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不久矣追舊事(4)

命不久矣追舊事(4)

翌日,二人全城通緝的畫像張貼在晉州城的告示上。

“罪名是什麽?”李朝夕的手在溫水中撈起洗幹淨的菜葉,扔進冒着熱氣的鍋內。

“刺殺戚刺史未遂。”如姨拿着筷子側身給他讓了個位置,“蔥花吃不吃?”

李朝夕點頭,如姨又問了一句,“辣子呢?”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如姨看向蹲在爐竈前往裏添柴的季無常,正想問問他有沒有什麽忌口,李朝夕道:

“無常什麽都吃。”

白日的村莊除了小販偶爾吆喝幾聲,就是小孩兒瘋鬧的叫喊。

三人坐在桌前,在這冬日裏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肉絲面,身體都跟着暖和了起來。

霧氣萦繞在三人的臉上,如姨喝了一大口湯,放下碗,對着坐在她對面的季無常說:

“你早上交代我的事情,我辦好了,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隔着霧氣,季無常點頭,李朝夕好奇,側過頭看着季無常,

季無常放下筷子,“我讓如姨幫我在城裏留了點記號,方便韓峥找到我。”

李朝夕驚訝,“韓峥要來?”

季無常解釋:“哥哥昏迷那日我就給他寫了信,算算日子,後天就該到了。”

李朝夕咀嚼着嘴裏的青菜,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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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姨吃光碗裏最後一筷子面條。指了指箱子上的包裹,“我上午出門給你倆買了兩身衣裳,一會試試合不合身。”

李朝夕心裏一暖,“多謝如姨。”

如姨拿着碗筷離席,“客氣什麽,怎麽你也叫我一聲姨,幾身衣裳而已。”

刷好碗筷的如姨折回,從懷裏取出一個扁瓷瓶放在李朝夕面前,“對了,這個也給你。”

李朝夕咬斷筷子的面條,兩腮鼓鼓,瞪着疑惑的眼睛,如姨指了指他左側臉上還未完全消失的疤,

“祛疤用的,我的獨門秘方。”

“謝謝如姨。”

“別謝了,這一會兒你都謝我兩次了,若是能找到我姐姐,我才是要感謝你呢。”

“我吃好了。”季無常放下筷子說。

如姨嘴角上揚的弧度拉高,從懷裏取出一個瓷瓶,“行,那我們來吧。”

季無常:“去密道。”

如姨掃了眼一臉困惑地李朝夕,聳聳肩,“也行。”

說完,她走到機關前,季無常垂着眸緊随其後,和李朝夕擦肩而過。

李朝夕坐在椅子上,心裏莫名泛起酸澀。

今日的無常似乎一直在躲避他的視線。平日裏他從不會這樣,說話的時候總是一直溫溫柔柔看着他的眼睛。

李朝夕凝視季無常的背影,直至密道的石門合上。

再回神時,還剩半碗的青菜肉絲面已索然無味,上面飄着的紅紅的辣子油一圈一圈的飄在上面,即使相遇,也未融合在一塊。

李朝夕捏緊手中的筷子,還是将碗中的面條吃得一幹二淨。

收拾好碗筷,無事可做,他環視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一陣發緊。

他應當是習慣了一人才是,可僅僅過了三個月,竟然有些不習慣身邊少了一個人。

箱子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引去了他的目光,走過去打開,裏面是四五身換洗的衣裳,皆是淡雅的顏色。他翻弄着衣裳,想起季無常平日穿着皆是暗色,不知這些他穿不穿得習慣。

這時,他的手摸到了略微發硬的東西,于是撥開衣裳,拿了出來。

是幾本書。

密室的石門驀地打開,李朝夕捧着書,轉過身,如姨率先走了出來,

“如姨,這是什麽?”他邊問,邊舉起手上的書。

如姨将兩個瓷瓶放在桌上,李朝夕能聞見她手上淡淡的血腥味,眉頭微皺。他先是上下打量,如姨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擔心的朝密道的方向張望。

如姨從他手裏接過書,“話本,你們安國的人倒是很會打發時間,不過故事寫得的确生動有趣。我在晉州待了這麽多年,無聊時就用它們來打發時間。”

見他半天不回話,如姨拉着他轉過來,“不用擔心,他一會就上來。”

李朝夕怎麽可能不擔心,眼神忍不住往那邊飄。

如姨腰上的小瓶裏鑽出一只腦袋,順着如姨的手臂爬到李朝夕的手上。感覺到手背微微發癢,他低下頭。

四目相對,胖乎乎的小蟲子讨好似的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腦袋,如姨笑着說:

“它很喜歡你。”

不知是立場變了,還是白日的原因,李朝夕并沒有昨夜的恐懼,反而覺得有些可愛,忍不住湊近。

“它叫宛宛,我和姐姐的名字都有個‘宛’字。”

宛宛爬到李朝夕的肩膀上,趴在上面阖上了眼。

“宛宛,回來。”

如姨命令的語氣不容置喙,宛宛睜開眼,委屈巴巴看向李朝夕,李朝夕接收到它的求助,抿唇微笑。

“沒事,讓它待着吧。”

如姨瞪了它一眼,看向桌上的瓷瓶,喜笑顏開,

“多虧了你,那小子給了我兩瓶。”

李朝夕終于明白為何會有血腥味,不解道:“如姨要無常的血做什麽?

“研究研究。”如姨一臉高深莫測,“順便給你做個好東西。”

說完,如姨拿着書放在方枕旁邊,李朝夕跟着她走了過去,“我可以看看嗎?”

如姨從中抽出兩本遞給他,“當然。”

剩下的書,她飛快地藏在方枕下,“這些你還是別看了。”

“為何?”

如姨藏好書,态度忽地轉變,“沒有為何,這兩本不夠,我再給你拿其他的,下面這些,絕對不能看。”

李朝夕對于如姨突然緊張的态度生奇,可他也不是非看不可,

“好吧。”他道。

季無常從密道出來的時候,李朝夕剛坐下翻看書的第一頁,如姨見季無常回來,拿着瓷瓶再次進了密道。季無常徑直走了過來坐到他對面,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寂靜的屋子裏,只有紙張偶爾翻過的聲音。

宛宛聞到季無常身上的血腥味,睜開了眼,慢吞吞怕到了桌子的邊緣,準備跳到他的腿上。

季無常定睛,宛宛吓了一跳,畏畏縮縮後退。

李朝夕本就心不在焉地翻着書,見狀将書翻過的地方卷在後面,放在桌子上。

“宛宛,過來。”

說着他伸出手,宛宛扭過胖乎乎的身體,爬了回去。

首先打破了這份沉寂,李朝夕也有了開口的勇氣,“無常,你為何躲着我。”

他的語氣肯定,不是疑問。

季無常垂眸,不發一語,桌子下,雙腿上的手收緊。

李朝夕心裏急得不行,面上卻還要佯裝成平靜,追問:

“無常,你是厭惡我了嗎?”

話方落,季無常擡眸,立刻否定:“怎會!”

“你終于看我了。”

季無常又低下頭,“我......”

李朝夕心口堵得慌,直接站了起來,“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

說完,他拔腿就要走,一只溫暖的手拉住了他的,“哥哥。”

季無常的這聲“哥哥”微微顫抖,李朝夕回身,拉進彼此的距離,低頭俯視。

季無常仰起頭,眸光微動,“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原來是這樣。

一瞬間,李朝夕便明白了季無常今日的異常。

他擡起另一只手放在季無常的頭上,發絲柔順,忍不住輕輕撫弄,“若不是你,我可能此生都不會有機會尋找當年的真相。”

季無常任由他撫弄,額頭抵在了他的腰間。

餘光瞥見手腕上些許紅色,他道:“這裏疼不疼?”

“不疼。”

察覺到季無常的情緒不再低落,他調笑道:“晚上讓如姨給你熬些湯,補補。”

“行。”

兩人一站一坐,好一會,季無常才直起身,目光落在桌子上展開的書卷上,

“哥哥,你這看的是什麽?”他湊過去拿起來端詳。

“如姨給的話本。”李朝夕回答,見他許久不說話,他一步上前,弓腰和他一起看,“怎麽了,”

“嗎”字還沒出口,他就看到上面一張大圖,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在樹下,兩人緊閉雙目,唇貼在一處。

“哥哥喜歡看這些?”季無常擡眸,手上的書被他捏得發皺。

李朝夕心突突地跳,結巴着解釋,“不是,我,我,我。”

“我”了半天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他臉上發熱。

季無常的目光始終鎖在李朝夕的眼睛上,幽幽說着:

“哥哥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喜歡一個人,就會随時想抱着他,忍不住想要去觸碰,親吻。”

他的視線挪到李朝夕微張的唇上,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張臉,黯然挪開視線。

這些話自李朝夕的耳畔傳進腦袋裏,他的眼前浮現出那日他對着吃醉了酒的季無常産生的悸動和沖動。

可他和無常都是男的,他怎會......

“你對肖小姐......”

李朝夕一驚,本能道:“沒有。”

季無常扭回頭,“可那日我問你,可否喜歡肖小姐,哥哥承認了的。”

李朝夕坦然和他對視,“我是喜歡她,大哥和父親我也喜歡,還有師兄。”

“可我對他們,沒有這種想法。”

他看着那幅畫,問道:“這種事情,只有男女可以做嗎?”

季無常真誠回道:“只要真心喜歡,這種事,不分男女。”

“這樣......”李朝夕喃喃自語,眼神恍惚,那幅畫上的人,漸漸變成了他和季無常的模樣。

他喜歡無常。

“哥哥可是心中已有中意的人?”季無常似是随口問問,可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提了上來。

李朝夕回神,似有一把刀橫插進心口的位置。

他的壽數只剩半年,能不能尋到如姨的姐姐未知。

想到這兒,李朝夕捏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這點疼痛讓他稍稍找回些力氣,

“沒有。”

季無常失落呢喃,“沒有嗎......”

為了不讓季無常瞧出反常,他反問:“那你呢?”

“有。”

季無常堅定的語氣令他為止一震,四目相對時,季無常黑色的瞳孔明亮,如同深淵,定住了他的身體,動彈不得。

季無常克制不住湊了上去。

俊美的臉近在咫尺,就連呼吸的頻率都出奇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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