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岳

17、山岳

從來沒有一刻對可能要失去這個女兒的失落感如此明顯,紀夫人捂着絞痛的心口喃喃道:“迢迢我兒啊……”

密密麻麻的悔恨如同啃食樹木的螞蟻,咬得她四肢百骸都是痛的,總覺得來日方長,總覺得大女兒溫和柔順未來有的是機會彌補……到頭來,卻舊疾未愈新傷又起,傷了孩子的心卻不自知。

不斷下墜的心髒像是帶她入深淵的巨石,沉得她一口氣沒喘上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院中又是一片哭天搶地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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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爬上二皇子的馬車,疏雨才能放松似的軟下自己的脊背,沾上血跡的手扶着車壁,蹙着眉頭強忍眩暈後想要嘔吐的沖動。

二皇子緊張的看着血流不止的疏雨,“迢迢,要不我們先去找個醫館?”

鮮血滲出捂傷口的帕子,血.淋淋的覆在她的半邊側臉,襯着她格外蒼白的小巧臉蛋,搖搖欲墜般脆弱,二皇子都怕她因為流血過多在他車上出什麽事。

疏雨也知道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尋個醫士,流血過多的大腦就連思考都變得遲鈍,但是她還是堅定的搖搖頭,吃力的說,“二兄,帶我去金城坊。”

即便此時大腦昏昏沉沉,但疏雨的頭腦依然清醒,此次與紀家人的争鬥貿貿然将二皇子拉入其中實屬不妥,還是去尋公孫珀吧,好歹牽連他疏雨不會覺得愧疚。

聽到她的話,二皇子不知為何,也松了口氣,溫聲道:“好,我帶你去尋六弟。”

幸好開化坊距離金城坊的距離不算遠,在車夫的緊趕慢趕之下總算是在疏雨快要忍不住吐出來之前趕到了。

金城坊位于皇宮西南,站在自家的閣樓上甚至還能隐約瞧見皇宮整齊的青瓦,自建成以來便是皇室貴胄的落戶之地,前朝住在這的便是頗受順帝寵愛的章王。

如今居住在此的正是皇六子公孫珀和玉泉長公主。

皇室子弟的宅第門口最是冷清幹淨,遠遠望去就只能見到寬闊的府門前矗立着的一衆,皆是風姿挺拔的郎君,領頭之人正是眉頭緊鎖的公孫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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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雨搖搖晃晃的扶着馬車門邊探出個腦袋,眼前一片發暈,眼前白得黑的紅的藍的混成一團,猝不及防的眼前的天地倒了個個,腳下一輕,像是踩在柔軟的雲端的腳掌又忽然踩空。

驚呼一聲,下意識的閉上眼等待着短暫的漆黑後身體傳來的疼痛。

下一秒,卻被一座溫熱的山岳穩穩的圈在了自己的壁壘之間,鼻息間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白檀。

這香氣就像是小佛堂裏經存已久的書卷沾染上的淡香,即便只是謄抄者心中執念的寄托,也被暈染上了讓人心安的力量。

疏雨很難形容見到他是什麽心情。

在琉玉和燭玉一唱一和的質問她時她的心中更多的是怒火;在阿娘沉默的放任中她的一腔怒火被一盆涼水熄滅,只剩下底下凝結的失望;在轉角見到二兄的到來,她想的是她終于可以從這不斷陷落的泥沼中離開了。

就像是夏日裏暗沉沉的天,一刻一分的壓抑燥熱。

她不屈,不甘,不願意承認自己即便是裝得再好也得不到父母的偏愛和注視的痛苦,她連日來的努力在他們眼裏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即便是随便一個人自以為是的規勸都能成為擊碎她的武器。

可皮開肉綻之下的她還有铮铮傲骨,才不要讓這些迫不及待叫嚣着想要撕開她的人得逞,她紀疏雨即便是受到再大的傷害,也要逼自己至少要站着離開。

但見到他以後,她掩藏在重重複雜情感之下的委屈如同翻越山巅的河渠,順着蜿蜒的山脈洶湧而下。

有人只用一個眼神就翻湧了烏雲,讓這淋漓的雨傾斜而下。

當着這許多人的面。

她一張口本想和面對二皇子一樣,從容的撐着一副堅強的模樣說一些有的沒的,但一出聲溢出的便是顫抖的哭腔,一見到他就忍不住癟嘴哭出來,眼淚混合着幹涸在臉頰的血跡,狼狽又可憐。

懷中的女孩額上帶着血痕,眼淚滾珠似的顆顆往下掉,狼狽的血痕灰跡愈發顯得她臉色蒼白憔悴,公孫珀呼吸一滞,胸腔中的心髒痛得麻木。

在這個世上,如果說所有人的包容都是有條件的衡量和情感交換的話,那疏雨可以确定——公孫珀永遠不會厭倦她的眼淚,永遠不用擔心她的眼淚和脆弱在他這裏是不耐煩的籌碼。

她也只有見到他,才會意識到原來她會這樣的委屈。

他也只有見到她,才會抛棄一切理性和衡量。

看着公孫珀一把把正被扶着下馬車的疏雨撈進懷裏的二皇子有些驚愕,又在看着那一片衣襟裏掩着臉蛋一聳一聳終于委屈得大哭出來的疏雨後變成無奈的笑意。

二皇子看着他們不乏羨慕,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小六和疏雨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啊……

宮廷之間最不缺少勾心鬥角,那麽多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即便是骨血至親都難有他們之間這般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一如既往的互相支持。

誰人不羨慕他們,誰人又能做到他們。

二皇子輕輕揮手,示意車夫改道回府。

今天的事可不小,他已經做到了該做的,剩下的風風雨雨便都與他無關了,還是早點回家窩着吧,二皇子默默的盤算着這兩天是不是到了該稱病的時機了呢。

公孫珀克制住自己,抱着懷中人的力道放緩,額上的青筋鼓起,壓抑着自己看到她額上的血跡時近乎瘋狂叫嚣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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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高大的石榴樹上一簇簇橙紅的花骨朵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嬌俏可人,牆角樹邊人影叢叢,身側便是煮着藥的紅泥陶罐。

“阿氐,你今日就去辦。”公孫珀站在二人面前,視線卻注視着小火熬煮着的湯藥,臉上的神情掩在陰影下,晦暗不明。

阿氐鼻間滿是清苦的藥香,抱拳低聲稱是,行禮後便快速退下,腳步落在院中紋路精巧的石磚,輕不可聞。

“她讓迢迢摔了一次,讓她也摔一次當真是便宜她了……”高大俊逸的少年蹲在藥罐前托着下巴,有些苦惱的喃喃道,“算了,看在她是迢迢妹妹的份上,就只讓她摔一次吧……”

阿固輕手輕腳的從房中出來,手中還端着一盆給她擦拭臉頰後留下的血水,向公孫珀眨眨眼,比了個口型,示意疏雨已是睡着了。

他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柔和。

作者有話說:

某人在撲嚕撲嚕冒壞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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