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作
說是不折騰,到底還是折騰了,等人煮好雞蛋,更鼓都敲過了三更。
竹紋戰戰兢兢的替曲江煙敷着臉,大氣兒都不敢出,有他在一旁如此“關心”的瞅着,竹紋覺得自己手都是抖的,一個不小心,就燙着了曲江煙。
曲江煙還沒怎麽樣,孟遜先心疼的嘶了一聲,瞪眼對竹紋道:“你倒是仔細着些。”
竹紋吓得不敢吱聲,手更抖了。曲江煙對他對自己這張臉如此執着也是醉了,他比她自己都在乎。有他在這,竹紋沒準真能失手給自己燙毀了臉,當下便“關切”的對孟遜道:“爺也累了這半晌,不如先去歇着,有什麽要緊的事,也等明兒天亮了再說。”
他快走吧,她可不想給他一種“等會兒臉敷好了就可以服侍他了”的錯覺。再說問罪也問過了,知道她是冤枉的,怎麽也得給她個說法?橫豎她不急,哪怕他借故避了躲了,她也不怕和他算總帳。
眼見着曲江煙今兒晚上是吃不成了,孟遜十分掃興,他來回奔波确實挺累,也就不再纏磨,吩咐竹紋“好生服侍”着,自己先去安置。
等他一走,竹紋才喘勻了氣,小聲問曲江煙:“今兒爺是怎麽了?發這麽大脾氣?”她從頭看到尾,愣是沒看明白爺下的什麽棋。這氣勢洶洶的來問罪,姑娘也沒能自證清白,怎麽就雷聲大、雨點小的放下了?這不是虛張聲勢嗎?爺居然會犯這種錯,以後誰還怕他?
曲江煙冷着臉道:“吃錯藥了呗。”
竹紋忙噓她:“姑娘小聲兒些。”這話也只敢在心裏說說,再大怨氣也不能罵出來,誰知道隔牆是不是有耳,傳到爺耳朵裏,姑娘還能有個好?
曲江煙恨聲道:“定然是府裏有人說了些什麽,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鬧出這香囊的事來?”
竹紋悻悻的想了想,道:“持墨是個謹慎的,但也架不住府裏人多嘴雜,說不定他也着了別人的算計。幸好姑娘有先見之明,提早收了手,不然還不知道拿個香囊做出什麽文章來呢。”
其實她慶幸的是姑娘沒有聽了持墨的歪纏和自己的苦勸去見什麽申公子,否則抖露出來,絕不是這麽一巴掌就能逃過的事兒。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歹毒,姑娘自己做針線換錢礙着誰了?非就這麽不依不饒的栽贓陷害?這是姑娘躲過了,可若再有下回,下下回呢?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都已經搬出府了,還不得安生麽?
曲江煙道:“不用猜,除了她還能有誰?”
竹紋結巴了一下,問道:“姑娘說得是,香凝?”
曲江煙眯着眼道:“憨裏藏奸,說得就是她這樣的人,看着最老實不過,可其實不叫的狗咬人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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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紋憤憤的道:“她怎麽能欺人太甚?都是爺的房裏的人,姑娘也沒礙着她什麽,她怎麽就這麽陷害姑娘?”
曲江煙斜了竹紋一眼,道:“怎麽沒礙着她什麽?後院女人,活着不就是争嗎?”争權勢争地位争銀錢争男人争子嗣,不争就連立足之地都沒有,怎麽能不争?可女人那麽多,東西有限,可不就得踩着別人的屍體往上爬嘛?更何況香凝明顯嫉妒自己得到的比她多,她不争那才見鬼呢。
竹紋又氣又擔心,問曲江煙:“那現下該怎麽辦?要不姑娘還是搬回去吧?”搬回去就能和香凝面對面的對質,看她還怎麽血口噴人。
曲江煙嗤笑:“搬都搬出來了,怎麽能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
竹紋不懂曲江煙的心思,搬出來有什麽用?這些日子,爺連面都不照,一應開銷還不是姑娘自己出?也就仗着人前爺賞的銀子還有,不然又得重操舊業,拿針線換錢。
做針線多累多苦?點燈熬油費眼睛不說,脖頸子總這麽低着就受不了。姑娘怎麽說也是爺的通房,都過了明路了,何必受這份罪?
再說搬回去怎麽就灰溜溜了?她是爺的女人,到死身上也打着爺的烙印,待在外頭,萬一爺被勾得挪不動腳,過個三五個月就把姑娘抛到腦後了,到那時候姑娘可怎麽了局?她是孟家的奴婢,斷沒有再嫁的道理,就這麽孤苦零丁的守一輩子?和那些迫不得已絞了頭發做姑子的可憐女人有什麽區別?
竹紋小聲兒道:“奴婢聽說,爺要娶親了,這回去好歹……好歹有個名份,可這在外頭沒爺的仗恃不說,連個名正言順的名分都沒了,将來再有了孩子,姑娘不是虧到家了?”
曲江煙什麽都沒聽進去,卻将“孩子”二字聽了個清楚,她的心咕咚一聲就是一沉。當年她在教坊司,一進去就被灌了藥,那是一輩子都沒指望生個一兒半女的,可她這世跟着孟遜時,紅绡卻是個清清白白的身子,也不知道平時是否喝着什麽湯藥,但頂多是避子的,不會是絕子湯,這萬一要是有個疏忽,真懷了他的種,她這輩子可就徹底完蛋了。
曲江煙猶豫着沒開口。
竹紋跟她這些日子,乖巧聽話,且看似處處替她着想,可她到底是孟家的奴婢,未必就真的和自己一條心。生活瑣事,她服侍得盡心也就算了,涉及到原則大事,她可未必肯替自己兜着。
況且竹紋不是個有骨氣的,遇到事慫不說,但凡孟遜一瞪眼一沉臉一吓唬,什麽話她都藏不住。
曲江煙心裏暗暗打定主意,嘴上卻只是輕嘆一口氣,道:“我如今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裏還敢想什麽以後?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我想什麽都沒用,看爺如何安排吧。”
她就是個擰性子,竹紋知道勸也沒用,當下也就不再多嘴,見曲江煙臉頰滾得差不多了,這才收了手,道:“姑娘睡一宿,明兒就恢複如初了。”
要不是曲江煙嫌自己醜,她情願臉頰留下青紫的印記,也好讓孟遜看着刺眼下不去嘴。她對鏡照了照自己的容貌,嫌棄的把鏡子扣過去,懶懶的道:“行了,你也回去歇了吧。”
竹紋看一眼卧房:“奴婢先安置姑娘?”
曲江煙擺手:“不用。”
等竹紋下去,曲江煙把門阖了,徑直在外間的榻上合衣蜷了睡下。孟遜是打盹的老虎,稍有異動他都能睜眼,如果她不想被他折騰,最好離他遠些。
曲江煙一時毫無睡意,翻來覆去把心裏的藥方子寫了個大概,眼瞅着窗紙發白,天要亮了,她這才勉勉強強的打了個盹。
孟遜一早醒來,下意識的摸着身邊,只有被褥。他猛然驚醒,豁然起身,果然身邊空無一人。他伸手撩開帳子,才發現曲江煙已經起了,正坐在一旁的羅漢床上撫着下巴發呆。美人什麽時候都是美的,尤其此刻晨光微曦中,美人眼含清愁,仿佛枝上清麗的海棠,更多幾分荏弱風姿。
孟遜不易察覺的松了口氣,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态,緩緩的問曲江煙:“你醒得倒早,昨兒睡得可好?”
這是明知顧問,大半夜的被他連吓帶驚,能睡好才怪。可曲江煙只轉過頭來,朝他溫柔一笑,道:“還好,爺現在就要人服侍嗎?”
孟遜知道曲江煙委屈,若是她抓着這個把柄,不依不饒的要他給她個公平交待,或許他會有幾分不耐煩,可現下曲江煙和沒事人似的,他反倒更多了歉疚,心裏也空落落的。
他不是個賴床的人,自然醒了就起,也不是個會溫柔小意,認錯道歉的人,當下清了清嗓子,點了點頭。
曲江煙起身打開門,竹紋帶着兩個小丫頭端了熱水進來,曲江煙則親自挽起袖子,替孟遜淨臉。
孟遜一來是對她存着幾分憐惜,再則曲江煙手腳笨拙,臉沒洗淨呢,水先把前襟打濕了。孟遜握着她細白的手腕道:“哪就用得着你,其他人都是死的嗎?你只管歇着。”
曲江煙樂得收手,用幹淨帕子擦淨了手,仍是溫柔的淺笑道:“奴婢叫人擺早飯。”
她退一寸,孟遜就要補償她一尺,吃罷早飯,他半環着她,用下巴蹭着她的發頂,道:“爺知道你昨兒受了委屈,今兒定然還你個公道。”
曲江煙笑道:“什麽大不了的事,奴婢早忘了,爺不必大費周折替奴婢出氣。”她頓了頓,在孟遜複雜難辯的神色中笑道:“不過,爺确實是該賞罰分明,奴婢受屈是小,哪天別有用心的人替爺捅了大婁子是大,所以爺把搖唇弄舌的罪魁禍首揪出來,以儆效尤是必要的。”
孟遜沒好氣的道:“不為你出氣,爺何必費這事?”她倒會裝大方。
曲江煙才不信,他就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有誰敢在他跟前弄鬼,挑撥他和她的關系,他沒一點兒觸動?兩人的關系交惡沒什麽要緊的,要緊的是他絕不會容忍誰在他跟前耍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