說，恕塵緒當即怔在了原地，而後他追問：“那你呢，你究竟有沒有事？”

他問的有些急切，有些失态。

且音沒有再看他：“若是師尊再耽擱下去，怕是又要給背後那人可乘之機了。”

恕塵緒沉默着，卻沒有立即讓前往試煉臺的路：“本座不會看着這種事情發生，會為你讨回公道的，這個你先拿着。”

說着，他将一枚色澤極好的溫潤玉佩遞給她。

且音認得，這枚玉佩在他還不是仙尊的時候，便已經在他身邊了。

他很寶貝這枚玉佩，當年她逗弄恕塵緒，揚言要帶幾天他都不許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護心玉，這枚玉佩同護心與有些相似，雖不能讓你修為顯著提升，卻能護住你的心脈，”他道，“大比是可以帶的。”

且音只看了一眼那枚玉佩，而後輕笑：“不必了。”

他們師徒這邊的境況，并沒有瞞過蒼缈的眼睛。

恕塵緒有些影響到了她的情緒，且音只覺此刻一股積累到極點的煩躁朝她襲來，她并不想将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她為恕塵緒融了靈核，對自身也存會有很大的損害，這具元嬰期的身子不支持她久戰。

她審視着究竟誰有成為她對手的資格時，高臺上的女仙們也在打量着她。

“……這就是淵雲仙尊收下的弟子？”

“噢，她的模樣生得的确俊俏，也難怪先前能傳出那樣的謠言。”

“才入宗門一個月便參加試煉大比，倒也有幾分膽量，我倒願意指點她兩招。”

這群正在交談的女仙們站在高處，宗門大比上，唯有能力強盛者才有機會站在此處。

“一個築基期的弟子，哪裏敢往高層去？”頗有幾分盛氣淩人，只聽聲音，且音便能猜到說話之人究竟是誰，“只怕随随便便一個金丹期，便能将她打得屁滾尿流。”

月白說話很是不客氣，甚至嚣張。

看着那些讨論她的女仙對月白的态度，且音便大致知曉，月白應該就是今年的魁首了。

她能連獲三年魁首，可見離人宗這些弟子們也沒什麽長進。

月白不屑的冷哼一聲，低頭便對上了且音的眸子。

墨黑深邃，雖然她處于俯視且音的高點，可對上她的眼眸，月白的驕傲自滿離她遠去了一瞬，只那一瞬，月白便生出了怪異的念頭。

好像她應當在且音面前乖乖站好，等待她垂訓示下。

“且音，你可看好要挑戰哪一位了？”仙尊空幽的聲音傳來。

且音沒有猶豫，她看着月白一字一句道：“我要挑戰她。”

原本議論紛紛的試煉大比登時安靜了一瞬，沒有人想到她會如此大膽，一個乳臭味幹的黃毛丫頭，方入宗門短短幾月的時間，竟敢在試煉大比上挑戰魁首。

她太過狂妄了，甚至比月白還要狂妄。

哄笑聲如雷鳴，猛然在試煉臺炸開。

“哈哈哈她說什麽，我沒聽錯吧？”

“讓她挑戰、讓她挑戰！”

“聽說她還欠了五十塊上品靈石，看來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女仙尊興許看在她是淵雲仙尊弟子的份兒上，也不好出言打擊她，只道：“月白是魁首，宗門從沒有直接挑戰魁首的先例，如若你想挑戰月白，不妨先同其餘師姐比試一番。”

且音摩挲着劍柄上的細紋，淡聲道：“有人規定不能先挑戰魁首嗎？”

女仙尊一噎：“……這倒沒有，不成文的規矩。”

“規矩便是用來打破的，既是不成文的規矩，我為何不能試着挑戰？”她唇角笑意淡然，卻看得月白莫名發毛。

“這，這未免太荒誕了，我還從不曾見有人上來便要自取其辱的。”

且音聽到有人這般道。

這道聲音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在女仙話音落下之際，嘲笑與議論聲漸漸淹沒了試煉臺。

“我今日便是奔着魁首之位而來的，”且音收回眸光，平靜的道，“規矩都是由強者制定的，弱者只負責遵守，修仙界強者為尊，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我只問仙尊一句，倘若今日我奪得魁首，能否定下規矩？”

察覺到她是認真的，并且還帶着不知從哪來的自信，整個試煉臺都一片死寂。

“且音，你莫要逞強。”

耳畔是恕塵緒的傳音。

且音沒有理會，她靜靜等待着仙尊們的回答。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驀然傳來一道空靈而低柔的聲音：“好，好啊，我離人宗人才輩出，小女娘膽子不小，本尊允了。”

随着這道聲音響起，鋪天蓋地的威壓襲來，太極天尊撫掌大笑，朝着且音走來，返虛期的壓迫感令人腳下生根，便是想逃都逃不掉。

這是屬于天尊的威壓。

随着太極天尊同她的距離拉近，天尊唇邊的笑意也漸漸褪去些。

“這丫頭是何時入的宗門？”太極天尊驀然開口。

恕塵緒：“回師尊的話，三月有餘。”

“噢，三月，”太極仙尊不知在想些什麽，喃喃道，“三月，能回來的這麽快嗎……”

後一句她低聲喃喃，除了且音倒無人聽到。

且音無論在哪裏都是焦點一般的存在，恕塵緒生怕她不知天高地厚，待會惹了老師生氣：“弟子不懂事，師尊勿怪……”

太極天尊看了且音一眼：“淵雲，你有個好徒弟。”

誰都琢磨不透這位太極天尊究竟想了些什麽，便突兀的來了如此一句，這句不知褒貶的話引得在場衆人思緒急轉。

且音從始至終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一語未發。

像這等事，她瞞誰都瞞不過這位太極仙尊，太極仙尊掌管的便是這些往生輪回之事。

她同太極仙尊算得上是手帕交，但終究是過了三千年，她不能斷言太極仙尊對她又會是如何。

月白依言硬着頭皮立于她面前，礙于這素未謀面的太極仙尊在場，方才更是已體會到返虛期強大的壓迫，如今也沒有同她動嘴皮的心思了，只想着早些将且音打下試煉臺。

“……你偏不知死活的選了我，你就不怕我不小心傷了你？”月白持着劍，開始前，還是滿心複雜的問她。

“師姐說笑了。”且音朝她掐t了子午訣，待月白行回禮便可開始。

她知曉月白方才的意思，她是想借着這句話讓她萌生退意。偏偏她不是尋常弟子，人間還有當年被剔除仙籍的仙尊，在這些人的命她要親手取，今日她是注定要奪得魁首的。

玉潭明錦身為淵雲仙尊的弟子，如今在一個視野極佳的觀戰位置。

無人知道且音的上限究竟在哪裏，她是築基期的事人人都知曉，可她放出那樣的大話，倘若沒點本事，那她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怎麽會有人上趕着讓人羞辱？

“師妹小心！”明錦一陣驚呼。

偏偏且音總是能出乎人的意料，在所有人對她抱有很大期望之時，她側身躲過月白的劍氣時卻正中一掌。

恕塵緒整個人的身子都有些繃緊，他一錯不錯的看着下方打鬥的身影。

且音本就還有舊傷在身，如今也不知究竟如何了，怎受得了元嬰期弟子的一掌。

他正全神貫注，不曾注意到一旁師尊意味深長的眼神：“你擔心她？”

恕塵緒眼眸一顫，當即回道：“且音是我的弟子。”

“是嗎，你有些過于緊張了，”太極仙尊揚了揚眉頭，緩聲道，“你怎麽還是那麽孱弱，看一場打鬥便出汗了。”

恕塵緒喉結上下滾了滾，他的辯白有些蒼白無力，讓人不那麽信服。

可他同且音的确只有師徒之意，也僅此而已。

只在這樣一個空檔裏，下方試煉臺的情況卻急轉而下，在兩人交手的數十回合，月白額頭的冷汗滲出，她同且音交手竟有些吃力。

這不對，她僅僅是築基而已，元嬰期怎會被築基期壓制？

且音身形詭谲，無人能摸得透她的路數，衆人的眼睛并沒有離開過試煉臺，卻沒有人看清月白是如何被她一劍挑飛，有些狼狽地立在試煉臺外，堪堪穩住身形不至于太過丢面的。

“怎麽可能……”衆人嘩然。

一個築基期的弟子怎會将元嬰打飛出去，此事若是說給三歲小孩聽，都不會有孩子相信。

月白的恐懼多過不可置信。

旁人不知曉，可方才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且音并非是對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她的身上有一種叫人不敢忤逆、不容抗拒的壓力，虛無缥缈的壓迫似乎是在此刻具象化。

她甚至每一回合的招式都不同，像是融合了諸多門派，數十回合下來，月白都沒能摸清她的路數，且音便不再給她機會，才有了後來那一劍。

是的，是且音在給她同她比試的機會，是且音在指點她。

像是貓兒捉住了老鼠卻不急于一口咬下，要先滿足了自己頑劣的心一般，而她就是那個玩物。

“她作弊，這是不可能的！”有弟子叫喊道。

且音涼涼的朝着聲源乜去，剛剛還叫嚣的男弟子登時歇了聲。

但有人開了頭，懷疑的聲音便再也壓不住。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該當好好嚴查！”

“宗門亦有宗門的規矩，作弊者當被逐出宗門！”

這些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且音嘲諷地扯了扯唇角，仙界之人，就是如此虛僞，他們容不得自己一切年紀小的人出頭，更容不得旁人比自己好。

這些事情都是意料之中，但且音并不想将時間耗在這群人上。

“淵雲仙尊，這人畢竟是你的弟子，你也該拿出一個說法，否則難以服衆啊。”有仙尊道。

恕塵緒仍是方才那副淡然的模樣坐在那處，旁人不知曉，但太極天尊卻感受到了絲絲涼意。

破碎的冰靈核随着他處于隐忍的狀态，即将爆發。

“本座的弟子，還容不得旁人誣蔑。”随着這一聲，天地席卷來一陣冷風，三月的天泛起了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