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上掉下個俊新郎

天上掉下個俊新郎

漫天的火光将墨染的天空照得如白日明亮,鮮血彙成一條細小的溪流,蜿蜒腳下,周圍是嘈雜逃蹿的叫喊,将耳鼓炸破,李若水提着斷腸劍立在卧房前,鋒利的劍鋒上沾滿鮮血,順着劍刃滴落在地上,而他面前橫着四具被一劍穿心的屍體。

“二公子!”

李朝夕猛地睜開眼,一滴汗珠順着挺秀的鼻梁滴落,落在略微幹裂的唇瓣上,喚回一絲思緒。

他擡眸望去,天邊的最後一絲光暈已然消失不見,清冷明亮的月亮高挂,仔細瞧去,能看出缺了一角。

望着那輪明月,李朝夕眉頭微蹵,手中的草藥被他用力的五指捏成扭曲的模樣。

只不過是想打個盹,沒想到這一覺睡得過于長了些,他這具身體,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哎......”

良久,李朝夕垂下頭,長嘆一口氣。

明日,便是十五了。

他攤開手掌,将草藥扶正,起身放到身後的背簍裏。

明日白天,要去集市多備些幹糧才是。

想到這兒,李朝夕嘴角上揚,似是習慣又似無奈,眼神中還夾雜着些許悲痛,自嘲般笑了一下。

“窸窸窣窣。”

雖然沒了內力,但頭頂傳來如此清晰的聲音,李朝夕還是能聽見的,未來得及擡頭,“撲通”落地的聲音和樹枝被重物壓折的“咔嚓”聲混在一塊,闖進他的耳朵裏。

本能的,李朝夕閉上了眼,一條手臂擡起,寬大的袖袍遮住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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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李朝夕緩緩睜開雙眸,一身紅色喜服的人面色安詳地躺在那裏。

他上前蹲下身體,從懷裏取出火折子打開,從下至上打量這個突然掉下來的新郎官。

暗金色花紋的禮服和精細的做工,能瞧出此人身價不菲。身上的衣衫被樹枝劃開一道道交錯的口子,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或是細小,或是皮肉外翻,血色淋淋,着實駭人。

火折子向上,白皙的皮膚上亦是布滿細小的劃傷,但也不妨礙此人的俊美,鴉羽般的睫羽蓋在下眼睑映出一片陰影,高挺的鼻梁下是染滿血的朱唇,猶如畫上的異域美人,有過之無不及。

右耳上,一水滴形狀的赤色耳墜貼在下颚上。

李朝夕在瞧見這耳墜的模樣時呼吸一滞,睜圓雙目,手一抖,火苗險些燒到地上人額前的碎發。

怎麽,會是他?

錯愕僅存一息,他收好火折子入懷,手舉到地上人鼻息下,感覺到皮膚上微弱的呼吸,立刻摘下背後的背簍放在地上,用力拽起地上的人。

就是這麽個功夫,他已然是滿頭大汗。

溫熱的身體靠過來那一瞬,李朝夕險些摔倒。他深吸一口氣,将人背在身後,重新從懷裏拿出火折子,借着這微弱的火光,步履蹒跚前行。

*

淡淡的藥香萦繞在屋內,躺在榻上的人嗅到這味道,放在兩側的手指尖輕顫,李朝夕敏銳的察覺到,他拿起桌上遮住左側臉的銀色面具戴上,在他睜開眼之前,輕聲道:

“你醒了。”

季無常想動,痛感頓時從渾身各處傳來,他只是抿了抿唇,并未哼出聲。這些對于他來說,并算不得上什麽。他緩慢掀開眼皮,暖黃色的陽光從敞開的房門和窗扇投進來,勾勒出一抹消瘦的背影,身上穿着并不值錢,卻格外幹淨整潔的灰色衣衫。

他扭過頭,打量這間拮據的木屋。

屋子中間僅有一張圓桌和一把椅子,牆壁上挂着繩索和背簍,還有一些工具,挨着床榻的牆根放着看起來年頭已久的衣櫃,雖然拮據,但房間一塵不染。

季無常試着催動內力,胸口處疼得他倒吸一口氣,險些痛暈過去。

他重新閉上眼,失落自心口處蔓延。

李朝夕聞聲趕來将人扶起,在他身後放了個軟墊,随後又走回去端來冒着熱氣的碗坐在榻邊,努起嘴,一勺一勺吹着,邊吹邊道:

“畢竟是從如此高的懸崖墜落,即使有茂密的樹枝替你擋了幾下,心肺受損在所難免。再者,你身上傷口密布,失血過多,需卧床休養些時日才可。”

話落,他舀起一勺米粥,湊了過去,“你睡了一日,想必腹中早已鳴鼓,先吃些米粥,再喝藥。”

良久都未等到對方有任何動作,李朝夕擡眸,撞進一對異色的瞳孔內,裏面盛滿震驚與疑惑,緊接着,季無常的眼神躲閃,似是不敢看他。

李朝夕心下了然,手自然地撫上從右側額頭貼着鬓角一直延伸到耳垂下方的疤痕,溫柔道:

“抱歉,吓到你了。”

季無常眸光微動,李朝夕見狀将勺子往前遞了遞,“快喝吧。”

聽到他的話,季無常張開嘴,由着他喂,目光始終緊鎖在他的臉上。

雖然說他也已經習慣被人用異樣的眼光指指點點,但季無常的目光過于灼熱,倒是讓李朝夕有些不自在。

終是将米粥全部喂了個精光,李朝夕趕緊放下碗,起身快步走去外面搭起來的簡易夥房,将熬好的藥倒進碗裏,折回房內。

那道灼熱的目光始終沒有從他身上挪開,李朝夕将滾燙的藥放在桌上,摸了摸面具,覺得應是認不出來才是,況且他近些年不僅身形消瘦了不少,嗓子也因經年累月毒發的折磨,嗓音也與從前有些許差別。再者,沒了內力支撐,哪還瞧得出半點當年的風姿。

“哥哥。”

低沉的嗓音如同鐘聲,敲打着李朝夕的心,他心下一沉。

不好,難道真的被認出來了?

李朝夕不敢轉過身去,身體繃得筆直。

誰知,季無常接下來的話,讓他驚愕不已。

“哥哥,你認識我是誰嗎?”

李朝夕聞言瞬時轉了過去,眉頭緊蹙,訝然道:“你?”

季無常一臉無辜,異色的瞳孔如同黑色和赤色的寶石明亮閃着光,“我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李朝夕快步走上前去,仔細端詳季無常的臉。

這張臉,五年未見,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成熟了不少,他目不轉睛盯着季無常的眼睛,有些擔憂道:

“你不記得自己是誰?”

季無常點點頭,“嗯。”

說完,他一只手捂住頭,十分痛苦地閉上了眼,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

李朝夕見他這樣,也不忍心再繼續追問,安慰道:

“想不起來就不必想了,興許過些時日你就想起來了。”

聽了他的話,季無常乖巧點頭。

李朝夕的視線在這張既熟悉又些許陌生的臉上停留,腦海內一閃而過五年前這人神情狠戾,嫉惡如仇朝他刺向的那一劍,左肩膀上的傷口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隐隐作痛。

垂在身側的手指收攏,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半晌,他才幽幽開口:“你名喚季無常,乃是魔教焚蓮教,現在應該叫慕蓮教的教主,今年二十有一。”

說到這裏,他漸漸松開拳頭,挑眉微笑,“ 至于你為何從山崖墜落,我也不知是何緣由。”

“魔教?聽起來不像是名門正派。”

“從前不是,但自從你接手後就是了。”

說着,李朝夕端起碗行至榻邊坐下,“ 藥可以喝了。”

季無常目不轉睛盯着他,“那我與哥哥可是舊識?”

“當然。”話語一頓,李朝夕握着湯勺的手往前送,“不是,只是曾經見過一面,不值一提。”

“這樣。”

季無常的語氣失落,李朝夕聽得出來,并未安慰,而是繼續喂藥。

藥碗見底,他起身,“吃了藥便休息吧。”

季無常身體稍稍前傾,“哥哥這是要去哪兒?”

李朝夕看了眼外面,“外面那間茅草屋,下午我已經收拾過了,我去那兒休息。我晚上願意起夜,怕擾了你的清夢。”

眼看着天邊最後一縷陽光就要泯滅,他快步走到門口,回頭囑咐:

“你的身體不宜走動,會扯到傷口,恭桶我已放到榻邊。”

關上門前,他道:“好夢。”

——

月光終将代替陽光,再次照亮大地上的一切事物。草叢內聒噪的蛐蛐此起彼伏,譜出秋季的樂曲,在這炎熱的初秋裏,令人煩躁。

草屋內,門窗緊閉,漆黑一片中僅有一盞燭臺在榻邊的矮桌搖曳。床榻裏側的牆上,一抹黑色虛影輾轉扭動,時不時傳出疼痛難忍的嗚咽。

李朝夕的頭埋進被子裏,灰色的衣衫被汗浸濕,粘在衣服上,瘦骨嶙峋的背部弓起,脊梁骨彎成一道弧線。

萬蟻噬心的痛,折磨着身體的每一處經脈,似是想要擠破他的血管,融于血液中,流向最中間那處跳動。

李朝夕翻身,仰面躺着,兩只手緊緊攢住身下的被子,兩條腿交替蜷起又放下。

胸脯劇烈起伏的同時,他的唇角上揚,充血的眼睛瞪着上方,幾縷濡濕的青絲貼在臉上,破碎而又堅毅。

這種痛,自從五年前那個夜晚,每月的月圓之夜便都要經歷一次,雖說只有兩個時辰,但卻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每一次發作,他都恨不得立刻了斷了生命。

每當這時,他都會想起父親和兄長的話。

“活着,便是希望。”

李朝夕眼眶濕潤,由着溫熱的淚從眼眶中跑出,流進發裏消失不見。

“砰!”

李朝夕聞聲登時睜開眼看向聲音來處,房門被蠻力從外面推開,僅着裏衣的季無常出現在門口。

李朝夕內心無奈,但疼痛令他無法分心,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側過身子,不讓季無常瞧見他此刻狼狽的模樣。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及近,快步靠了過來。

“哥哥,你怎麽了?”

随着季無常的靠近,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鑽進他的嗅覺範圍內。

平日他最是聞不慣這個味道,可今日不知怎的,就如點心的香甜,勾着他的食欲,想要品嘗一番。

不知哪來的氣力,李朝夕一個反撲将毫無防備的季無常壓在身下,身體全部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哥哥,你怎麽了?”

季無常聲音微微顫抖,李朝夕此刻充耳不聞,體內的血液叫嚣着想要品嘗。他似是着了魔低下頭埋進季無常露在外面白皙的脖頸處,毫不猶豫咬了下去。

牙齒刺進皮膚“噗嗤”一聲,季無常原本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任由李朝夕吸吮。

他的手幾次擡起想要撫摸李朝夕的頭,卻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直到牙齒離開皮膚,身上的人失去了意識,他才安心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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