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陰差陽錯得解藥(1)
陰差陽錯得解藥(1)
目之所及,皆是刺眼的紅色,劍刃貫穿身體,劍尖兒的血,點連成線,滴落在地上,與黃土混為一談。
莊竹瞠目,似乎也沒料到蕭睿的突然出現,握着劍柄的手不住地顫抖,卻在人以為他懵住時,手腕用力揚起,蕭睿如同斷了線的風筝,身體直直向後仰。
李若水接住擋在身前的蕭睿,跟着蹲了下來,他的目光觸碰到胸前不斷擴散的血跡,眼睫微垂。
蕭睿半張開的嘴裏,不斷湧出潺潺的血來,溫潤的眼恢複清明,聚焦在李若水的臉上。
莊竹一手捂着方才李若水刺傷的地方,一只手提着劍,劍身上的血被風吹得四分五裂,露出下方冰冷的銀色。
“世,世子。”他轉頭看向蕭穹,“王,王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莊竹的聲音帶着恐懼的顫抖,李若水擡眸,只在他的身上停留刻,便挪到面無表情的蕭穹的臉上。
即使是親生的兒子死了,那張臉,也沒有露出半分憐憫的神情,只是那雙鷹眼,一瞬不瞬盯着地上的蕭睿。
“師,師弟。”
李若水斂回視線,“你說。”
嘶吼和兵器相撞時清脆的聲不絕于耳,吵得人腦仁發脹,蕭睿的聲音被埋在風中,可蕭睿的話,還是清晰的傳進了耳朵裏。
“師弟,再喚我一聲師兄,可好?”
李若水眉頭輕蹙,“你先在旁邊休息一會兒。”說着,就要扶着他起來。
原本虛弱的蕭睿,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五指緊扣住李若水的手臂往下按,
“就一次。”蕭睿眼眶泛紅,“就一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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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水別過頭,沒有說話。
“是我奢望了。”蕭睿自言自語呢喃,“對不起。”
話落,袖袍上的手松開,清晰的血手印點綴在青色的外袍上,純白的蓮花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李若水轉回頭,屬于顧長清那張溫潤的臉安詳地歪倒在他的頸窩,雙眼緊閉,一滴淚自眼角擠了出來,在他的臉上,劃下一道濕潤的痕跡。
李若水抿成一條線的嘴微啓,在心中喚出了蕭睿一直想要聽的那兩個字。
師兄。
他動作輕柔将蕭睿的屍體放在地上,執劍起身。
蕭穹在蕭睿的心中,始終是可望不可及。原以為他是蕭穹唯一的兒子,為了得到他的認同,他寧願成為幫兇,殺害心悅之人的父兄,愧疚多年,也在所不惜,可卻在今日得知,他的父王在外面竟然還有一位私生子。
心中那座高□□塌,唯有死亡,才是蕭睿唯一解脫的方法。
莊竹的手一直在抖,眼神時不時偷觑蕭穹的反應。
蕭穹的反應太過于平靜,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塊石頭,便能掀起千層浪來。
三人對峙而立,良久,蕭穹淡漠道:“莊竹,給你一次機會,奪回玉玺,本王就原諒你的失誤。”
蕭穹的這個提議,就像是将莊竹推上了斷橋中間,而後毀掉回頭路上的木板,守在前方的猛獸虎視眈眈,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莊竹若是幸運,沖過去,仍能求得一線生機。但這生機渺茫的程度,猶如針眼,幾乎不可能完成。
距離服下藥丸已經過去半個時辰,李若水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鼻孔中流了下來,他毫不在意拭去,喉嚨這時也湧上來一股腥甜的味道,被他咽了下去。
李若水提劍指向莊竹,“是你先來嗎?”
蕭穹眸光微動,似是在思考,須臾定睛,“李若水,你恢複內力的代價是什麽?”
李若水沒有反駁,“至少在殺了你之前,我還無需付出代價。”
蕭穹眉峰輕挑,篤定道:“看來,你的內力,有時間限制。”
莊竹聽到這裏,提着劍沖了過去,不出三招,就被李若水一劍刺穿胸口,抽出。
滾燙的血濺到李若水的臉上,他擡手用袖袍擦掉,而後持劍一揮,砍掉沾上莊竹血跡的地方。
布料在空中搖曳,忽地刮起一陣狂風,染了血的布料被吹得老遠,直至消失不見。
莊竹兩只眼睛睜得溜圓,好像要從眼眶中跑出來一樣,身體繃得溜直,“砰”的一聲巨響,砸在地上,胸口沒了起伏。
知曉下一個可能倒下的人就是蕭穹,被十幾個衛兵圍在中間的溫苒驚呼道:“老爺!”
蕭穹眉頭一皺,命令道:“保護好阿苒。”
“該你了。”
李若水語氣冰冷,風馳電掣間,閃現到蕭穹的身前。
他必須在半個時辰內殺掉蕭穹,不然,他們今日,都別想離開這兒。
蕭宴的抵達時間是個未知,誰都不确定他何時能攻上蓮花山莊,而殺死蕭穹,是最簡單,也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擒賊先擒王,首領被殺,将士自然潰不成軍。
可蕭穹怎可能站在那兒,甘願做李若水的劍下魂。
他幾步飛身沖進人群中,李若水緊随其後。
接下來的每一次咫尺之遙,蕭穹都會随手抓來一個人擋在身前,李若水幾次差點誤傷自己人,蕭穹趁機劃傷他的手臂和臉,局勢反轉,他竟落了下風。
随着時間的一點點流逝,身體上的不适已經不能被忽視,期間蕭穹再次拉響信號彈,這一次是通知守在山腳下的人上山。
君宛初依靠驅使蠱蟲暫時沒有受到傷害,韓峥則護着已經昏倒的季無常,不讓其他人靠近,肖悅知和戚骥成了血人,他們帶來的人所剩不多,僅僅是對抗山上剩餘的敵軍,就已将勉強,好在蕭睿死後,蓮花山莊的人同他們一起對抗蕭穹,不然怕是早已全軍覆沒。
看着眼前茫茫人海倒下了大片,李若水眸光一凜。
他沒時間了。
蕭穹随手抓來個人擋在身前,再一次躲避掉攻擊,因為是蓮花山莊的人,李若水後撤幾步,打算繞至背後,蕭穹似是察覺到他的意圖,這次沒有松開手,而是抓着已經吓破膽的人,左閃右躲,跳出了亂陣中。
“李若水,看來,你的時間快到了。”
李若水跟着他從亂陣中跳脫出來,聞言,唇線繃直。
這時,腳下傳來震顫,這種顫抖逐漸強烈,李若水眸光一沉,蕭穹眼底漾起笑意。
“我的人來了。”蕭穹道。
李若水不給他得意的機會,提劍直接沖了過去,“那我便在他們上來之前殺了你!”
大抵是覺得勝利在望,亦或是嫌棄手中人恢複神志奮力掙紮礙事,蕭穹一掌将人打飛,用僅剩下的一把彎刀與李若水交戰。
兵器相交,冰冷刺耳,刺進肉裏,帶出鮮血。
蜿蜒的血流彙成一灘又一灘的血泊,原本的微風忽地變大,吹在身上,不再是溫暖,而是刺骨的寒意。
蕭穹的肩膀被刺了一劍,血不斷從血洞中湧出,浸染半邊衣衫,腿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劍傷不計其數,可他卻似沒有感覺一樣,每次出手,都朝着李若水胸前的玉玺攻擊,虎視眈眈的眼神,令人作嘔。
地面的震顫如同被掀了起來,正在交手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望向後山的入口。蕭穹趁李若水愣神的片刻,彎刀劃破前襟,成功奪取玉玺。
李若水察覺到胸前一輕,一劍刺進近在咫尺的蕭穹的左胸。
蕭穹扔掉手中的彎刀,擡手握住胸前的劍身,紅色的血自手心流下來,他的五官扭曲,痛苦中夾雜着勝利者的喜悅。
“李若水,你這樣,是殺不了本王的。”
李若水直視蕭穹的雙眼,聽他繼續道:“你自小養尊處優,在父兄的寵愛中長大,自然是不會理解我為何對權力如此執着。若是你的娘親因地位低下,受人侮辱,又上吊死在五歲時的自己面前,你又會如何?”
說到這兒的時候,蕭穹的眼睛裏渾濁一片,好似身陷痛苦的回憶中,“為了這個位置,我自小讨好明德帝,看着父王如何寵愛他,卻對我視若不見,這些我都不在意。可他連母妃死了,都不曾掉過一滴淚,甚至連一絲傷心的神态都不曾有過。”
“你說,我為何不恨,我怎能不恨!!!”
面對情緒崩潰的蕭穹,李若水卻一點也憐憫不起來。
無論他幼時的遭遇多麽可悲可憐,也不是他為了得到權力,亂殺無辜的借口。
李若水冷聲道:“蕭穹,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兒子,遭受的便是你幼時所經歷的一切。”
蕭穹斂回怒張的眉眼,疑惑凝眸。
“他們同樣沒有愛自己的父親,一個,是母親活着,卻從未從她那裏得到過憐愛。一個,是親眼目睹母親死在自己的面前,無能為力,多年後得知,兇手竟是生父。你對他們,又和其不殘忍?你與你的父王,又有何區別?”
蕭穹一瞬間的恍神,而後恢複,“那又如何?誰也不能阻止本王得到這個天下。”
李若水嗤笑,望向他身後,“你确定,你能回得去?”
蕭穹回過頭,後山的入口處,堵滿了身着甲胄的衛兵,為首那人騎着汗血寶馬,金黃的甲胄威風凜凜,盔下那張臉,稚嫩,又不失威嚴。
蕭宴道:“叔父,好久不見。”
蕭穹一臉不可置信,腳步不自覺踉跄,李若水松開了手,他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他的胸膛還插着蕭睿的劍,眼睛直勾勾盯着手上的玉玺,斑駁的血跡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分崩離析。
多年來的謀劃,就此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