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這是你的名字?”
陸景行心碎聖湖的時候, 塞缪爾卻在旁邊蹲下來,沿着魔法陣的邊緣,觸摸到了那新刻畫上去的痕跡, 凹下去的木板面, 粗粝的細刺紮着他的指尖, 他卻毫不在意, 只是認真地撫摸過那行字符。
像是要把這個名字認真記住。
看他這認真的樣子, 陸景行又想到那個“只有知道了惡魔的名字才能徹底将它殺死”的說法,并不在意自己的真名暴露, 轉而蹲在塞缪爾的旁邊, 擡手撥了下他垂在臉側的淡金色卷發。
指下的肌膚溫潤剔透, 勝過所有的寶石綢緞。
仿佛碰到的是雲朵。
塞缪爾順勢轉過頭來, 靜靜地等了他半天, 無聲問他什麽事, 陸景行被那眼神一看,後知後覺猛地把手挪開, 轉開視線道: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金發美人沉默片刻, “為什麽不想活?”
這場景看起來特別像是一個想不開的中二少年,被熱心市民救下,硬要給他進行心理輔導。
桌上流着淚的蠟燭燭光映入陸景行的眼底, 可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卻沒多少光芒, 像是被藏進寶庫的美玉, 蒙在塵埃裏。
“不喜歡這個世界。”他給出的是實話。
被迫害的神明,充滿惡意的深淵, 扭曲的神學院, 狂熱的信仰, 虛僞的貴族……還有注定悲慘的辛迪, 一切都跟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相悖,他怎麽會願意活在這樣的書裏呢?
“包括我嗎?”塞缪爾微微歪了下腦袋,語氣仍然溫和似水,只是裏面的一點失落,倒将整副畫面變得缱绻。
陸景行倉促間掃了他一眼,動了動喉嚨,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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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讨厭的這個世界,包括我嗎?”塞缪爾一板一眼地把話重複了一遍。
黑發惡魔被問得語塞,習慣地想要遮掩自己的內心,可轉念想到,自己早就破罐子破摔,不必再硬凹兇殘的人設,面前也沒有需要應付的黑暗力量,地獄之主那邊也隐約撕破了臉皮——他清了清嗓子。
“不包括。”
可塞缪爾卻沒被這個答案說服,甚至還進了一步:“那你喜歡我嗎?”
陸景行:“!”
他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以為塞缪爾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初次見面,布蘭特誤會了他的指令、把塞缪爾洗幹淨送到床上的事情,源頭太久、解釋起來又太複雜,他撐着身後的木桌,甚至用上了手語: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很喜歡你,但是沒有想過要做傷害你的事情,如果之前給你留下了誤會,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在找別的機會回家之前,他希望自己能給主角留下個好印象。不為別的。
只是希望塞缪爾能看到,這個世界并不全是要害他的人。
塞缪爾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解釋,淡金色、琉璃般的眼瞳定定落在他身上,靜谧了許久,仿佛懂了什麽,慢條斯理地往下接:
“你喜歡我,卻沒有到願意為我留下的地步,對嗎?”
陸景行:“……”不是。
你這形容,聽起來我怎麽這麽像又騙感情又騙錢的渣男呢?
沒聽到他的解釋,塞缪爾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得出結論:“看來是這樣。”
他垂下眼睫,即便是這小洋樓裏最明亮的一抹顏色,也因語氣暗淡了不少,陸景行無端端看出幾分罪惡感,又不知怎麽說出這個世界的真相,只能逃之夭夭、往窗外溜:
“你早點休息。”
“我再去找找別的辦法。”……
教皇受傷的消息很快傳遍神學院,學生們惶惶不安,沒想到黑暗勢力竟然猖獗到這個地步,在聖山腳下、神能照拂到的地方這樣明目張膽。
沒有人認為教皇的傷會有別的原因,因為除了來自深淵裏的黑暗,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給教皇造成這麽大的傷害。
尤其是昨夜宴會那場造成無數死傷的火焰,明顯不是光明力量。
次日一早,學生們在去聖塔的路上忍不住交頭接耳。
因為神學院臨時下來了通知,神侍們都需要去查明學院裏的黑暗入侵,所有學生從今天開始都上自習。
“你聽說了嗎?昨天辛迪因為用強大的光明法術驅除了火焰,現在已經被選做高階聖女了。”
“什麽?可教皇不是最厭惡她麽?”
“不知道啊,反正早上我看她是和神侍們一起巡邏的,仍然戴着面紗……也許是将自己的容貌藏起來,教皇就勉強能忍受她了?”
“或許。”
風将這些細碎的聲音傳入陸景行的耳朵裏,他在牆角邊聽了會兒,餘光瞥見往圖書室方向走的塞缪爾,對方永遠是人群裏最耀眼的存在,一路上不知迎了多少聲問好。
只是懷裏抱了很多的面包——自從上次他在衆目睽睽下從別人那裏要了個面包之後,學生們無師自通地了解了他的品味,開始在面包上下功夫,力求每天送他一份最精致的早餐。
遮住視線的香味被挪開,陸景行從他懷裏拎開一塊面包,對上那淺金色的眼睛:“去圖書室?一起。”
塞缪爾沉默地轉開目光,自顧自往前走。
沒得到他的答案,陸景行也不在意,跟在他後面啃完了一個火腿面包,踏入圖書室的時候,卻發現這裏變了副模樣。
高到穹頂的書架被推倒、無數的羊皮紙、大部頭書散落在地上,甚至還有不明的血跡從走廊深處一路延伸出來。
上次對塞缪爾和藹微笑的老頭不見蹤影。
金發神明看見了空氣中殘餘的黑色痕跡,他加快腳步,往血跡的深處而去,陸景行擡手在鼻子面前擋了下,所幸剛來這世界的時候見過更掉san的畫面,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也跟了上去。
走廊深處,七彩玻璃碎了一地,連帶着牆壁都破了大洞,像是被巨大的生物直接撞破的。
本來能坐人的地方桌椅都碎成木渣,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原本有一面挂着紅綢布的牆,那綢布早就掉在地上,只留下一面白牆空空如也,陸景行跟上塞缪爾的背影,看着這牆,總覺得哪裏違和。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貼着這牆壁摸了摸……光滑的。
上次即便是挂着綢布,也能看出底下有不平的凸起,原本他還以為這牆上是壁畫或者浮雕,怎麽只是一面白牆?
塞缪爾也伸出手去。
在他掌心貼上牆壁的那一剎那,金色的複雜符文從白色的牆壁上閃現,中央的部分被撕裂,仿佛原本封印在這裏面的怪物,沖破了桎梏。
他得出答案,轉身就循着空氣中殘餘的黑氣而去,徑自穿過那破洞的牆壁,消失在日光下。
陸景行本來還想跟上,只走了兩步,就打消了念頭,這是塞缪爾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他要做的,他現在是需要在這浩瀚書海裏,盡早地找到回去的辦法。
想到這裏,他擡手将額前的碎發往後捋了捋,光潔飽滿的額頭露出剎那,又被悉數落回的頭發遮擋,陸景行轉過身,往書櫃處走。
牆外的光照進來,斜斜地拖長他的影子。
随着日光挪移,圖書室的溫度下降了稍許,如酒窖關上了通往外界的門,重新掩埋在地底發酵。
陸景行放下手頭又一本書,等那冷意悄無聲息覆在他肌膚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整個人仿佛被禁锢住。
寒意從腳底升起,将他整個人纏繞住,冷冽的呼吸落在後頸處,不知什麽時候,一只蒼白的手攬在他的腰間,涼涼的發絲掉進他的後頸裏,無聲息出現的來人低低地笑了一下,格外親昵地問:
“主人。”
“您身上怎麽全是光明神那些惡心的味道?”
“我幫您仔細地洗幹淨,如何?”
【作者有話說】
陸啊,快叫你老公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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