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見故人面目非(1)

再見故人面目非(1)

安國,明德三年。

江湖勢力分為四大山莊:以蓮花山莊李家為首,海棠山莊肖家為次,而後是戚家芙蓉山莊,最後為韓家長壽山莊,坐落于安國南、東、西、北四個方向。

魔教焚蓮教與韓家的長壽山莊臨近,故經常遭受其侵擾,苦不堪言。

明德八年,蓮花山莊二公子李若水一戰成名,十八歲自創“尋常”劍法,大敗劍聖雪卿梅,一時名聲大噪,遠揚四方。

同年,蓮花山莊大公子李若卿成婚,感皇恩浩蕩,封其為太子蕭宴太師。

明德十年,敬安帝蕭池因病薨逝,傳位于太子蕭宴。時年,太子尚小,由攝政王蕭穹輔佐,改年號為“仁德”,稱“孝安帝”。

次年二月,傳國玉玺失蹤,舉國惶恐。

同年十月,蓮花山莊二公子為争莊主之位,勾結魔教,弑兄殺父,長嫂與其子皆被一劍穿心,後放火燒莊。

同日,魔教魔尊與其子皆被其私生子季無常所殺,季無常成為新任魔尊。

終,李若水被季無常一劍刺中胸膛,墜落山崖。至此,蓮花山莊從神壇跌落。

兩人如出一轍的弑兄殺父,在江湖人的口中,成了絕配!

仁德四年,朝廷收複蓮花山莊,幫其重整威望,重新成為四大山莊之首,為朝廷效命。

同年,焚蓮教改為慕蓮教,季無常收養無家可歸的孩童,教習其劍術。慕蓮教日益壯大,曾經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正朝着名門正派發展。

即便如此,也無人真正見過季無常的真面目。

江湖上的人只知,焚蓮教新任魔尊身形偉岸,一身玄衣似是修羅,劍術更是出神入化,見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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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聽說了“賞劍大會的”的事,李朝夕将所有的碎銀帶在身上,離開青陽鎮時,又為季無常多添了兩件新衣,方便路上更換。

二人一路馬不停蹄,在趕到蓮花山下的蓮花鎮時,距離“賞劍大會”還有三日,此時的蓮花山鎮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這些人裏,有些是應邀而來,皆是在江湖中擁有一席之位的大人物;而那些寂寂無名的小人物,則是慕名而來,只為能遠遠瞧一眼傳說中的“斷腸劍”。

李朝夕與季無常融入人頭攢動的人流,聽着他們談論有關于蓮花山莊和焚蓮教的舊聞,也讓他憶起一些事情。

在與季無常分別的第二年,江湖上便有傳言魔尊尋回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的事。他當時并未放在心上,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但現在仔細回想,這名私生子的名諱從未傳出,也未有人見過他的樣貌,這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僅僅出現一瞬,便銷聲匿跡,無人提及。

若不是那日在蓮花山山頂上的重逢,季無常身着焚蓮教的教服,以真面目示人,他也認不出面前身量修長滿臉陰鸷的少年就是三年前分別前那個才到他胸前的季無常。

時至今日,季無常驚慌錯愕的眼神依舊刻在他的腦海裏,宛如五年前他第一次用劍時誤傷了他,手足無措,眼尾猩紅。

不過,知曉他便是魔尊的私生子一事,是他醒來之後了。

李朝夕側目,季無常雖然樣貌與身材已然成熟,但他二人畢竟分別了八年之久,這段空白,一時還彌補不上。在他心裏,季無常依舊是那個十三歲的少年。

他不能為了自己的事,而将無辜的人牽連進去。聽說這次慕蓮教的人也會來,無常也是時候回去做他的一教之尊了。

察覺到凝視的目光,季無常轉過頭來。

與季無常真摯的眼神對視,李朝夕認真道:“無常,你想回去嗎?”

一瞬間,季無常眼裏的光消失,轉回頭,語氣低落,“哥哥與我待在一起,不愉悅嗎?”

李朝夕連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

“江湖上所說,我曾經殺過我的父親與兄長,你在害怕我嗎?”

李朝夕目若寒潭,眺望遠方,“既然他們尋回你,卻未給你身份與尊重,還将你當藥人日日喂食毒藥,這可不是為人父會做出來的事情。你究竟是不是前任魔尊的私生子,此事有待核實。”

季無常聞言,骨節分明的手覆在右眼的黑色布條上,“那是,我這只眼睛與他人不同,令哥哥心生厭惡嗎?”

李朝夕聽他講了這些許多自卑的話,心裏無奈,“我只是覺得,你既已知曉自己的身份,身上的傷也已完全愈合,接下來的事,你不必涉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季無常停住腳步,“無常不覺得這是麻煩。”

李朝夕回頭,“此次賞劍大會,慕蓮教也收到了請柬。”

季無常一步跨到他身邊,“哥哥忘了嗎?我是穿着喜服掉落山崖。”

“若是教裏有人存心害我。”

話及此,季無常頓住,李朝夕自然知道他未脫口的話是什麽,斟酌一番後,确實覺得疑點重重。

誰會在大喜之日從山崖一躍而下?

可若是跟着他,亦是危險。

李朝夕一時陷入兩難,眉頭擰成一條。

“斷腸劍,我想瞧一瞧,瞧見了,無常自會離開。”

李朝夕明白,季無常的話,是不想他為難,歉意更深,“對不起。”

季無常眸中含笑,“哥哥何出此言?你已經救了無常一命,是我讓哥哥為難了才是。”

李朝夕抿唇,不再言語。

之後他們在蓮花鎮找了間客棧,訂了間房間,将包袱和馬匹留在客棧,出發趕往蓮花山莊。

從山腳下爬到山頂,人煙逐漸稀少,畢竟今日不是賞劍大會,能上山之人,除了手握請柬的人,蓮花山莊會留莊招待,其他人是進不去的。

當時事出突然,他心急如焚想早一日趕到蓮花山莊,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卻忘得一幹二淨。

沒有請柬,該如何進入蓮花山莊?

“哥哥,你看。”

季無常的話打破了他的思緒,順着季無常的視線,他擡眸望去,一群穿着玄色衣衫的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款式與蓮花山莊的弟子服相同,卻在細節上有所不同。

蓮花山莊的弟子服是白蓮,而這上面的,是紅蓮。

紅蓮似火,燃燒在地獄,讓人挪不開眼。

再往上,他們頭戴紗笠,玄色的圍紗遮住面容,唯有領頭的人頭上,并未戴鬥笠,面容露在外面。

那男人的臉,李朝夕識得,是長壽山莊的小公子,韓峥。

與九年前見時不同,二十歲的韓峥稚氣已脫,曾經天真浪漫,一雙圓滾滾時常含笑的眼睛消失不見,如今老持承重,不茍言笑。

韓峥既然在這兒,那這些人,便是慕蓮教的人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停留的時間過長,韓峥回頭掃了他一眼。

李朝夕沒有躲避,韓峥也只是淡淡一瞥,随即轉回頭繼續朝前走。

待他們走遠,季無常道:“哥哥認識前面那個人?”

“很久以前見過一面。”李朝夕望向韓峥的背影,“韓峥是你最信任的人,你要不要同他相認?”

季無常搖頭,“現在相認,怕不是最好的時機。”

李朝夕不想勉強季無常做任何決定,于是點了點頭。

“哥哥,我想到我們該如何正大光明進入蓮花山莊了。”

不用季無常多說,李朝夕便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如此,他二人遠遠跟在慕蓮教的後面,等待時機伺機而動。

行至半山腰時,慕蓮教有兩名教衆離開隊伍,快步來到一隐秘之處。此處不僅有巨石遮擋,還有數棵枝繁葉茂的圍繞,遮擋得嚴嚴實實。

李朝夕與季無常眼神對視交流,二人繞過韓峥與慕蓮教衆人的視線,在那兩名教衆正解放毫無防備之時,一人一記手刀将人砍暈。他們的身體如軟蟲朝後仰,季無常展開兩臂一撈,将他們接住,輕輕放在了地上。

随後,他蹲下身子,将兩人的衣物扒了下來,一身遞給李朝夕,自己則快速褪掉身上的衣衫,套上另一身衣物。

二人動作迅捷,穿好衣物,戴好紗笠,将面容蓋在圍紗之下。

李朝夕正打算擡腿離開,季無常在這時又蹲了下來,從懷裏取出一個藥瓶,拔掉上面的藥塞,倒出兩粒在掌心,送進地上躺着的兩個人的嘴裏。

李朝夕不明所以,“做什麽?”

季無常起身,“若是他們醒了,我和哥哥豈不是暴露了。”

李朝夕心裏“咯噔”一下,季無常繼續道:“哥哥放心,這只是能讓他們睡上三天三夜的藥丸,不是毒藥。”

漏掉的呼吸找了回來,李朝夕心中又生一疑,“你從哪兒弄來的?”

季無常将藥瓶遞到他李朝夕眼前,“離開青陽鎮時,哥哥不是去了趟濟世堂,那的掌櫃給我的。”

李朝夕擡頭,“為何給你這個?”

季無常将藥瓶放回懷裏,解釋道:“我頭疼夜不能寐,他說這個能讓我睡個好覺。”

李朝夕聽了他的話,憶起季無常确實每夜翻身頻繁,原來是因為頭疼。

自責占據整塊胸膛,他伸手拉住季無常的手腕,往韓峥的方向走,“我們走吧,免得惹人生疑。”

被握着的人,目光熾熱注視着被握着的人的手,心跳驟然狂奔。

李朝夕的手隔着溫熱的皮膚感受到季無常的異常,停下腳步,擔心地回過頭,“無常,你的氣息怎會突然如此之亂。”

季無常抿唇不言,李朝夕心焦,生怕他又忍着不說,兩只并攏,探查季無常的內息,“難道是你的內傷還未好?”

這時,遠處傳來韓峥嚴厲的聲音,“你們兩個,在那裏磨蹭什麽?”

季無常緩慢地抽回手,“我沒事。”

李朝夕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仍舊不放心,“确定?”

季無常點頭,“嗯。”

李朝夕從巨石後走出,邊走邊小聲囑咐身邊的人,“有任何不舒服,要同我講。”

“嗯。”

韓峥在他們回去的時候責備了幾句,而後就叫他們歸隊,繼續出發。

二人并排走在慕蓮教隊伍的中間,跟着隊伍,來到了蓮花山莊的山門前。

蓮花山莊貴為江湖第一門派,山門氣勢恢宏,石柱上的祥雲栩栩如生,與祥雲交織的是朵朵綻放的蓮花,不拘泥于塵世。

李朝夕有一瞬的恍惚,卻在這時聽見了一道最為熟悉的聲音,瞬間回神。

“在下蓮花山莊顧長清,恭迎慕蓮教韓護法。”

山門的門柱下立着一人,那人溫文爾雅的面龐是得體的笑容,雖稱不上豐神俊朗,但這張臉看着就讓人心生歡喜,想要親近。

圍紗随着山間的風的方向輕輕鼓動,李朝夕心神一蕩。

師兄,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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