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轟隆”一聲巨響, 手術室門轟然倒塌。
裴野望沉着臉快步走入手術室裏,只見手術室裏一片狼藉。
蘇婉歪倒在手術臺旁昏迷不醒,晏綏和那個不知名存在也已經徹底不見蹤影。
空氣中還殘留着微妙又瘋狂的氣息, 肆意地宣洩着存在感,粘滞得讓人無法呼吸。
裴野望眉頭狠狠皺起, 快步走到手術臺前, 伸出手輕輕摩挲手術臺, 細細感應上面殘留的波動和氣息。
指虎上的尖刺也在半空中扭曲蠕動着, 仿佛舔舐品味着什麽。
半晌, 他睜開眼, 黑沉的眼裏閃過一道厲光。
還能追!
他倏然擡起手,沿着空氣中某種難以言說的波動,摸索到一處即将消失的微小縫隙, 随後雙手扒住縫隙, 用力向兩邊撕開。
一道漆黑如墨的深邃裂隙橫貫在手術臺上方, 裴野望氣勢極強地擡腿一邁, 直接踏入裂隙之中。
無盡虛空之中,有什麽無形的波動從紅紋觸手團急速遠離的來處遙遙傳來。
被裹在觸手中的晏綏眼睫微顫,手指抽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往波動的方向偏了偏。
然而更多冰冷黏膩的觸手卻裹了上來, 隔絕一切外界的聲息,帶着無知無覺的他穿越無盡的時空, 加快速度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
晏綏感覺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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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眸半斂着,神志介于清醒和朦胧之間, 想掙紮着醒來, 卻又懶洋洋地提不起勁。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他整個人似是漂浮在一片無垠的深海之中, 星光在他身下漂浮湧動,無數形貌詭異的生物在他上方向前浮游。
細碎又怪異的呓語聲在他耳邊喃喃地訴說着難懂的內容,又似溫柔的誘哄,誘他往更深的地方沉眠。
……但是,不行。
雖然不知緣由,但晏綏覺得自己不能就在這裏睡去。
如果在這裏睡去了,他就會……
突然,一股極其微小的波動不知從何處傳來,就像是神經末梢上傳遞而來的電流,微小而清晰。
晏綏微微戰栗,下意識地追逐着那股波動而去。
在那股波動消失之際,他努力伸出手,終于用力地觸及到了它。
一點微弱到幾乎不可見的光,在指尖處瞬間放大,将晏綏包圍。
……
在迷蒙的白光透過眼皮映入意識之前,晏綏先感受到了皮膚上莫名的冰涼和滑膩。
有什麽細長的東西貼在他的皮膚上,順着他的腿一點一點蜿蜒而上,似是冰冷的毒蛇,又似不知名巨怪的舔舐,一點一點順着皮膚往上爬行,滑過細長的小腿,再滑過緊繃的大腿……
晏綏倏然睜眼,“啪”地摁住衣服下這個惡心的玩意,騰地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
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間。
這裏是酒店?出租屋?家裏?還是……
他摸了摸身上柔軟的睡衣,發現那個惡心東西已經不見了。
“你醒了?”床邊,高大瘦削的男人轉過身,露出一張俊美奪目的臉。
他對着晏綏微笑,低柔的聲音緩緩響起:“快起床吃早餐吧。”
晏綏動作一頓,“你是?”
男人微笑着偏了偏頭,說:“睡迷糊了?這種玩笑對于愛人之間可不算好笑。”
“……哈?”
晏綏瞪大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說……你是我的愛人?”
“是啊,你怎麽了。”男人似是擔憂般地在床邊坐下,冰涼的手探了過來,輕撫他的臉龐。
晏綏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還是被男人不容置疑地探手摸到了臉。
男人眼眸黑得深沉,目光缱绻癡迷,拇指虛虛拂過晏綏的眼睫,輕輕揉過他下意識閉上的眼皮,又沿着眼眶和鼻梁一路滑到鼻尖,最後用了點力氣按壓在他的唇上。
床上的俊秀青年漂亮又幹淨,他有着又圓又亮的眼睛、流暢柔和的面龐線條和看着很好親的菱形唇,卻也有着高挺的眉骨和鼻梁,顯出柔軟面皮下的幾分難以察覺的難馴。
男人的目光在晏綏臉上流連,笑容加深,魅惑又邪異:“我們是深愛彼此的愛人,以前是,今後也是。”
是這樣……嗎?
晏綏疑惑地擰起眉,他的腦子裏混沌一片,過往的記憶像是沉落在深海裏的碎片,雖是朝着海面閃爍着微光,卻難以打撈。
隐約有個模糊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一切本就如此,不必抗拒,不必懷疑。
那張俊美邪異的臉在晏綏的眼裏放大,男人撫着他的臉垂眸看他,黑洞般的眼珠凝在晏綏略帶肉感的唇,帶着蠱惑的笑意探頭靠近。
在貼近之時,男人嘴角的笑意擴大,微微一側臉,就要貼上晏綏的唇。
“等等。”
晏綏擡手一把擋開男人,避開了這個吻。
他心裏只覺得這個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也無心繼續跟男人糾纏,便随便找了個借口說:“不好意思,我還沒刷牙。”
“……”
男人的手還撐在他身側,他微微斂眸,撫在晏綏臉上的手突然強硬地将他的臉掰回來。
晏綏只來得及側開臉,一個冰涼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他身上頓時像是過電一樣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拳頭比腦子更快,閃電般呼嘯揮出。
“啪”地一聲脆響,男人穩穩地接住了晏綏朝着自己臉上揮來的拳頭,然後反手一按,将晏綏用力按倒在床上。
柔軟的床墊托起兩個男人的重量,甚至還往上回彈了一下。
晏綏一掙,發現男人按着他的力氣極大,不由皺起眉:“放開我。”
男人雙眼危險地眯起,如一個龐大的暗影死死壓住晏綏,黑洞般的眼珠裏翻湧着詭異又熾烈的情緒,極度的瘋狂和侵占的欲望如滔天巨浪掀起,幾欲将人徹底吞噬。
他擡手輕撫晏綏細白的脖頸,指尖頗有壓迫感地在皮膚下的青色血管上按壓,嗓音不可抑制地帶上一絲暗啞:“一大早的這麽精神?還是說迫不及待地想玩點游戲?”
晏綏:“……”
什麽玩意?
剛醒來就被這麽一個莫名其妙、聽不懂人話的所謂“愛人”對着發瘋,還被這麽壓在床上,晏綏心裏也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絲火氣。
他微微側眼,目光從自己被巨力牢牢壓制的右手移到看着身上的男人,窗外的陽光打在他的眼睛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剔透的玻璃珠,美得令人窒息。
他似笑非笑地一勾唇,陽光下的面容耀眼奪目。
“行啊,我們來好好玩玩。”
話音一落,他猛地屈膝,狠狠地朝着男人的胯//下頂去。
趁着男人擡左手去擋的時候,晏綏用力一個挺身,狠狠一個頭槌砸在男人腦袋上。
趁着男人悶哼一聲卸力的瞬間,晏綏翻身跨坐而起,将男人用力壓在身下,左手裏銀光一閃,将殘破的手術刀重重地抵在了男人的咽喉處。
手術刀極其鋒利,很快便割破了皮膚,一絲一縷的豔紅鮮血開始往外滲出。
晏綏嘴角上揚,對着身下還攥着他右手的男人露出一個微笑:“怎麽樣?好玩嗎?”
喉間要害被抵住的男人定定地看着晏綏,嘴角的笑容竟然越來越大,甚至悶悶地笑了起來。
他望着晏綏的眼裏閃爍着狂熱的光芒,翻湧的瘋狂和癡迷幾乎要溢出來。
只聽他呢喃道:“寶貝,你真棒。”
晏綏眉頭一挑。
這人腦子是不是不正常?
下一瞬,什麽冰涼黏膩的長條物卷上了晏綏的小腿,暧昧地緩慢磨蹭起來。
什麽東西?
晏綏剛詫異地回望,就發現同樣的紅紋暗色觸手不知從何而來,用力纏住他的左手腕。
晏綏瞪大眼睛:“?!”
這哪來的章魚觸手!
等等,今早他醒來的時候,在他身上亂爬的也是這玩意??
這些觸手幾乎是巨力,卷着晏綏的四肢,将他的一切動作鉗制。
更多的觸手從身下的男人身上冒出來,一條條裹住晏綏的雙手,然後将他的雙手卷在一起往上一提,吊了起來。
晏綏掙了掙,結果那些觸手更緊地纏了上來,緊得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靠,早知道就該一刀割開這玩意的脖子!
他被吊得懸空而起,細白的雙臂、緊窄的腰腹和寬松短褲下白皙的長腿幾乎一覽無遺,身體還因為掙紮而微微搖晃着。
配着他因為惱火而顯得格外灼目的眼眸,被紅紋觸手纏吊而起的青年居然顯出難得的脆弱和易碎。
這個姿勢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晏綏看到了男人如狼般亮起的眼睛。
男人的喉結滾動吞咽着,黑洞似的眼睛來回掃視着晏綏的身體,從最深處迸發激烈的渴求和熾烈的欲望。
他微微擡起身,骨節分明的大手掐住晏綏短褲下的大腿,一邊緩緩往上移,一邊喟嘆道:“寶貝,你真的太棒了。”
濕漉黏膩的觸手忠實地反應出主人的情緒,顫抖着近乎癫狂地卷上晏綏露出的一截勁瘦的細腰,順着松垮的衣服往上爬。
靠!他要殺了這個傻逼玩意!
晏綏在心底瘋狂罵了一句,身體緊繃,被惡心得身上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起飛。
他低頭定定地看了一眼一臉激烈渴望的男人,突然勾唇冷笑了起來。
他被捆縛在一起的雙手倏地用力,青筋和肌肉在皮膚下繃起。
銀亮的手術刀赫然自晏綏手臂上的皮膚浮出刀鋒,靈巧地四處游移着,轉瞬間切斷所有觸手。
只聽“唰唰”幾聲,捆住晏綏雙手和腰腹的紅紋觸手應聲而斷,斷口齊整,啪啪地掉了一床。
男人一怔,下意識驅動更多觸手裹纏上來。
然而晏綏的動作更快。
在雙手從觸手中解脫而出的瞬間,他便閃電般掐住男人的脖子,死死将他抵在枕頭裏。
黑發垂落間,晏綏對難掩驚愕的男人勾起嘴角,露出冰冷又惡劣地一笑。
“游戲,到此為止了。”
晏綏高舉回到右手的手術刀,彎起的雙眼裏閃過清淺的、愉悅又瘋狂的光芒,手臂用力揮落,刀鋒呼嘯地往下刺去——
……
晏綏感覺自己在做夢。
他倏然睜眼,騰地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風格又怪異地雜糅在一起的房間。
“醒了?”床邊,高大瘦削的男人轉過身,露出一張俊美奪目的臉。
他凝視着晏綏,緩緩對他咧出一個笑容:“快起床吃早餐吧。”
晏綏反應了一會,才慢吞吞地開口問道:“你是?”
男人黑沉沉的眼裏似有詭異陰暗的情緒流轉,面上卻露出一絲略帶受傷的表情:“別這樣,我們明明……你要始亂終棄嗎?”
空氣安靜下來。
“……”
“……啊?”
晏綏呆滞地張了張嘴,幹巴巴地重複:“始,始亂終棄?”
“難道不是嗎?”
男人的大手按在床上,屈膝半跪上床,俯身湊近到腦袋後仰的晏綏身前。
他黑洞似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晏綏,視線如有實質地将他從頭一路看到被子下蓋着的下半身,語調低啞暧昧:“我們才在這張床上親密接觸,翻雲覆雨,現在你問我是誰?”
晏綏:“……?”
“但是沒關系。”
男人捧起晏綏的右手貼在臉側輕輕蹭了蹭,癡迷的眼神凝視着晏綏,濕漉黏膩得如同陰暗之地污濁泥濘的沼澤。
他深深地嗅着晏綏手腕處透出的蓬勃生命力,俊美邪異的臉上露出迷幻的滿足笑容:“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永遠看着我,無論你怎麽對我我都願意。”
說完還不算,男人張開嘴,猩紅的舌頭探出來,直往晏綏手腕舔去。
晏綏頓時一陣惡寒,觸電般地要收回手,男人卻抓得很緊,柔軟濕漉的舌頭執意往那截手腕舔去。
僵持之間,晏綏眉頭微擰,幹脆順着男人的力量用力一甩手。
“啪”地一聲脆響。
男人的臉歪向一邊,蒼白的面頰上浮出一層鮮紅的巴掌印。
晏綏幹咳一聲,說:“誰讓你不放手。”
男人眼珠動了動,緩緩擡起頭。
他死死地盯着晏綏,竟是又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喜歡這樣嗎?沒關系,我也很喜歡,你可以随意對我……”
說着,男人居然急切地舉起晏綏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臉上打。
晏綏擰了擰眉,手腕用力,一把将人掀翻到一邊。
“我去洗漱。”
說完,他自顧自地下床穿鞋,去衛生間了。
等晏綏從衛生間出來,他的腳步一頓。
男人還坐在床邊,眼睫垂着,神情低落。
就仿佛被主人遺棄在大雨中,全身被淋濕的小狗,只能孤獨無助地在雨中等待着狠心的主人。
晏綏冷眼旁觀,在心底犯嘀咕。
他居然會對這種類型的感興趣?他以為自己會喜歡更強健、更有生命力的……
想着想着,晏綏突然一怔。
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但還未清晰,這塊碎片便已再次沉入無垠的深海。
晏綏還在若有所思,男人已經敏銳地擡起頭,主動迎了上來。
他殷勤地拉開餐桌的椅子,嗓音低柔地說:“快吃吧,都是你喜歡吃的,待會還要去上班呢。”
晏綏始終打撈不起那塊碎片,只能暫時作罷,轉而不動聲色地在餐桌邊坐下。
餐桌上已經擺上了熱氣騰騰的早餐,誘人的香氣直往晏綏鼻間飄。
只是……誰大早上的吃酸辣粉當早餐啊?
男人坐在晏綏身邊,認真地注視着晏綏,柔情又殷切地問道:“喜歡嗎?”
晏綏剛想開口,又一頓:“那個,你叫什麽來着?”
男人:“……”
片刻後,晏綏頓了頓,試探地喊出那個從腦海裏浮現出的名字:“彌霍斯?”
男人,也就是彌霍斯眼裏暗光翻湧,對晏綏露出一個帶着病态般的微笑,語氣頗為低聲下氣地說:“沒關系,你願意記得我的名字已經很好了。”
他又将大碗往晏綏身前推了推,柔聲說:“快吃吧,要來不及上班了。”
晏綏的肚子應景地咕嚕一聲。
他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從碗裏夾起一筷子粉。
可剛一夾起來,晏綏的動作就僵住了。
筷子上裹滿紅油,夾雜着蔥花香菜和花生的細長粉條,居然是帶着紅色詭異花紋的不明暗色長條物。
甚至還有幾根“粉條”被夾起的時候抽動了兩下,然後又飛快地軟垂下來,假裝自己是一條普通的粉條。
彌霍斯緊盯着夾起“粉條”的晏綏,呼吸古怪地粗重不少,語氣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快吃啊,這可是我費盡心血特地為你做的,快嘗嘗我的手藝。”
片刻,見晏綏還是不動,彌霍斯的聲音陡然陰沉下來。
“怎麽不吃?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食物嗎?”
在凝滞的空氣中,晏綏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他面不改色地松開筷子,讓夾起的“粉條”通通滑落回碗裏,然後“啪”地放下筷子。
然後他轉頭看向渾身氣場逐漸開始變得詭異癫狂,眼神裏也難掩陰沉憤怒的彌霍斯,一臉認真地說:“早上腸胃不适合酸和辣,你這都不知道?你以後也別這麽吃,對胃不好。”
彌霍斯:“……!”
像是地底的陰暗之物突然被陽光直射,他整個人愣在當場,身上翻湧着的什麽瘋狂什麽惡意都如同被暴曬的渾濁污水,眨眼間便蒸騰消失。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晏綏,喘息聲呼哧呼哧地逐漸急促起來,古怪的紅暈從耳後飛快地蔓延,直至整張俊臉都充血泛紅。
他暈陶陶看着晏綏,擡起的指尖都激動得微微顫抖起來,渴盼地朝着晏綏伸去。
晏綏唰地起身,恰好避開了彌霍斯的手。
他平靜地說:“好了,我先去換衣服上班。”
“好的,路上小心。”
彌霍斯詭異地顯得異常乖巧,沒再搞什麽小動作。
直到送晏綏出門,他的臉上都保持着一種暈乎的滿足笑容。
出了門,晏綏有些煩惱地揉了揉收縮的胃部,循着記憶往就職的醫院走去。
今天是大晴天,天空明明萬裏無雲,太陽投下的陽光卻顯得異常滞悶,仿佛隔着一層清冷的濾鏡,整個世界顯得陰沉而灰朦。
路上的行人臉上挂着标準的,略帶邪異的弧度,行走在各自的路上。
随着晏綏的出現,所有行人腦袋上仿佛裝有雷達,通通轉頭看向他,微笑着朝他點頭致意。
晏綏腳步一頓,又繼續往往前走。
行經一間花店時,店裏的女生跑了出來,主動塞了一支暗紅的玫瑰給他。
面容清秀的女生嘴角同樣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微笑着說:“晏醫生,祝你工作順利。”
晏綏莫名地看着那個女生消失在花店後,轉身就順手将玫瑰插進路邊垃圾桶裏沒蓋蓋子的礦泉水瓶裏。
到達醫院,他和忙碌了一晚上的急診科醫生交班,面前的中年男醫生、經過大廳的護士們和候診區等候的人們扭過頭,對着他一起笑出一模一樣的弧度:“晏醫生,就等你了。”
晏綏:“?”
這些人……都是怎麽回事?
剛在診室準備一會,來通知他做手術的護士對他微笑:“晏醫生,該做手術了。”
晏綏換好手術服,剛一踏進手術室,就見手術室裏齊刷刷地站着許多人,無影燈開着,被圍在手術臺中間的病人已經被開膛破肚,露出空蕩蕩的腹腔。
所有人直挺挺地站在手術臺邊,扭過頭對他露出弧度一樣的微笑:“晏醫生,救救他吧。”
晏綏腳步頓住,眉頭擰起。
所有怪異感無聲地堆疊在一起,終于在看到手術臺上的病人時徹底爆發。
躺在手術臺上被開膛破肚的病人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俊美邪異的臉。
他用低柔的聲音激切地說:“晏醫生,救救我吧。如果是你,一定能救我。”
他朝着立在手術室門前一動不動的晏綏伸出手,眼神渴切又祈盼:“很簡單的,只需要用你自己填進來,它一定會被填滿,我就得救了……”
晏綏瞳孔微微睜大,對此的回應是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跑。
呼嘯的風從耳旁掠過,他将手術室裏所有呯鈴哐啷的混亂聲響甩在身後,大步朝着外面奔跑。
“晏醫生,晏醫生……”
“晏醫生——”
周圍所有人齊齊呼喝喊叫起來,他們的聲音随着晏綏奔跑的腳步不斷扭曲變調,化成無數恐怖的高聲尖嘯和怒音低吼,仿佛憤怒的海嘯般鋪天蓋地壓來。
擠滿手術室外和急診大廳裏的無數醫生護士和病患如森森鬼影,張牙舞爪、接二連三地朝着晏綏撲了上來。
他們的五官随着變調的聲音一同融化,只剩一張張黑洞般的巨口,仿若扭曲的惡鬼般拼命朝着晏綏伸出手,表情猙獰地嘶吼。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
眨眼之間,天翻地覆,整個急診科瞬間變成人間煉獄。
晏綏眼睛睜大,一時間心驚肉跳。
靠,果然都是怪物!
怪不得都一副不正常的樣子。
他沒時間思考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只是邁步往外狂奔。
而在他身前,無數歪斜可怖的鬼影撲上前來,攔住前路。
晏綏心跳略略加快。
腎上腺素的刺激如電流火花,順着鼓動的血液在他的全身炸開酥酥麻麻的酸麻,帶來難言的戰栗快感。
晏綏眼裏不由閃過一絲明亮的愉悅和興味,他在有限的空間裏鬥轉騰挪,順手抄起沿路的一切推車、輸液架或是病床等等朝着那些撲來的“人”扔去,整個人如滑溜的魚一般極力閃過一只只抓撓而來的手,閃電般朝着大門跑去。
但是這個急診科裏的人太多了,甚至還在以不正常的速度在飛快地增多。
終于,第一個人在混亂中拼命抓住了晏綏的腳踝。
然後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晏綏身法再靈巧滑溜,也被絆住了。
越來越多只手伸了過來,一只只都青筋畢露地死死抓住晏綏,誓要将他留在當場。
眼見着自己就要被“人”海徹底淹沒,晏綏嘴角的笑容卻更大了一些,手中銀光一閃,毫不客氣地朝着周圍揮落。
只聽“唰唰唰”數聲,耀眼的銀光如翩跹的蝴蝶飛舞,擠在一起的“人”群登時驟然爆發出無數聲痛呼慘叫。
黏膩的液體噴濺而出,無數只切口齊整的“手”噼裏啪啦地掉了一地,像是離水的魚一樣在地上瘋狂彈跳着,然後被晏綏一腳踩成一灘帶着殘破紅紋的暗色粘液。
随着“嘭”地一聲悶響,晏綏側着身狠狠撞出堆疊在一起的“人”群,硬生生沖破重圍,全身裹着風呼嘯朝着前方明亮的醫院大門外跑去。
迷蒙又寒涼的陽光斜斜照入急診科的大門,已經快要照到晏綏身上。
他就要成功跑出急診科大門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異變陡生。
無數水缸粗細的巨大紅紋觸手如出籠的兇猛巨獸,轟然從急診科大門瘋狂湧入,一下擠滿了急診科大門,朝着晏綏翻卷而來。
晏綏瞳孔微縮,一下躲閃不及,被迎面而來的巨大觸手撲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這股正面撞擊的沖擊力太強,撞得晏綏在劇烈的疼痛中眼冒金星,懵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冰冷的觸手一層層圍剿而來,死死壓制着晏綏。
距離醫院大門外這短短的一段距離,在這時候變得無比漫長。
而在他身前的觸手中心,一個高大的人形緩緩聚合而出,構成那張俊美邪異的臉。
是彌霍斯。
祂表情陰冷駭人,渾身氣場冰冷又暴怒,如同被激怒的巨獸,亟待撕碎所有惹怒他的東西。
祂俯下身,眼白充滿紅血絲的眼珠凝視着晏綏,嗓音似是沸騰的岩漿,壓抑出一片令人滞悶的瘋狂。
“晏醫生,為什麽不救我?”
“為什麽?”
晏綏偏頭躲開貼過來的觸手,清亮的眼眸看着彌霍斯,忽地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你湊近點,我告訴你。”
彌霍斯僵冷的面皮微微一動,祂定定地看着晏綏片刻,終究還是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依言俯身向下。
晏綏也微微擡起身,湊近彌霍斯。
直到兩人的臉湊得極近,晏綏眼簾一擡,清透的琥珀色眼眸裏閃過一道銳利的亮光。
他壓低聲音,似笑非笑地說:“因為,垃圾不值得拯救。”
彌霍斯瞳孔劇烈一震。
晏綏嘴角嘲諷似地一勾,那把銀亮的手術刀赫然從他眉心飙射而出,呼嘯直刺向彌霍斯。
距離太近,彌霍斯根本來不及躲閃,眉心瞬間就被手術刀穿了一個血洞。
彌霍斯睜大眼,暗色的粘液順着他的眉骨和鼻梁往下滑。
祂黑洞般的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着晏綏,整個人倏然潰散成一地淩亂的紅紋觸手。
從大門內湧入的觸手也軟了下來,晏綏當即扭身而起,奮力扯下身上絞纏的觸手,大步往一旁的窗戶跑去。
他得趕在大廳那些擠在一起的“人”重新爬起來前跑出去。
狂猛的風合着心跳和喘息,簡直震耳欲聾。
明亮的半敞窗戶近在眼前,晏綏朝着窗戶伸出手,用力扒住窗戶邊緣,一個用力便将自己撐了起來。
可就在他擡腿跨過去的時候,兩只蒼白大手猛地從後伸來,一把鉗住晏綏的腰将他往後一扯。
晏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甩在了地上,後背和腦後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痛得他幾乎要蜷縮起來。
一道巨大的陰影陰沉沉地籠罩住了晏綏。
“晏醫生,你就這麽不情願嗎?”
随着低柔的聲音緩緩響起,空氣變得冰冷窒息。
晏綏忍痛擡起頭,在看清眼前的“人”時,克制不住地收縮瞳孔。
彌霍斯的身形詭異地不斷變高變大,直到徹底遮蔽了窗外的陽光。
祂的下半身變成了無數水缸粗細的觸手,将他托舉到幾乎兩三米高。
全身赤裸皮膚上,鮮紅的詭異紋路也帶着灰暗渾濁的底色,自下往上取代了祂原本的蒼白皮膚,逐漸爬滿了祂全身皮膚,眼睛也變成赤紅的豎瞳。
原本蒼白俊美的男人,在晏綏眼前徹底變成了一個極其邪惡詭異的非人模樣。
祂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露出一排尖銳的利齒。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來取好了。”
話音一落,彌霍斯青筋暴起的手臂往下一探,猛地用力握住晏綏勁瘦的腰将他往上一提,重重地抵在自己的胯上。
晏綏瞪大眼睛:“???”
等等,這他媽是什麽展開?
彌霍斯擡手,抓住晏綏身上衣服用力一撕。
“撕拉”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起,晏綏白大褂的紐扣驟然崩裂四散,連帶着其下的襯衫也被撕裂一大片,露出腰腹大片的緊實皮肉。
草!
居然還真他媽是這個意思!
眼見着彌霍斯就要繼續撕扯自己的西裝褲,晏綏掙紮着抓住手術刀,反手一刀紮入彌霍斯身體內。
和那些冰冷黏膩的柔軟觸手不一樣,彌霍斯的身體燙得驚人,看似結實修長的手臂和腰腹的肌肉堅硬得像是岩石,隐藏着極其恐怖的勃發力量。
手術刀刺進去,就如同紮入極為緊實堅硬的橡膠之中,不得寸進。
不行,這根本傷不到祂!
彌霍斯陰冷一笑,又是“撕拉”一聲,晏綏半邊西裝褲被撕開,殘破的黑色褲腿挂在白皙細瘦的小腿上,越發顯得他的大腿白得晃眼。
晏綏額間沁出一絲汗水,深吸一口氣,又飛快地吐出。
他冷眼看着滿臉扭曲欲念的彌霍斯,突然扯起嘴角一笑,右手微擡,屈指成爪。
細微又破碎的熱流被他從身體深處強行激起,艱難地在體內湧動着,劃過一道道劇烈的疼痛的軌跡。
他也不管這樣會徹底損傷自己,只笑着強行驅動熱流在右手臂凝聚。
一道虛幻的影子開始在他的右手臂若隐若現,眼見着就要凝聚成實體——
突然,某種熟悉的波動裹挾着幹焦的脆烈之感,從虛空不知某處傳遞而來,觸及到了晏綏的神經末梢。
晏綏睜大眼,這是……
随後,這股波動再一次湧來,讓他指尖微顫。
右臂上那個虛幻的實體倏然潰散,晏綏重新握住了微微發熱的手術刀,順着這股力量的波動,一刀刺向不知為何停下動作的彌霍斯!
……
裂隙後的虛空中充斥着恐怖的烈風、劇毒的氣體、瘋狂的知識和呓語以及邪惡的存在,對于任何一個現實世界的生物而言都是絕境。
然而但那道波動速度絲毫不見減緩,始終不依不饒地追逐着彌霍斯和晏綏,甚至越來越快。
不知過了多久,彌霍斯埋在晏綏脖頸間的腦袋終于擡了起來,細長的脖子詭異地一百八十度向後扭轉,俊美邪異的臉露出一個扭曲的陰狠表情。
在祂如黑洞般的眼珠裏,一個人影以極快速度靠近,拳頭高高擡起,攜着恐怖的威勢狠厲揮來!
層層紅紋觸手瞬間翻湧而起,格擋在前。
然而這一拳的威勢遠超出祂的預料。
“嗡——!”
只聽拳風攜着以難以言語的波動奏出的古怪韻律,重重地落在那層厚厚的紅紋觸手上。
“轟”地一聲巨響,那些紅紋觸手只震顫了一瞬,便徹底被強勁的力量擊成碎末,暴露處其後彌霍斯和晏綏的身形。
在漫天散落,仿若爆裂的水氣球飛散而出的觸手碎末中,彌霍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豎瞳死死地盯着揮拳的人。
“不,不可能,你,你居然是……”
那追來的人影同樣露出身形,只見面色沉冷的裴野望虛空而立,雙拳上套着巨大的、像是由鏽紅色藤蔓構成的不規則外骨骼拳套,在拳套手背上還有一個形似眼睛的紋路,詭異又恐怖的壓迫性氣場随着韻律肆意張牙舞爪。
他的眼眸極黑,其內仿佛有冰冷的烈焰灼燒,仿佛被侵略領地的巨獸死死盯着來犯,眼底唯有在看到雙目緊閉的晏綏時才略有一絲波動。
見彌霍斯如此不可置信,裴野望輕嗤了一聲,手指張合幾下,再度用力握拳。
只聽似模糊又似清晰的“咔咔”幾聲,血色的經絡從拳套往他的手臂上蔓延,而他身上這股極其可怕的壓迫性力量居然變得更強,死死鎮壓一片空間。
于此同時,他脖頸間染上一絲黃色的檢測儀屏幕上,赫然又往黃色深了一個度。
裴野望渾不在意,只漫聲開口:“現在把他交出來,你還有一條生路。”
說着,他再次擡起拳頭。
“否則,你就只能去死了!”
說完,裴野望全身肌肉發力,又是一拳轟然揮出。
仿佛沉睡在深淵中的巨怪從沉眠之地蘇醒,向着天地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
那古怪韻律在無形的空間中震動着,仿佛莊嚴的交響樂,又仿佛空靈的輕聲吟唱,再聽卻又覺得只是毫無意義的嘈雜響聲。
它轟隆隆回響在所有存在的耳邊,也包括被裹在觸手中的晏綏。
觸手中的晏綏身體微微一顫,手指不可抑制地微微曲起,用力握起拳頭。
而在虛幻空間的急診科裏,晏綏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握緊手術刀,随着漸強的波動再一次狠狠地刺入彌霍斯眉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