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雲暗湧上京城(3)

風雲暗湧上京城(3)

李若水放下書,袖袍擦掉臉上的淚痕,就像方才的失态從未發生過,嘴角勾起輕微的弧度,

“你陪我走走吧。”

發出的聲音帶着囔囔的鼻音,睫毛上的淚珠還未幹,眼眶和眼尾猩紅,着實不像沒事的模樣,可既然他發了話,季無常點頭答應:

“好。”

二人肩并肩走出房間,季無常在門外撿起一廢舊的燈籠提在手上。暖光籠在燈籠裏打在薄紗上,“李”字顯現而出。

李若水凝視燈籠上面的字,幽幽道:“這裏是我大哥的太師府。”

“李若卿嗎?”

其實早在燈籠點燃之前,季無常便已經猜出來了,能夠讓李若水如此傷心的人,定是和父兄有關。蓮花山莊大公子李若卿是太師一事,誰人不知,雖然他是逃出來後才打聽到的。

聽到季無常說出這個名字,李若水微微睜大了眼,停住腳步,訝然道:

“你想起來了。”

他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季無常注視着他的眼睛,好一會兒低下頭,

“哥哥,對不起。”

李若水一頭霧水:為何要同他道歉?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兩人衣擺卷到一起又松開。

黑色的發束在銀冠之下,即使低着頭,也比他還要高出一些來。他不禁想要問一問季無常,這些年吃了什麽,居然可以長得如此之高。

Advertisement

“其實我,沒有失憶。”

良久,季無常終于開了口,“我害怕你讨厭我,趕我走,恬不知恥裝作失憶博取你的同情,我騙了你,對不起。”

“還有當年,我不是有意......”

道歉接踵而來,自責誠懇,李若水看他這樣,被騙了的那丁點芥蒂也沒了,輕聲道:

“我知道。”

季無常猛地擡頭,“你知道?”

李若水眼尾上揚,“我們同吃同住兩年,你的性格我怎會不了解。這些年,你一定很煎熬吧。”

提到煎熬,季無常看着眼前被藥蠱折磨五年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到半年的壽數,本就堵在胸口的那塊石頭重了幾分,悶痛的窒息,無處宣洩。

“同哥哥相比,我這又算得上什麽。”

李若水嘆了口氣,“當時我已經中了藥蠱,父兄突然離世,我已經沒了求生的意志,即使沒有你的那一劍,我也會毅然決然跳下去。”

他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一段話,除了提及父兄時胸口的位置揪着疼,對于藥蠱一事,他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這話聽在季無常的耳朵裏,猶如酷刑!

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心上人,大限将至,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咻!”

一道銀光劃破黑暗,季無常抓住李若水的手用力一拽,将人拽到身後,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夾住飛來的匕首,随手扔在地上,警惕地看向遠處的門洞。

方才消失不見的黑影赫然出現,全身包裹嚴實,只露出一雙眼在外。

今夜沒有月光,距門洞又有些距離,完全瞧不見對房用的是何眼神盯着他們,見他們不動,從腳腕處拔出兩三把匕首,用力投過來。

這次,季無常沒有再接,兩人默契側身躲閃,輕而易舉就躲了過去。

那黑影見沒she中,轉身跑走。

李若水和季無常對視一眼,追了上去。

雖說這次黑影并沒有用輕功,可他跑起來的速度也十分迅捷,若不是,二人聽力靈敏,通過腳步聲辨別方位,怕是又找不到人。

七彎八拐,腳步聲忽的停止,他們順着最後發出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一間房門敞開着,風吹得破敗的門扇和窗戶直顫,發出聲響,在這空無一人的宅院裏,十分詭異。

兩人走到跟前,季無常舉起燈籠,李若水仔細辨認被厚厚的灰塵覆蓋住的牌匾。

“靜思齋。”

這裏,是書房。

收回視線,他擡腿邁過門檻,目之所及可以用狼藉來形容。

翻開的書籍散落一地,部分書架也被人推倒躺在地上,瓷器的碎片到處都是。

這裏與方才的房間相比,簡直判若兩樣。

不等他多想,書房深處傳來聲響,他小跑過去,人沒看到,卻看到了靠牆的多寶格旁,原本應是一堵牆,現在卻是一個邊緣整齊的黑洞。

越過地上的狼藉,李若水邁步走了過去。

這裏,居然是一間密室。

他站在密室的門口回過身。

想來,書房能如此,必定是有人來這裏找過什麽東西,沒準是沒找到,惱怒之下推倒了書架。

他想起又不見的黑影,回想這兩次的事,眉頭蹙起,

“從晉州到上京城,從刺史府再到丞相府,這黑影不僅對你我的行蹤如此了若指掌,還對這兩處,不,三處的地形如此熟悉,這人究竟想做些什麽?”

“他既然引我們來到這間屋子又消失不見,想必這裏有我們要知道的答案。”

說得也是,李若水回身揚了揚下巴,“我們進去吧。”

“好。”

雖說是密室,可這裏的空間并不大,裏面的東西也很是拮據,僅有一張桌案和一張椅子。桌案上的硯臺裏是幹涸的墨,筆扔在一邊,伸手一抹,指腹染成黑色,李若水擡手湊近聞了聞。

這時,桌案上半截的蠟燭被點燃,上面的顏色斑駁,遍布紙張燃燒過後的粉末,時間長了,潮濕令它們粘在了桌面上,與之融為一體。

李若水食指與拇指撚了撚,盯着火光出神。

大哥究竟在這裏藏了什麽秘密,需要銷毀掉。既然那個黑影知道這裏的密室,其他人呢?還有其他人知道密室的存在嗎?父兄的死,是不是也和這秘密有關?

那人究竟是敵是友?是友,為何不露面,為何不親自告訴他一切的真相?是敵,又為何幫他發現當年的蛛絲馬跡,好繼續追查下去?

心中有無數個疑惑湧了上來,可是光靠現在掌握的線索,又完全理不清頭緒。

“哥哥,這裏。”

季無常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走到他身邊蹲下,一塊邊緣發黃還未燃盡的紙片躺在一堆灰燼裏,季無常将燈籠遞給他,伸過去手拿出來,随後又從裏面翻找出還能看清的碎片,二人折回桌案前放在上面。

“李......山莊......宴兒......玉......攝政......托付......明德帝。”

這究竟說的是什麽?

李若水一頭霧水,僅有幾個連不成句的字和名字,完全猜不到其中是何含義。

他們又将密室尋了個遍,沒有再發現其他的線索,于是走了出去,之後又在宅院逛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這才離開。

站在太師府的正門前,李若水心裏不是滋味。

他的大哥,究竟瞞着他什麽?

“哥哥。”季無常擔憂道。

李若水收回視線,淺笑,“我沒事。回客棧吧,明日再去丞相府。”

“好。”

回到客棧已是子時,為了不打擾其他人休息,他們沒有選擇走正門,而是使輕功飛到季無常房間的窗戶前推開,躍了進去。

二人剛一落地關上窗戶,“咚咚”兩聲敲門聲自身後響起,李若水警惕望過去,手搭上腰側的劍柄,房門随之從外面推開,韓峥進來關上房門,走了過來。

“季大哥,二哥哥,你們怎麽回來了?”

李若水松開劍柄上的手,垂回身側,想起季無常今日的坦白,問道:

“韓峥,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曉我是誰?”

韓峥先是看了看季無常,而後底氣不足道:“嗯,嗯。”

他緊接着辯解道:“是季大哥告訴我你是誰,他說讓我裝作不認識你。”

李若水本就沒有責怪之意,沒料到韓峥的反應如此之大,

“我沒怪你,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韓峥原本想繼續追問,可他知道有些事情他無需知道的太多,于是道:

“我去讓小二給你們打桶熱水洗個澡。”

“多謝。”

韓峥已經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一笑,

“二哥哥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無需這些客套的話。”

*

小二上來的時候打着哈切,看到他們并無驚訝,只是臉色不太好。

将浴桶灌了個七分滿,小二便打算離開。

李若水叫住了他,詢問是否還有熱水,那小二幽怨的眼神投了過來,回了個“有”字,頭也不回就走了。

二人沐過浴,換上幹淨的裏衣并肩仰躺在床上,燭火已熄滅,周圍陷入黑暗,可李若水卻一點困意也沒有,睜着眼,看着黑暗。

身邊人微微動了下,翻了個身,呼吸灑在他的耳側,

“哥哥,我有件事相問。”

“你說。”

“你當年穿的衣裳是誰的?”

李若水邊回想邊道:“當時我處于失魂狀态,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記得是遇上了巡邏的焚蓮教教衆,師兄拉着我躲進一間屋子,衣裳是他在那間屋子裏翻出來給我換上的。”

說完,屋子陷入沉寂,半晌,季無常才開口:

“哥哥,那衣裳,與殺我娘的兇手身上穿的一模一樣。”

他的話,驚得李若水也轉過身來,“你确定你沒有看錯?”

黑暗中,季無常那只赤色的瞳仁明亮,話從牙關裏擠出

“确定。那人每晚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雖然我未瞧見他的面容,可他那身衣裳我絕不會認錯。”

李若水思忖一番,将兩件事聯系到一起,篤定道:

“看來這人與蓮花山莊的事也有關系。”

屋子再次陷入沉寂,他思考着今日那幾塊碎片上的字。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炷香,也可能是半個時辰,季無常起身下了床,他聽到聲音望過去,蠟燭點燃,視線明亮起來,季無常走到包裹前,拿出一個扁瓷瓶回來,離近一瞧,他便知道這是什麽。

季無常坐下來,扭過身子,“我同如姨要了兩瓶,腿你自己抹,肩膀後面你抹不到,我幫你。”

李若水本想同前幾次一樣說沒事,可想到季無常今日的話,改口道:

“好。”

說完,他也坐了起來。

藥膏清涼,抹在身上甚是舒爽,腿抹好了,李若水褪下半邊的裏衣,先是抹了前面,而後将藥膏交給季無常。

指尖觸碰到皮膚,原本清涼的藥膏帶着溫熱被推開,一圈圈描繪着,逐漸滾燙。

對于身體忽然出現的異常,李若水繃緊身體,不敢妄動,就連呼吸都不敢吐納太重,生怕身後的人發現異常。

自從知曉了對季無常的心思,就連上藥這種事都成了煎熬。

指腹離開,李若水松了口氣,正要拉上裏衣,腰上多出了一雙手,緊緊環住,他動作一滞,右側的肩膀一沉,柔軟的發絲在上面輕柔拂過,微微發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