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命不久矣追舊事(6)

命不久矣追舊事(6)

待季無常走到身邊停下,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拉着他往上走,“快上去歇息吧,你這幾日都沒睡好。”

李朝夕回頭歉意一笑,由着季無常拉着他離開密道。

待上去,掌心的手忽地離開,溫暖驟然消失,李朝夕悵然若失收緊五指,想要留住皮膚上另一個人的溫度,須臾間,只剩下他自己的體溫。

心裏微微發脹。

他很不喜歡這種滋味,可他又不什麽都不能做。

簡單洗漱完畢,李朝夕鑽進棉被裏,躺在最右邊的位置,他捏着棉被的一角,胸口位置的酸脹感沒有絲毫減退,見師兄洗漱完朝他走過來,嘴角扯起一抹笑。

顧長清脫掉靴子踩了上去,手剛掀起棉被的一角,正在用臉帕擦着手的季無常阻止道:

“哥哥睡覺不老實,別打擾了顧大俠休息。”

說着,他揚眉看向韓峥,“你去睡哥哥旁邊。”

韓峥瞪圓了眼,“我?我睡覺也......”

季無常的右眼微蹵,韓峥瞬時跑到李朝夕旁邊,先是掃了一眼顧長清,而後盡量弓着身體,鑽進李朝夕旁邊的位置。

韓峥側首,盡量笑得真心實意,“李先生,打擾了。”

李朝夕懵懂點頭,目光瞟向不遠處背對着他洗着臉帕的季無常。

他睡姿明明很老實。

季無常擰幹淨臉帕挂起來,走了過去,他躺在韓峥身邊的位置,進了另一床棉被,修長的食指,指了指他躺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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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俠是客人,你睡這裏最為合适。”

顧長清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李朝夕,起身,俯視季無常,“季教主的安排還真是貼心。”

季無常嘴角微揚,“過獎了。”

第二日,韓峥頂着厚重的黑眼圈最先起床。

一大早,他們收拾好東西,商量該如何出城。

如姨、顧長清和韓峥可以随意出入城門,可李朝夕和季無常二人通緝的畫像仍舊挂在告示上,城門處定有衛兵守衛,沒準戚骥就在那兒守着,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于是,五人吃了朝食,圍成一圈坐在那思考如何辦法。

如姨的視線在他二人臉上來回掃視,她先是指向季無常的左眼,

“摘掉眼罩如何?告示上畫的是你戴眼罩的樣子,摘掉的話,再稍微喬裝打扮下,應當可以糊弄過去。”

季無常的手撫上左眼的眼罩,李朝夕“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抓住露在外那節白皙的手腕,

“不行,無常的眼罩不能摘!”

其餘四人都被他如此激動的反應吓住,目光齊聚在他的身上。

李朝夕後知後覺,松開手坐了回去,“無常的左眼是被刺瞎的,眼皮上有疤,摘掉更惹人生疑。”

說到這兒,他靈光一閃,擡手摘掉面具,季無常略微一頓,餘光不經意掃了眼顧長清。如姨卻是十分驚訝,一拍桌子,

“李朝夕,想不到你的臉如此俊朗,之前為何要遮住?”

李朝夕微笑,“之前做了些事,怕被人追殺。”

他前半句雖然是在扯謊,但後半句卻是事實。

“這張臉,應當是能順利出城。”

韓峥一個機靈從椅子上彈起,指着他的臉,“李,李家二哥哥!”

李朝夕目光溫和,“韓峥,沒想到你還記着我。”

韓峥偷瞄一眼季無常,拉回椅子坐下,“你臉上的三顆痣,怎會讓人忘記。”

季無常道:“你和哥哥認識?”

韓峥解釋:“認識,小時候見過一面。”

二人一問一答,倒真像是季無常沒有想起李朝夕是誰,也不知曉他們認識。

如姨走到季無常身側,雙手掐腰,“那這小子怎麽辦?”

說完,她的身體前傾,湊了過去,仔細端量一番,想到了方法。

如姨:“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美,把他打扮成女人,你們說如何?”

話落,韓峥唇線抿了又抿,“挺,挺好的。”

“哈哈哈哈哈!”他實在沒忍住,大笑出聲。

季無常右手扶額,似乎很不情願。如姨說出這番話後,李朝夕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季無常穿着紗裙的模樣,他直直盯着季無常的臉,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無常若是打扮成女人,應當是風情萬種,魅惑人心的美人。”

他的語氣誠懇非常,季無常的擡起頭,兩人視線相交,李朝夕有些緊張地先垂下了頭。

韓峥斂回笑容,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摩挲,“可教主他的身長......”

他的擔憂被如姨打斷,“這都是小事,其他藩國的美人,大都身量長些。我去買些衣裳回來,保準他人瞧不出破綻。”

如姨是個行動派,想做什麽,立刻就會去做,她起身拿起狐裘往身上一披,打開房門就往外沖。李朝夕這時站起,快步走到門口,如姨打開院門,他道:

“如姨替我買頂紗笠來吧。”

“好!”如姨回頭應道。

如姨不在,屋內落針可聞。

韓峥打了兩個哈切,趴在桌上小憩,李朝夕如坐針氈,這時才對方才摘下面具的事,有些後悔。

藏在袖袍下的手,不安地捏着袖袍一角。

無常一同八年前一樣喚他“哥哥”,倒是讓他生了疏忽,忘了季無常失憶的事情。雖說失憶再想起來也是必然,可這對于季無常來說,卻是極其殘忍的事。

“李先生。”

顧長清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李朝夕擡眸,顧長清起身走出了屋子。

李朝夕如負釋重,起身跟了上去。

房門一開一合,韓峥睡眼朦胧,看向已經空了的位置,眨眨眼,努力清醒,又看向季無常。

季無常緊盯着屋外兩人挨在一塊的背影,冷冷道:

“繼續睡。”

李朝夕同顧長清來到院落,二人并肩站在一塊。外面白雪皚皚,口鼻呼出的熱氣缥缈,片刻融入寒冷的空氣中。

顧長清道:“師弟,季無常不認得你?”

李朝夕道:“嗯,他失憶了。”

顧長清想說什麽,看到李朝夕不安地眼神,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

如姨回來的很快,她打開密道,将包裹塞到季無常手中,推了進去。

等待的過程充滿期待。

李朝夕在腦中猜測如姨會買什麽樣的衣裳,無常穿上他又是何等模樣,他這般焦急的模樣,倒是同入洞房揭蓋頭的新郎的心情無二。

待季無常換好從密道出來,李朝夕呼吸一滞,眸光明亮。

衣裳的款式上下分開,大紅色穿在他的身上毫無違和感,金色的花紋似乎是一種花,李朝夕沒見過,袖口和裙擺處皆有環繞,脖頸上是一編織的紅繩纏繞,如姨興致勃勃上前,拉着他坐下,在他的臉上抹了些脂粉,襯得這張臉明朗嬌豔。

如姨放下手中的口脂,眉峰蹙起,“這眼罩還是太顯眼。”

季無常擡起手,李朝夕這才看到他的手腕上也有銀飾,上面挂着幾顆小鈴铛,随着他的動作,“叮鈴叮鈴”發出悅耳的響聲。

他從容地摘下眼罩,露出不見天日的左眼。“如姨,能遮住它嗎?”

在看到那只緊閉的眼上猙獰的疤痕時,如姨眼裏閃過一絲心疼,随即笑着答:“沒問題!”

李朝夕的心跟着緊了又緊。

無常的眼睛,真的有一道橫穿的劍傷,這八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如姨很快遮好疤痕,拿了面紗給季無常戴上,最後翻出她藏在箱底的眉心墜,戴在了他的頭上。

如姨眼裏泛起了淚光,盯着季無常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她拿着脂粉又在李朝夕右臉上淺淺的疤痕處塗抹。

一切準備完畢,李朝夕戴上紗笠,臨行前,他道:

“如姨,顧大哥,韓峥,你們三個先出城。”

顧長清道:“我同你一起,若是遇見戚骥,也好解釋。”

李朝夕拿着纏得嚴嚴實實的斷腸劍,遞給顧長清,“戚骥識得我和無常的劍,顧大哥幫我拿着這把,無常那把韓峥帶着,你們二人也分開走。”

顧長清猶豫幾息,接過斷腸劍,背在身後,點頭答應。

五人一塊離開小屋,在進入街市後分開來,韓峥和如姨一塊,顧長清自己,李朝夕同季無常則在最後。

街市喧鬧,季無常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頭上戴着狐裘後面的帽兜,遮住了身上惹眼的裝扮。

兩人行走時,裏側的手臂偶爾相撞,李朝夕的心裏仍舊惦記着季無常左眼上的傷是如何來的,猶豫半晌,開口問:

“你的眼睛,怎麽傷的?”

季無常小聲道:“我自己弄的。”

“自己?”

“嗯,具體因為什麽,我也記不太清了。”

李朝夕猜測應當是同他有關,沉默幾息,側過頭,“無常,你看着我這張臉,可有想起些什麽?”

季無常回望他,搖了搖頭,“沒有。”

他的神情過于一片赤誠,李朝夕心裏松了一口氣,“好吧,一會我牽着你,你千萬不能開口說話。”

說着,他的手伸進季無常的狐裘裏,抓住那只溫熱的手。

手被心心念念之人主動握住,季無常這幾日來的落寞,釋然了些許。

他知道,李朝夕是在躲他。

雖然他不知是因為僭越的舉動還是其他別的什麽緣由。總之,他是做錯了事情,才會導致李朝夕對他生出這種舉動,于是便順了他意願。

這三日,着實難熬了些。

他看向兩人握在一塊的手,眉尾微揚,“若是他人問起我同哥哥的關系,哥哥如何回答?”

李朝夕停住腳步,他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想着可以順利出城就好。可這個問題,出城的時候确實會問到。

季無常以為他是不知如何回答而苦惱,李朝夕此時擡起了頭,雖說隔着紗幔,可他仍舊看到那雙溫柔的眼,一眨不眨注視他的臉,薄唇輕啓,吐出兩個讓他渾身一燙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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