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個普通的周一早上,明淨無雲的天空藍得澄澈,微涼的風拂過發梢,帶來一絲清爽。

但打工人們早已匆匆地開始一天的工作,路上的行人不剩幾個,無人擡頭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晴朗天空。

穿着白襯衫黑西褲的白淨青年捧着一碗泡面,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兩眼放空,身旁的手機開着音量很小的外放,傳出的男音語調誇張,滿是神秘。

“……據我了解,詭異的人員失蹤案件并不止于A市,全國甚至世界各國都有發生,其中絕大部分無法偵破,連屍體都找不回來。而外網的神秘學者對此早有預言……”

青年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掀開膝頭的康師傅泡面桶蓋子,低頭呼嚕呼嚕吃起來。

他膝頭墊着泡面的是一個透明的文件袋,最上面的一頁隐約能看出是一張簡歷,姓名一欄寫着兩個大字:晏綏。

看着就是一個職場失意的年輕人。

他一邊咀嚼一邊聽着視頻的聲音,剔透的琥珀色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眼前的車水馬龍,腮幫子連動,很快咕咚一下咽下肚子。

突然,視頻裏叨叨的男音切換成了一道詭異嘶啞的,叫嚷着外語的尖銳女音。

晏綏撈起面條的動作頓住了。

他聽懂了嘶啞女音叫嚷的內容,是阿拉伯語。

女音語調古怪又詭異,神神叨叨地說:“命運的巨輪已經開始轉動,世界終将毀滅于混亂與瘋狂!偉大的,混亂、毀滅與無序的主人即将蘇醒!祂的名諱……”

就在這時,視頻的聲音戛然而止。

晏綏一愣,放下叉子點亮屏幕一看,發現視頻突然被平臺下架。

胃口釣到最高的時候視頻沒了,這也太難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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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連點了點空白頁面,确定無法再播放後才放下了手機。

不過一個失蹤案件都能扯到什麽毀滅什麽命運,也太離譜了。

幾口将剩下的泡面吃完,晏綏喝了幾口湯後扔掉垃圾,然後憑着殘存的記憶從手機裏翻出餘額頁面,不由嘆氣。

房租已經拖欠三天了,夥食費更是沒着落。

但他能做什麽賺錢呢?

做不了醫生,那去端盤子?當洗碗工?還是一些日結的小時工?

他往椅背一癱,吃飽喝足後仰着臉迎着陽光,繼續放空。

從那個屍山血海的地方回來,他都已經不知道怎麽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情況似乎很危急,晏綏卻依舊鹹魚地半躺在椅子上,雙手安詳地在腹部交握,發直的琥珀色大眼睛半阖起來。

陽光很溫暖,微風很和煦,讓人昏昏欲睡……

和煦的微風裏突兀地呼啦一陣響,一大片黑影從天而降,“啪”地一下結結實實地蓋在了他的臉上。

“……”

晏綏額頭青筋一蹦,沉默地擡起手,“唰”一下扯落這張撲在臉上的紙。

這是一張花裏胡哨的招聘傳單。

這傳單設計得很是浮誇,眼熟的巨大logo下,加粗的血紅色大字寫着:A市人民醫院夜班急診科急招主治醫師,薪資優厚,待遇從優,就等你的加入!

激動人心的大紅色字體下面是一行略小的字,寫着招聘要求,非常簡單粗暴。

——男的,活着,命大。

最下方還有一串的聯系方式。

晏綏頓了頓,目光艱難地從“薪資優厚,待遇從優”上收回,從這仿佛惡作劇般的招聘傳單裏擡起頭。

在馬路的對面,幾棟樓宇間,可以窺見不遠處略顯斑駁老舊的醫院大樓。

和傳單上一模一樣的醫院logo正正地嵌在牆面上。

真的是市人民醫院的logo。

他雙眼微亮,低頭從兜裏掏出手機,往傳單上那個電話打過去。

“你好,我想要應聘貴醫院的夜班急診科。”

……

門診大樓裏,晏綏問道:“你好,請問急診科……”

“什麽急診科?你是記者?”被攔住的保安一個激靈,警覺地看向問路的晏綏。

晏綏一愣,大樓旁亂糟糟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女音,清晰地落入耳中。

“我的兒啊,他醫生當得好好的,怎麽說出事就出事……你們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位大姐,說話是要負責的啊,你有疑問應該去找警察,不是在這鬧事!”

另一邊的晏綏面對保安越發警惕的目光,連忙解釋說:“不是,我是來應聘急診科的……”

“記者同志,你是來曝光這家黑心醫院的對不對!”

晏綏的手臂猛地被大力抓住,整個人一個踉跄,差點被這股力道拽得摔在地上。

頭發蓬亂的中年婦女沖破了人群,神色癫狂地用力扯着晏綏的手臂:“這家黑心醫院有問題對不對,它害死了我的兒!”

“你再亂說話,我們就報警了。”跟着沖過來的保安隊長疾言厲色道。

中年婦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躲在了晏綏的身後,嘶聲道:“那我兒子在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們說他死了就死了?!”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主任滿頭大汗地解釋道:“不是跟您說了,因為有接觸惡性傳染病的風險,所以提前火化了嗎?相應的保險賠償我們都會……”

中年婦女厲聲打斷:“放你娘的狗屁!記者同志,你必須曝光這家黑心醫院,讓大家好好評評理!”

亂糟糟的人群往這邊湧來,晏綏像個工具人被夾在中間扯來扯去,還在試圖解釋:“我真不是記者,我是來應聘的……”

眼看場面越發混亂,接到院方報警的警察趕到現場,好說歹說才和眼眶通紅的父親一起架着崩潰的母親離開。

“我的兒啊,你到底在哪裏啊,我好想見你啊……”

凄厲的哭聲逐漸遠去,晏綏松了口氣,扯了扯被揉皺的衣袖,轉頭看向保安大哥:“那個,我……”

“行了,我管你來幹什麽的,急診科已經搬去西區的新院裏了,這裏沒有急診科,請你離開。”保安冷着臉說完,直接擡手示意他出去,目光壓迫感極強。

數個保安在現場緊迫盯人,晏綏捏着傳單張了張口,最後在衆保安的逼視下只能垂着腦袋老老實實地轉身往醫院大門外走去。

該怎麽辦呢?再打個電話跟對面的人确認一下好了……

晏綏拿着傳單低頭按着手機,腳步剛踏出醫院人行道大門,突然感覺眼前的場景似乎扭曲變化了一瞬。

他似有所感地擡起頭,就見眼前又是繁忙喧鬧的門診大樓,正四散回到各自崗位上的保安們一眼看見了晏綏:“你怎麽又來了?”

“不好意思,我馬上走。”晏綏連忙轉身,再次朝醫院大門走去。

……等等,他剛剛不就是往醫院外走的嗎?什麽時候一百八十度掉頭回來了?

醫院大門外的大馬路近在眼前,晏綏再次朝着醫院外的人流與車流之景邁步而去,結果眼前突兀地一花,熟悉的門診大樓再次出現。

站在門診大樓前的保安怒容指着晏綏:“你……”

晏綏悶不吭聲地掉頭再次往大門外走,突然迎面一陣狂猛大風。

他一時被吹得睜不開眼,手裏的傳單像是有了生命,如同滑溜的泥鳅呼地從他手裏滑了出來,“啪叽”一下再次蓋在他的臉上。

像淩空一個巴掌揮落,晏綏被迎頭痛擊,踉跄着後退幾步,絆到低矮的欄杆時差點仰頭摔個屁股蹲。

他擡手扯下臉上的傳單,發現眼前再次大變樣,周圍不再是門診大樓和醫院門口,而是一處非常陌生的地方。

他詫異地四下張望,發現這裏似乎還是院區,但四周荒涼冷僻,還被白色隔板嚴嚴實實地圍起遮擋。

而隔板內是一座面向緊鎖大鐵門的四層大樓,大門上懸挂“急診”二字。

他就站在大樓前黃線畫出的停車位上,差點絆倒他的欄杆就立在車位後方。

只是這座急診大樓顯然是荒廢了,外面一臺救護車都沒有,大樓也靜悄悄的,內裏一片昏黑,空空蕩蕩。

晏綏茫然,這是直接将他送到急診大樓門前了?

他上前推開那扇透明的玻璃門,探了個腦袋進去:“有人嗎?”

“你是來面試的?”

晏綏回頭,猛地對上了一張蒼白陰郁的女人臉。

“啊,對,你好,我是來應聘的。”

晏綏眨了眨眼,迅速轉身正面面對這位女士。

護士打扮的女人臉色扭曲了一瞬,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将那些話吞下去。

“……跟我來吧。”

歷經磨難後,他終于還是找到了面試地點。

晏綏盯着護士的背影看了片刻,又四處打量,發現這棟急診大樓外牆看着老舊,但內裏不久前應該是翻新過,看起來還很新。

眼下挂着兩個碩大黑眼圈的護士将他領進四樓的辦公室,拖了張椅子放在辦公桌對面,随後直接坐在辦公桌的電腦前,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傳單和身份證號。”

“你好,我叫晏綏。”

晏綏在護士對面端正地坐好,打開手裏的透明文件袋将簡歷拿出來,合着皺巴巴的傳單一起雙手遞到護士面前。

護士只掃了一眼簡歷,沒接,只黑着臉用兩根手指捏起傳單往身後碎紙機一扔,然後像是躲避瘟疫一樣迅速轉過身。

身後的碎紙機自動啓動,将那張傳單吞沒。

晏綏微微偏頭,目光從護士身上轉移到她身後的碎紙機。

扔過去的傳單明明距離碎紙機口還有一段距離,那張傳單是怎麽進碎紙機的?

還有,這碎紙機碎紙的聲音也太詭異了,怎麽聽起來像是在咀嚼吞咽一樣……

“華大的研究生……等等,今年才二十五?”

她眉頭微擰,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晏綏的臉上時,神情不由一頓。

這人長得實在太好了。

青年的皮膚很白,柔軟的黑發服帖地垂在臉側,清澈的淺琥珀色眼眸大而圓,流暢的臉部線條和高挺的鼻梁下,是略帶肉感的菱形唇,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清爽和俊美在他身上完美融合,看着就人畜無害,又乖又奶。

注意到護士看過來的目光,晏綏當即從文件袋裏掏出證件雙手遞上,認真說:“我小時候跳過級,現在考到執業醫師證也拿到規培證了。”

說完,他眼睛亮亮地看向護士,仿佛等待老師提問的好學生。

看起來更乖了。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外貌、這樣的學歷成績,簡直就是肉眼可見的前途光明,只可惜……

護士捏着鼠标的手收緊了一瞬,終究還是目光晦暗地拿出合同遞到晏綏面前,說:“這些都無所謂,我們現在就可以辦入職。證件帶了嗎?”

晏綏翻了翻合同,确認沒什麽問題後大筆一揮,直接簽下合同按下手印。

将證件拿出來後,他再次拿起筆頭吭哧吭哧地填表。

直到晏綏填到最後一張,他的筆頓住了。

他拿起這張單薄的A4紙,有些遲疑地問道:“這張是……遺囑?”

“沒錯。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嘛。”

護士的聲音有些發飄,像是醫院裏迷茫徘徊的空洞幽靈,面無表情地說:“對了,你剛剛應該在門診大樓前遇到了一對父母吧?你接的就是他們兒子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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