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雲暗湧上京城(2)

風雲暗湧上京城(2)

暖黃的光灑在屋內每一件事物之上,沐浴過後的李若水躺在床上,紙窗上樹影斑駁,樹枝頻頻點頭,伴随着清晰可聞的呼嘯,可見外面的風吹得有多歡。

上京城的冬日雖不如寒城冷,但如今十二月初的日子,也算是寒風徹骨。屋內的火盆偶爾發出“噼啪”的響聲,與呼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

在寒冬臘月待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裏,周身被暖烘烘包圍,是再惬意不過的事情。可若是心無雜念,卻是一件美事,但若是疑慮纏心,可就不是一件身心舒暢之事了。

李若水翻了個身,臉朝外躺着。

桌上紅色的蠟燭已燃了一半,蠟液順着柱身流淌,堆積在一起,形狀各異。

“丞相一生未娶,膝下無子,我與他第一次見面時他曾說過,若是他此生若是有子嗣,希望能如我一般身在江湖,恣意潇灑的渡過這一生,而不是困在這危險重重、人心難測的朝堂。”

“丞相待我極好,應當是将對子女的情,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師兄後面的解釋雖然說得通,可他卻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這時,呼嘯的風聲陡然變了調,雖然只是一瞬,可李若水知道,有人進了東院,而且,這人還不是從正門而入,而是使了極快的輕功,一閃而過,消匿在風中。

如此之快的輕功,他的腦海中猛地蹦出那夜在刺史府出現的黑影,一個挺身起身下榻,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外袍和靴子,取下斷腸劍挂在腰側,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發絲随着寒風起舞,在臉上不斷跳躍,寒氣驀地入體,李若水不自覺擰了擰眉。

院內空無一人,僅有兩間房內燃着燭火,他回身輕輕關上房門,步調輕緩,踏進院落,邊走邊環顧四周,仍是沒有任何發現,就好像是他方才聽錯了,根本瞧不見半個人影。

今夜的天空無半點星子,黑壓壓一片,着實壓抑。

李若水放下警惕,準備回房休息。

就在這時,他看到顧長清房間的紙窗上人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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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這麽晚了,居然也未歇息。

正打算上前,房門從裏面打開來,顧長清見他站在院落中間也是一愣,他正打算開口詢問有沒有察覺到不對,就見到一個陌生的人出現在顧長清身後。

那人瞧着四十歲上下,溫潤如玉,身形挺拔,比顧長清高出些許,雖然那張臉瞧着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可那雙眼,卻如鷹眼一般,精準将他捕捉進眼裏。

“師弟,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李若水挪開視線,咽回想問的話,眼尾上揚,

“丞相府的吃食着實美味,貪嘴多吃了些,肚子難受得睡不着,出來溜溜食。”

說着,他的手搭在肚子上,揉了兩下。

“吱吖。”

又是一道開門聲,李若水回頭,季無常立在門前,先是朝他溫柔一笑,随後擡眸,看向對面的人。

風似乎刮得更大了,就連腰上的斷腸劍也在顫栗。

他也回過頭,一瞬不瞬注視顧長清身後的男人。

顧長清笑着側身,“師弟,這位便是丞相。”

闵朗從他身後走了出來,站在門檐下的燈籠旁。

“李若水?”男人的聲音如面容一樣溫潤。

李若水應道:“正是在下。”

“闵管家同我講時我還将信将疑,原來你真的還活着。”

闵朗說話時面帶微笑,可這話聽在在場其餘三人的耳朵裏,就像是在說“你怎麽還活着”?

顧長清面露苦色,李若水毫不在意,調侃道:“難道丞相也信鬼神一說?”

話落,他身後有腳步聲靠近。

闵朗雙眼促狹,盯着他身邊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李若水側首,季無常漆黑的瞳仁裏是藏不住的殺氣。

“李大俠說笑了,這世間當然沒有鬼神,有的,只不是每個人心裏的鬼。”

闵朗的話含沙射影,李若水回過頭來,反問道:“丞相心中,可有鬼存在呢?”

闵朗玩味一笑,“太師的弟弟,果然巧舌如簧,沒想到五年過去了,未削減半分,看來這五年來,李大俠日子過得很是安逸。”

李若水仔細回憶,确定沒有見過這張臉,疑惑道:“我們何時見過?”

闵朗眉峰微挑,“太師大婚之時。”

聞言,他又在腦海裏搜尋一番,篤定道:“可我并不記得見過你。”

一直未言語的顧長清從房間門口走到李若水的面前,他先是回頭看了眼闵朗,而後才道:

“師弟,時間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顧長清明顯的阻攔之意,李若水領會得到,可他不明白師兄此舉未何意,他越過師兄的肩膀看向闵朗,可他的視線除了在對話之時落在他的身上,其餘的時間,皆是盯着季無常的臉,似乎在透過他看別人。

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無常,我們回房歇息。”

說着,他拉住季無常的手走到房間門口,大手一推,推開了房門。

“你先進去。”

他回身,闵朗的視線依舊落在季無常的背影上,見季無常走進房間後消失在視野裏,這才作罷。

李若水面色不悅,但并未忘了禮數,雙手舉過頭頂躬身作揖,随後起身,态度稍緩。

“師兄也要早些歇息。”

顧長清颔首,李若水關門之前聽到闵朗道:“明日早朝,我先走了。”

顧長清:“是。”

良久才響起關門聲,李若水這才回身,一打眼就見到季無常坐在那裏乖乖等着他,心裏的陰郁一掃而光。

李若少走過去,拿起兩個杯子放在面前,而後拎起茶壺,水順着壺嘴流進杯子裏,想起方才為何出去的原因,問道:

“你方才有沒有聽見什麽可疑的聲音?”

“沒有。”

李若水的動作一頓,“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怎麽了哥哥?”

“無事。”

他調轉壺嘴的方向,倒茶進另一個杯子裏,繼續問:“闵朗何時進來的,你可有聽見?”

季無常的回答依然是“沒有。”

就連他二人都未曾聽見闵朗是何時進來的,看來他的武功與他二人不相上下,甚至,在他之上。

李若水正出神思考,手背上倏地一熱,“哥哥,水。”

他低下頭,季無常的手微微用力,阻止他繼續傾斜茶壺,再往下看,以茶杯為中心,旁邊是一灘水,

“啊,抱歉。”

手背上的手離開,可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依舊殘留在上面,微微發熱,拿着茶壺的手不自覺一顫,

“啪啦!”

壺身掉落在地,碎成萬千碎片,散落一地。

他連忙蹲下身,撿起大塊的碎片疊落在一塊,季無常也蹲了下來和他一塊撿,兩人的食指在不經意間觸碰,李若水似是觸碰到火苗,迅速收回手,又覺自己的舉動在季無常眼裏會不會理解為怪異,又伸了出去,

“我來,你坐。”

話落,他撿起最後一塊碎片放到旁邊,指腹不經意間剮蹭到尖銳的一角,劃出一道小口,鮮豔的血從裏面湧出,在指腹暈染開來。

他只是随意掃了眼,準備繼續收拾碎片,手就被人奪了過去。

季無常凝視着傷口,眸光微動,李若水安慰道:“我沒事,你......”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食指的指腹就被溫熱包裹。

李若水雙眼睜圓,着實被吓了一跳。

“好些了嗎?”季無常張開嘴,見指腹不再留血,這才松開繃成一條線的眉。

他的眼神過于溫柔,似是一汪水在裏面蕩漾,蕩得李若水的靈魂也跟着出了竅,飄飄忽忽。

“嗯,嗯。”

他抽回手,熱度直逼腦門。

李若水這個樣子看在季無常的眼中,無疑是致命的誘惑。

兩頰紅潤似是滴出血來,小巧的耳尖和耳垂也是如此,右側臉的疤痕已經完全消失,靈動的雙眼盯着一處出神,薄唇輕啓,吐納出灼熱的呼吸。左眼下的三顆痣,從他這個角度看去,若隐若現,勾人心魄。

幾次,他都想擡起手将人擁在懷裏,攫取唇上的熱度,想讓這個人的身上沾染自己的味道,任何人不得觸碰。

可他不敢。

他曾經差點殺了他。

他也怕萬一眼前的人不喜歡,從此拒他于千裏之外。可心悅一人的心,就像一堆幹燥的柴火,只要點燃,便會愈燒愈旺。

季無常喉頭滑動,垂眸,不再去看李若水,捧起碎片起身扔進塵桶裏。

“嘩啦”。

碎片碎了又碎,季無常心中一痛,如鲠在喉。

“咚。”

一石子沖破紙窗she到李若水眼前,他頓時扭過頭,破洞的地方被風吹得直顫。季無常離房門最近,兩步跨過去打開,他也快步跑到門口,那黑影居然就在他們頭頂的瓦片上,見他二人出來,回身飛躍。

他和季無常對視一眼,追了上去。

黑影對丞相府的布局也是十分熟悉,一路帶着他們出了丞相府,也未遇見巡邏的衛兵。

穿過幾條街巷,又是一片宅院,黑影領着他們躍進宅院,而後不見蹤影。

李若水立在原地,季無常從懷裏取出火折子打開,二人借着微弱的光,推門進入眼前的房間。

這裏明顯是一處廢宅,許久未有人住,一進去便能聞見灰塵和潮濕的味道,蛛網遍布每一處角落,他們走到一桌子前,季無常點燃桌子上剩下的半根蠟燭。

幽幽火光照亮附近的事物,桌子上有一本書,被厚厚的灰塵蓋住,看不清名字。他拿起來,抖掉上面的灰,湊近燭火。

“三字經。”李若水在心裏念道。

他随手翻了翻,與普通的三字經并無不同,只是有的地方有字,似是為了讓孩童了解其中的含義而做的标注,能看得出來,主人對孩子的喜愛。

他合上書放下,“我們去那邊看看。”

季無常拿起燭臺,點了點頭。

“等等。”

李若水忽然覺得那字體有些眼熟,收回擡起的腿,回過身再次拿起那本書打開,季無常舉着燭臺湊過來。

書被他翻來覆去翻了好幾遍,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心也跟着揪成一團,眼前逐漸模糊成一片,翻開的書上,“滴答”,“滴答”掉落上水珠,染濕地方的字随着水珠的擴散模糊成一片。

“哥哥,你怎麽了?”

季無常放下燭臺,抓住李若水的小臂,擔憂道。

李若水擡起頭,淚水更加洶湧從眼眶踱出。

他怎麽就能忘了,怎麽就能忘了呢?

“這裏......”他的聲音哽咽,聽得季無常的胸口似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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