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護士:“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晏綏:“那個,可以提前預支工資嗎?我已經快沒錢吃飯了。”

護士:“……可以。”

“啪”的一聲,急診大門上“急診”二字亮起,緊鎖的東側大鐵門打開了,高四層的急診大樓也随之一層層亮起燈光。

晚上11點整,A市人民醫院夜班急診科的醫護正式上崗工作。

晏綏穿上白大褂,扣好扣子,在胸前的口袋上插上筆,再回憶一遍急診大樓的構造和醫療器械的所在位置,算是準備就緒。

他的手腕上還多了一個扣好的電子表,同樣是配備的工作用品,沉靜的綠色在表盤上穩定地亮着。

雖然這間醫院急診科夜班有許多詭異的守則和規矩,比如沒有病人需要救治時不得進入門診室和手術室;電梯在淩晨4點至6點不允許使用;上臺階踩到第十三級臺階時立馬原地後退,當次夜班不允許再次踏上樓梯等等奇怪的規則,簡直遍地雷區。

但這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

“夜班之神,求求你顯靈保佑,信女願每夜上香供奉,貢品管夠,至少在裴大回來之前別再那啥了……”

護士蘇婉整個人猥瑣地蹲在一樓大門的角落裏,沖着那個不起眼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後虔誠地在牌位擺放了三個蘋果。

晏綏站在她身後看着,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個各大醫院值夜班的傳統習俗。

然後他被蘇婉強硬地塞了個蘋果,被指揮着也要上前拜一拜。

晏綏聽話地給這位“夜班之神”虔誠上供,認真地拜了三拜後,忍不住仰頭,略顯期盼地問道:“這樣就結束了?夜班之神真的能顯靈保佑嗎?”

他從下往上仰頭看來時,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又圓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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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不為所動,冷酷道:“想吃蘋果自己去塑料袋拿,別動夜班之神的歪心思。”

晏綏老實地低下腦袋:“好的。”

連着吃了好幾天的泡面,終于吃到新鮮水果,晏綏只覺得這顆普普通通的蘋果都是仙果。

蘋果啃完,丢掉果核再洗幹淨手,整座急診大樓裏依舊靜悄悄的,只有晏綏和蘇婉兩個活人。

寂靜的急診大廳裏蔓延開淡淡的尴尬氛圍。

片刻後,蘇婉咳了一聲,沒話找話地說:“急診科的守則好好背,盡快背熟它。”

晏綏回答:“已經全部背下來了。”

蘇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那你知道守則裏最重要的是哪一條嗎?”

晏綏雙眼一亮:“當然是最高守則的第一條,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治病救人的。”

蘇婉一哽,看向晏綏的眼裏忍不住露出一絲憐憫。

不是,這什麽傻孩子,都明擺着這急診科很不對勁了,還滿腦子想着治病救人呢?明明是第二條“盡最大努力活下去”更重要好嗎。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剛出社會的清澈愚蠢型大學生?

上一個好歹堅持了六天,這又傻又白的家夥不會連六天都堅持不到吧?

……得了,她又有什麽餘地去憐憫別人。

蘇婉轉回頭看着門外,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有氣無力地說:“該說的已經都和你說了,記住所有警報按鈕和安全艙的位置,提高你的警惕心。不幸遇到什麽事就怪自己倒黴,被這個鬼地方選中了吧。”

晏綏:“哦。”

空氣重歸沉默,時間在寂靜之中悄然流逝,直到時鐘上的指針滑到12點,急診大樓門前依舊平靜如初。

蘇婉微微松了一口氣,側頭說:“待會巡視的時候跟緊……”

話音未落,蘇婉瞳孔猛地一縮。

身側的椅子上空空蕩蕩,原本安靜坐在她身旁的青年不見了!

怎麽回事,到底什麽時候……

她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瞬間就撲到了導診臺上,用力按下導診臺內的警報按鈕。

……

與此同時,晏綏走在急診科二樓的樓梯間裏,袍角在長腿邁動間輕微地翻起,越發顯得整個人高挑又修長。

他朝前面那個身影問道:“沒人守在導診臺真的沒問題嗎?”

前面的護士扭過頭,露出一張熟悉的,挂着碩大黑眼圈的憔悴面容。

她慢吞吞地說:“反正都要巡視,提前起來活動一下筋骨也好。而且都這個時間點了,不會有人來的。”

晏綏腳步一頓。

這人怎麽在夜班途中突然烏鴉嘴?

兩人相對無言地走了一段路,蘇婉又開口了:“要不要聽點恐怖故事?”

晏綏問道:“什麽故事?”

蘇婉陰森森的聲音在走廊裏飄蕩:“比如,關于上一個急診科醫生的恐怖故事?”

就在這時,走廊頂上的燈像是電壓不穩一樣閃爍了一下。

沉默在走廊上無聲蔓延。

片刻後,蘇婉噗嗤一笑,說:“逗你的,不想聽就算了……”

晏綏:“你說吧。”

蘇婉沉默了片刻,嗓音才像是游魂般響起:“他啊,他也是個年輕有為的醫生,卻橫死在急診大樓裏,死狀凄慘,連屍體都找不到。于是他每晚在急診大樓裏游蕩徘徊,滿心怨恨地尋找着其他人來當替死鬼。後來,接替他崗位的年輕醫生來到了這棟急診大樓,于是……”

剩下的話音被陡然響起的刺耳警報聲淹沒。

警報聲震耳欲聾,整座急診大樓都仿佛在這陣警報聲裏抖了三抖。

晏綏一愣,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警報響起的地方:“誰按了警報?難道來病人了?我們……”

晏綏看向蘇婉,還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哽在了喉嚨裏。

身前的蘇婉身體背對着他,一動不動,腦袋卻詭異地往後扭過了接近一百八十度,歪垂着斜斜地挂在擰成麻花的脖子上。

她正臉面對着晏綏,泛着紅血絲的眼珠子睜得極大,嘴角緩緩吊起,咧出一個詭異又瘋狂的笑。

“于是啊,他精心設下一個陷阱,等着這位年輕醫生來代替他,讓他脫離苦海……”

鮮血滴滴答答地從“蘇婉”身上滲出、滑落,她的聲音逐漸扭曲降調,模糊成古怪的男音,臉上的皮肉也在不斷消融,化作一張猙獰的陌生男性面孔。

晏綏後退一步,瞪大眼睛打量它。

“蘇婉”血淋淋的手擡起,猛地朝着晏綏抓來。

晏綏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猛地後退撲在牆上,再一個滑步飛快地扭頭就跑。

“別跑啊,你去哪呢……”

在他身後,“蘇婉”逐漸融化重組,化成一個白大褂男人的樣貌。

陰冷的話音在身後如影随形,晏綏邁步朝着樓梯間狂奔。

突然,前方樓梯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随後晏綏就見蘇婉倉皇地從一樓沖了上來,焦急地扯着他的手臂低吼道:“你跑哪去了!快,趕緊躲到最近的安全艙去!”

晏綏被蘇婉拽着在走廊裏繼續狂奔。

眼看快要臨近二樓走廊上的特殊安全艙,蘇婉卻猛地急剎車,晏綏差點撞到她身上。

前方的安全艙門口,燈光黯淡,一個面色青白,穿着浸滿鮮血的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門口,咧着那個古怪瘋狂的笑容,目光陰沉沉地盯着他們。

蘇婉臉色慘白,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就死命扯着晏綏轉身往回跑。

然而沒等他們跑多久,眼熟的男人再次出現在他們前方。

來回了好幾次,他們無論怎麽來回跑,都無法逃出這一片走廊空間。

最後還是晏綏受不了了,反方向用力一拉,将仿佛無頭蒼蠅般來回亂轉的蘇婉拉住,才終于停止了這考驗大腦平衡能力的轉圈。

蘇婉死死拽着依舊站得筆直的晏綏,不斷往後縮,哆哆嗦嗦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別,求求你徐醫生,放過我們吧,你……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我們說不定可以幫你……”

“好疼啊,真的好疼。”

白大褂男人嘆息般地說着,擡腳往他們這邊走來。

晏綏兩人同步往後退,只見男人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幾乎裂到了耳後:“我疼了太久太久了……來替一替我吧。”

呢喃般的話音一落,眼前的男人突然像是崩潰倒塌的磚牆,全身血肉骨骼轟然崩解。

噴射的血液濺得到處都是,猩紅的血肉內髒以及白慘慘的骨骼在走廊上散了一地。

晏綏扭身躲得快,只在手腕上和白大褂上濺上了些許血液碎肉,但晏綏身後的蘇婉卻躲閃不及,被兜頭淋了一身。

不僅如此,那蔓延一地的血液汩汩流動着,如有生命般地飛快朝着他們蔓延而來。

蘇婉發出一聲宛若悲鳴的慘叫,幾乎是被轉身就跑的晏綏拖帶着往前。

這次鬼打牆的效果似乎消失了,他們一路往前狂奔也沒再遇見那堆血肉,但身後粘稠鮮血湧動的聲音始終緊緊跟随,眼前的走廊也仿佛無窮無盡地往前延伸,一側是連綿不斷的寂靜門診室,另一側的走廊玻璃外是濃到化不開的黑。

本該存在的樓梯間和更遠處的特殊安全艙卻始終不見蹤影。

不多時,晏綏驟然感到手上一陣仿若皮肉裂開的尖銳疼痛,蘇婉再次慘叫起來:“不要,不要,我的臉,掉了,要碎掉了!”

晏綏低頭一看,就見抓住他手臂的護士雙眼睜得極大,臉上和身上的皮肉皲裂破開,一塊一塊掉了下來,唯留兩條血跡斑斑的白骨手掌還在死死拽着他的手臂。

而他被濺到血液的手腕上,也開始裂開血色的縫隙,不斷向手臂上蔓延。

鮮血随着可怖的紋路迸濺而出,依附在骨骼上的皮肉岌岌可危,像是随時會如碎裂的牆灰般崩裂掉落。

身後的血色湧流似乎越來越快,咕嚕咕嚕地逼近,亟待溶解吞噬一切血肉。

“快跑,快跑!要過來了!”

蘇婉尖叫着,可幾乎變成一具白骨的她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無力蕩在地上,依靠一雙血跡斑斑的白骨手爪死死抓握住晏綏的手臂,企圖靠着晏綏躲過死亡的威脅。

“放手。”

冰冷的兩個字從頭落下,蘇婉恍惚了一瞬,直到晏綏開始用力掰開手臂上的白骨手掌,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蘇婉目眦欲裂,沒想到晏綏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抛下她,“不,不要,不要丢下我!”

然而晏綏的力量比她預想的更大,白骨手臂像是破敗的棉絮般被他一把扯了下來,随手一抛。

“咵嚓”一聲,幾乎變成一具白骨的蘇婉無力地摔在走廊地上。

“為什麽,為什麽!我拼了命來救你,你怎麽可以丢下我?你忘恩負義,不得好死啊——”

白骨的手爪胡亂地扒着地板,伸長手臂試圖夠晏綏。

晏綏活動着手腕後退一步,微微彎下腰。

他看向地上瞪着圓眼珠的白骨架子,眼睛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臉頰上的酒窩背着光若隐若現,和顏悅色地說:“你又不是蘇婉,我為什麽要帶你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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