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審問
曲江煙打從家裏回來,就覺得心神不定,将大伯母腌的鹹菜分給諸人,又說了會兒閑話,便回自己的小屋歇息。
她這心裏和吊了水桶似的,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朱三旺會不會把她的話聽進去,若是再耽擱幾天,以他那貪酒如命的性子,說不定灌兩碗貓尿,進兩回賭場,就把她交待的事忘到腦後了。
她有些後悔,不該與虎謀皮,他實在不是個可堪共事的人。可不交給他,又交給誰去?她出不得府門,也沒幾個心腹,認識的也就這個渣得不能再渣的爹。
到後來曲江煙左眼皮和抽瘋了似的突突的跳,跳得她心煩意亂,倒茶時不小心又打碎了一只茶盅,正叫竹紋換套茶具來,就聽院子裏響起咚咚的腳步聲。
是孟遜回來了。
曲江煙心頭一緊,鬼使神差的出了門打算和諸人一起迎着他,不想才出門,他已經到了門口,正和她撞個臉對臉。
孟遜臉色陰沉得像是堆積了厚厚的雲層,看得曲江煙喉嚨口發緊,笑都堆不出來,只能惶恐的蹲身福了一福:“爺今兒回來的倒早——”
他一把攥住她細弱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巴不得爺這幾天不回來呢吧?”
曲江煙笑得比哭都難看,疼啊,他那大手和鉗子似的,平時還有點兒憐香惜玉勁,此刻卻全是蠻橫、陰狠:“爺說笑了,奴婢比誰都盼着爺回來,啊——”
曲江煙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松,松手,疼。”
孟遜怔了下,略松動了下手勁,将曲江煙提溜到自己跟前,問到她臉上道:“是真心話?”
曲江煙也惱了,他還是人嗎?分明就是有病,也不從哪起的邪火,不問青紅皂白就往她身上撒,就因為她是丫鬟,就注定不得他當人看嗎?
曲江煙蹙眉含淚道:“爺說真自然是真,爺說假自然就是假,奴婢有辯解的餘地嗎?”
孟遜瞅了她一時,道:“爺就信你,你說。”
曲江煙惱怒道:“自然是假的,奴婢盼着爺回來做甚?就為了回來搓磨奴婢?奴婢是命賤,可好歹也是人吧,知道什麽是疼,什麽是苦,也不是憑白生下來就讓誰糟踐的。”
她這麽不馴,孟遜竟然沒生氣,反倒笑了笑,道:“這話爺信。”他松了手,吩咐曲江煙:“進來,爺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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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煙一邊揉着手腕,一邊心裏琢磨:不會是朱老爹的事露餡了吧?
孟遜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他要真發起狠來,朱三旺那小身板根本經不起嚴刑拷打,只怕三兩句就得把自己招出來。
招出來就招出來吧,橫豎自己咬死什麽都不知道,他又能如何?他總不會真的精刮到連她是異世孤魂都能猜得到。
想到這兒曲江煙一咬牙,挺直胸背跟着孟遜進了屋。
孟遜啪一聲把描金漆匣扔到她面前,問:“這些東西是你找到的?”
熟悉的舊物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和她相遇,曲江煙一個沒控制住,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她卻死死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哽咽着道:“奴婢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爺是打哪兒找來的,更不知道這些東西和奴婢有什麽關系。若是爺瞧奴婢不順眼,不必找什麽理由,胡亂打死就是了,奴婢保證不去閻王爺跟前訴一聲冤。”
曲江煙一哭,孟遜心頭就有些煩躁,這女人嘤嘤真哭起來沒完沒了,耳朵躁得慌。見她又信口胡說,更是氣沖鬥牛,再兼她胡攪蠻纏,又有些無奈,伸手将她托起來,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爺只問你,這些經文是哪兒來的?”
曲江煙甩脫他的手,瞪圓了眼睛道:“爺這話問得好笑,這東西分明是爺拿來的,怎麽反倒問起奴婢來了?”
孟遜恨聲道:“別給臉不要,爺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是他審她啊,還是她審他?
曲江煙敢怒不敢言,耷拉了眉眼,忍氣吞聲道:“奴婢知道。”
孟遜不忍見她這沒精打彩的蔫樣兒,放輕語調道:“那你說,你從哪找來的這些經文?”
曲江煙秀眉揚了揚,到底還是沒好聲氣兒的道:“奴婢不知道。”
孟遜氣得擡手要打她:“你敢耍弄爺?一會兒知道一會兒不知道,想死不成?”
曲江煙把臉湊過去,撒潑道:“打吧,打吧,你把這張臉打成爛羊頭,也免得奴婢一顆心始終懸着落不到實處,不知哪天就被爺一刀砍了。就知道爺早晚會膩味奴婢,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拿外頭不幹不淨的東西往奴婢身上潑髒水,奴婢有冤沒處訴,橫豎這府裏爺一人說了算,奴婢認命。只是說出去真讓人笑話,好歹爺也是審過無數案子的,無憑無據,倒要屈打成招不成。”
說罷撲到他懷裏縱聲大哭。
孟遜看她這刁樣還真有點兒無可耐何,眼見身上的衣裳都被她揉亂了,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鼻涕,直蹭了他一身。
他嫌惡的把曲江煙雙臂制住,按坐到自己腿上,離她的鼻子眼睛遠遠的,色厲內荏的道:“好好說話,再敢放潑,看爺怎麽收拾你。”
曲江煙見好就收,不敢跟他生擰,只恨一聲不說話,卻把個小臉繃得極緊,小胸脯挺得極直,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孟遜是又氣又樂,看她哭得着實狼狽,臉都哭花了,倔強中又帶着小貓的柔弱,便有些看不過眼,用袖子胡亂的替她擦了擦臉:這女人真是擅變,這眼淚跟水似的,把控自如,說哭就哭,說停就停,當他不知道她是假裝的?
嗯,女人還是妝容精致些好看,整天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她這臉蛋竟未曾施得脂粉,可怎麽這麽白膩?咦,又有些紅,像抹了一層胭脂。
他手勁大了些,一擦曲江煙的臉就被搓紅了,見她扁着嘴,紅着眼睛,越發委屈得和什麽似的,孟遜收了手,想着确實是自己性急了些,也許她真的冤枉呢?
孟遜便捺着性子道:“你爹不知從哪拿來一沓經文,還是女子所用舊物,爺一時摸不清門道,想着或許你知情呢?”
曲江煙心道:甭在這糊弄人,他分明就是認得的,卻來詐唬自己,上他的當才怪。
她睜大眼做疑惑狀:“什麽經文?”
孟遜不欲多說,他對曲江煙不只有戒心,還怕她耍起嬌蠻的性子來,又拿這件事作筏。
曲江煙輕哼不屑,随即道:“奴婢那個爹一向不着調,誰知道他打哪尋摸來的勞什子,爺若是喜歡就收下,不喜歡直接一把火燒了。”
說着就要起身:“顯見得能讓爺如此震怒,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奴婢這就去尋火折子,一把火燒了替爺出氣。”
他用得着她替他出氣麽?
見她這模樣确實不像知情的,孟遜一把拉住她道:“你這小刁人,倒是說風就是雨,爺幾時說不稀罕來着,不過是随口問問,你若知道最好,若是不知道……算了。”
曲江煙把着他手臂不依不饒的道:“沒說不稀罕,那就是稀罕的很好,奴婢就知道,爺外頭不定有多少紅顏知己呢,只拿狠話哄着奴婢,既如此,奴婢自知不配服侍爺,爺把奴婢打發了,也好落個彼此幹淨。”
說說她就來勁了,三句話不離要出府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午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