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欺騙與不甘

欺騙與不甘

謝淮芳一覺睡到了午後。

也就是和令潛墨約定的時間。

謝淮芳剛出門就見到這兩個男人,正站在差不多的位置上。

她在令潛墨面前停了下腳步。

和之前他們約定的一樣,他将她要用的那把劍帶過來。

在她從他手中接過劍的時候,令潛墨還不忘提醒她一句小心。

越過令潛墨往前走,緊接着謝淮芳就看到了再前面的季慶塵。

看着他,謝淮芳心裏其實一點想法都沒有,不過在走向季慶塵的時候,謝淮芳想到了昨天晚上和季慶塵修煉時,湧入身體的那一強大的靈力。

順着這段記憶往前回憶,那便是謝淮芳和季慶塵在連雪山度過的那些時日。包括他們的初遇,他們面對夢尋真時,是如何共度難關,她為他向父親求情,之後他答應與她雙修……

從初見之日起,她與他至今,其實相識時間不長。不過卻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做了許多事情。

如果說謝淮芳沒有動過心,是假的。謝淮芳當然可以向任何一個人承認,她對他動過心。包括現在,謝淮芳也可以告訴季慶塵,她曾經有那麽一瞬很是鐘愛他。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季慶塵沒有欺瞞她,沒有欺騙她。

從一開始他的名字就是假的,什麽季瑄?謝淮芳現在想想,屬實不知道當初為什麽會将他誤認為是幽冥山內“雲雲獸”送給她的人。

想到這裏,正被謝淮芳緊握在手中、藏于衣袖之下的那柄靈劍正微微發燙。

這是謝淮芳昨天白天與令潛墨見面時,特意請令潛墨幫的忙。希望令潛墨,能夠去幽冥山大森林一趟,幫她找出來雲雲獸當初要送給她的究竟是什麽——就是現在她手裏的這柄劍。

足以越級斬殺修士的、可以為道界修士所用的靈劍——雲晗。

而謝淮芳現在之所以悄然執劍的理由,便是為了殺他——殺季慶塵。

謝淮芳其實不想殺他。

但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在走近季慶塵的時候,謝淮芳始終注視着他,不得不說,從始至終他的姓名在變、身份在變,然而除此之外他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張令他賞心悅目的好臉。

所以謝淮芳決定在季慶塵死之前多看他兩眼。

一步一步走近季慶塵,謝淮芳可以清楚地從平靜的面龐中,見到他眼底深藏的那份歡欣喜悅之情。

與季慶塵相識之後的日複一日裏,謝淮芳每每見到他,他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季慶塵雖在表面從來不說他愛她、他喜歡她這樣甜膩動人的詞彙,但是謝淮芳卻是格外清楚,他對她就是深深動了心。

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

知道也許季慶塵并非刻意隐瞞身份,也知道他愛她。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

他不還是那道界宗門的晉澄仙君?

而謝淮芳也始終是站在道界宗門對裏面的長極魔宗的宗門少主!

他們天生立場不同,所以注定會有死傷,謝淮芳雖然覺得遺憾,卻不得不這樣做。

為了魔宗,也為了她自己。

.

令潛墨作為旁觀者,親眼見到謝淮芳在走向季慶塵的時候,她默默從袖口抽出了那柄長劍。

季慶塵見她醒來,心裏面一直洋溢着歡喜之情,情不自禁,也想與她相擁。

不過此刻并非只有他們二人,向來有旁人在側,雖然是她兄長,她恐怕也是礙于其不會輕易與他相擁。

季慶塵思量着這些,他想着等到令潛墨離開,他們會在獨自相處時,繼續做那些令她歡喜愉悅之事。他也很喜歡做那些事,因為每當那個時刻,謝淮芳都會流露出那樣令他心動的表情。

想到這裏,他愈加想要得到她的懷抱。這樣的念頭很深,難消難解。

只是季慶塵終歸沒有等到他與她的擁抱,在緩慢如流水的等待中,他只等到了刺入他腰腹之間的那冰冷的靈劍。

在劍身刺入他身體的那一剎,充斥無窮靈力的長劍翻江倒海似的叫他不得安寧。

季慶塵根本無法承接這樣的痛苦,卻硬生生因為面前這個執劍的人,而忍住了這無窮的痛苦。

“為什麽……為什麽是你……”季慶塵看着謝淮芳,眼角微微發紅。

早在他步入魔宗之時,季慶塵就已經想到早晚有一天他會落得這樣一個結果。道界與魔宗勢不兩立,這是注定的事情。

可是他那個時候,不、不只是那時,就連現在,季慶塵都無法相信這對他動手的人竟然會是謝淮芳。

“為什麽會是你?”

他望着謝淮芳的眼神從遲疑猶豫,逐漸變得固執、不可置信,更有深處,謝淮芳從中讀出了一種名為“絕望”的情感。

不過這一切都與她沒有關系了。

謝淮芳眼睫微動。

謝淮芳就這樣直愣愣的看着他,然後漫不經心的将那柄靈劍從季慶塵的腰腹間抽出、再捅進去。

一下。

兩下。

直到季慶塵的身體徹底無法承受這等侵迫與危害,季慶塵的身心都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遭受了重大打擊,他最後撐着一口氣,握住了那一柄滿是鮮血的靈劍。

然而他的視線從未游離,季慶塵始終凝望着面前,這個明明不久前還與他交纏相吻的女子。

“盼盼,到底是……為何……”

發生了什麽,要讓她這樣對他?

季慶塵很清楚此時此刻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絕非是他夢中經歷,而是真實存在。

謝淮芳要殺了他……

謝淮芳就是要殺了他!

“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覺得我這樣對你,是為了什麽呢?”謝淮芳瞥了一眼季慶塵握住她手中劍的那雙手。

修長。

白皙。

謝淮芳早就誇過他這雙手,很美很好看。

就算是現在滿受壓迫,這雙手上亦沾染那鮮紅血液,卻也依舊奪目。

謝淮芳還是喜歡他的這雙手。

“可再喜歡你又有什麽用呢?”只是,謝淮芳冷不丁笑了一下,她擡起頭,目光幽幽的盯着季慶塵看。

謝淮芳緩慢吐字,“喜歡你,可是你呢?對我有一句實話嗎?你是誰呀,季瑄,到了如今的地步,現在你總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謝淮芳說出這番話時的神态冷意十足,又有倨傲疏遠之意,是季慶塵從未見過的模樣。

謝淮芳對他的冷淡之意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由心而生。

冰冷的,沒有情感的,全然不似往昔對他熱情似火。

季慶塵怔住。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謝淮芳根本從一開始便是以魔宗少主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哪怕,她曾經對他态度親近。

哪怕,她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道修。

可是這種種,卻依然無法掩蓋那事實——她是魔宗少主的事實。

是他一葉障目,總以為謝淮芳擔起這“少主”二字并非是她心甘情願,季慶塵甚至還覺得謝淮芳是狼群之中那只弱小的“羊”。

而現在當她提起靈劍刺入他的身體,季慶塵這才明了一切。

同時,季慶塵也知曉今日她非要殺他不可的理由。

“我不曾告知你我的身份,是因為不想令你陷入陷境,我……”然而到如今這個時候,季慶塵還想要試圖向謝淮芳解釋因果。

謝淮芳見他承認,心裏面的最後一絲容忍态度也煙消雲散。

謝淮芳不需要知道季慶塵那樣做是出于怎樣的理由,她只知道他的确欺騙了她。

謝淮芳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帶着諷刺意味的冷笑。

季慶塵見狀,也自知多說無益,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的确,你我立場不同,死于你手下,我沒有話說。可是盼盼,就算要死,我亦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今日之前,你對我,是否真心實意……”

修士為了修煉功法,總是要将這有關情愛的事情抛之腦後。只因世間情愛擾人,若是修士沾染,難保不會脫離道心。

季慶塵深知這一點。

因此當他決定接受謝淮芳對他的心意時,做出了幾番煎熬抉擇,才選擇與她一起面對日後。

可是還沒等到來日,她就對他動了手。

就和季慶塵說的一樣,若是因為立場不同,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死在她手上,他無怨無悔。

但是,如果……如果,如果他們真心相愛,謝淮芳怎麽會一言不發,甚至沒有親口向他問上一句,就對他動手?

季慶塵心中遲疑至深。

他想到了謝淮芳會毅然決然對他出手的理由。

可是他不敢往下去想。

所以他要在閉眼之前,親耳聽到她的答案。

“盼盼,你……”

“一個道界修士,怎麽敢與我說起情愛?”謝淮芳掀開眼眸,語氣冷冽,“我便是從始至終,就只将你看作一個‘爐.鼎’而已。”

随着她的話應一次一次落入他耳中,那柄靈劍徹底穿透他的身軀。

季慶塵眼中逐漸寫滿不甘。

可是謝淮芳再沒朝他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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