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奇異的音律在暗河上空高聲齊鳴, 震撼人心。
就連下方彌霍斯的尖嘯聲都被壓下,将其中的瘋狂和邪異驅逐出他們周身的空間。
試圖糾纏而來的血紅肉芽顫抖着,在這種奇異的音律和強勁的拳風中如秋風掃落葉般被徹底驅散, “嘭嘭嘭”地在半空中破碎消亡。
裴野望緊緊抱着晏綏勁瘦的腰,看也不看下方扭曲嚎叫的彌霍斯, 扭身朝着裂隙折返, 縱身而入。
撕裂的裂隙倏然收攏, 漆黑的暗河裏僅剩仍在尖嘯的彌霍斯和四處飛舞逃竄的畸形肉塊。
混蒙界的無盡虛空中, 時空扭曲無序。
也不知道裴野望是怎麽做到的, 他們一躍出裂隙, 便回到一片混亂的手術室裏。
昏迷的蘇婉已經被戰員們帶走救助了,手術室裏只有他們兩人。
裴野望一落地,便面色緊繃地抄着晏綏的腰, 大步跑向手術室一旁放置的黑箱子。
他半蹲下來, 單手打開箱子将其中淺綠色玻璃管的加速愈合藥劑拿出來, 然後放下晏綏, 打開藥劑封口就要給他灌下去。
加速愈合藥劑裏含有鎮靜心神,提高精神值的成分,雖然效果較差,但現在也只有這個能先拿來應急……
裴野望拇指按住晏綏的下巴, 正要掰開他的嘴巴灌藥,突然一只細白的手擡起來, 擋住了裴野望的動作。
“不用,我沒事。”
晏綏擋住快要怼到嘴邊的藥劑, 睜開眼睛, 露出一雙清透的琥珀色瞳孔。
裴野望一怔,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晏綏手腕上的檢測儀, 發現其上閃爍的是青蔥的嫩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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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推移,那一點點黃色也漸漸褪去,重回清晰冷靜的綠色。
晏綏擡起右手,細白的掌心裏躺着一顆草莓大小的心髒“晶體”。
這顆晶體晶瑩剔透,通體豔紅,還能看到隐約發着光的流動液體。
他說:“這個東西已經被我逼出體外了。反倒是裴大,你沒事吧?”
裴野望現在全身大部分都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鏽紅色外骨骼輕甲,可怖的血色經絡順着皮膚爬上了他的臉頰,讓他俊朗的面容多了一絲魔魅的氣質。
而他脖頸項圈上的檢測儀制式顯然與他們的不同,刺眼的黃光在檢測儀上閃爍着,“嘀嘀嘀”的警告聲在手術室裏急促地回響,看着就讓人心神緊張。
裴野望黑沉的眼眸從晏綏的檢測儀移到他的臉上,他靜靜地凝視了晏綏一會,偏頭悶悶地笑了一聲。
“放心,還死不了。”
話音一落,裴野望身上的血色經絡随着鏽紅色輕甲一同如潮水般褪去,最後在裴野望雙拳聚攏,包裹着拳頭的輕甲散開,變回晏綏眼熟的帶着圓錐尖刺的黑色拳套。
項圈上的黃色也随之不斷變得淺淡,最後變成了明亮的嫩芽綠色。
裴野望起身伸了個懶腰,按着肩膀扭了扭手臂,拖長了聲音說:“唉,還好,就當是活動筋骨了。”
“是啊,終于結束了。”
晏綏拉了拉殘破的衣服遮住身體,也跟着爬起來。
突然,他的動作猛地一僵。
“糟了,那三個傷患!”
……
急診大廳剛剛遭遇一場鏖戰,桌子桌椅七歪八扭,混亂程度不比手術室好多少。
好在搶救室守住了,只是作為普通人的醫護和司機們受不住近距離接觸危險物的沖擊,精神值劇烈波動,已經全都到倒地深度昏迷,現場只剩下戰員們守着他們和傷患。
等晏綏兩人匆匆趕到搶救室時,戰員們正圍着三個重傷的傷患急得團團轉。
自從被救護車送進來後,他們臉上帶着古怪的笑意,明明傷勢極其嚴重,卻始終詭異地吊着一口氣。
但是這口氣也在随着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地衰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徹底斷了。
晏綏見狀,直接開口:“快,将人送去手術室!”
戰員們扭頭看到晏綏時,表情空白了一瞬。
晏醫生的衣服怎麽……
殘破的白襯衫和西裝褲還松垮地搭在晏綏身上,即便他用手扯着遮擋,還是暴露出大片白皙緊實的皮膚。
緊跟其後的裴野望站定,眼風淡淡一掃。
戰員們紛紛下意識地低頭,避開眼神,悶頭按着指示匆匆将一名傷患先送進另一間完好的手術室裏。
晏綏也趁機去休息室飛快地重新換上一套便服,便跑到手術室去。
“你真的還能繼續做手術?”
裴野望倚在手術室門外,看着晏綏開口問道。
“放心吧。”
晏綏對裴野望比了個拇指,轉身走進手術室裏。
剛一進門,他就和戴着口罩,将器械準備就緒的蘇婉大眼瞪小眼。
原本以為要孤軍奮戰的晏綏不由詫異:“蘇護士?我記得你不是剛醒?”
蘇婉的臉色白得口罩都遮不住,她看了晏綏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救人要緊,而且這本來就是我分內的工作。”
晏綏彎起眼睛笑了笑,說:“沒事,我們速戰速決。”
雖然彌霍斯襲擊了急診科,但受祂操控驅使的深藍色果凍物體還留在傷患的體內。
這些D級危險物含珠鳗在這段時間裏居然奇跡般地勉強維持住了傷患們的情況,讓他們堅持到了手術時間。
晏綏動作利索地給手術臺上的傷患處理好最危急的傷勢,然後從傷口中将其內吸附的含珠鳗給一一挑出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晏綏動作利落又迅速,刀鋒一挑就将含珠鳗剃了出來。
還沒等它發出尖叫,晏綏便用鑷子利落地夾住它滑軟的身軀,一甩扔進了特處局提供的特制大桶裏。
等手術室的燈滅了時,大桶也幾近裝滿。晏綏換了個新的空桶,馬不停蹄地繼續第二臺手術。
這次的三臺手術都沒再出任何狀況,晏綏松了口氣,将最後一只含珠鳗抓起來扔進大桶裏蓋上蓋子,讓蘇婉推着最後完成手術的中年男人去ICU病房觀察。
閉目靠在牆邊的裴野望睜開眼,抛過來一瓶水,說:“辛苦。”
晏綏接住水,打開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
喝了水喘了口氣,他便歪着頭看向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外的裴野望,問道:“是不是還有個病人?我記得好像聽到了叫號聲。”
裴野望一頓,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個被他塞進收容箱的未知危險物。
在他們打開收容箱的瞬間,一道黑影如旋風般彈跳而出,撲面而來。
裴野望雙眼一眯,擡手“啪”地一抓,穩穩地再次抓住了危險物的脖子。
危險物的身軀在半空中劇烈搖晃着,激動地朝着晏綏揮舞着自己細弱的幾條肢體:“救我!救我,我挂了號的!否則,所有人都會死!”
如果不是裴野望還拎着它的脖子,它可能已經撲到晏綏身上了。
晏綏選擇性忽略那些“死不死”的話,只上下打量了一下它,開口問道:“你怎麽挂的號?挂號費和手術費給了嗎?”
危險物身體一僵,身軀扭動揮舞地更瘋狂了:“我挂了號,我挂了號!這是祂的承諾,你必須給我治病!否則都去死!!”
晏綏眉頭微挑:“祂?你是說彌霍斯?”
然而危險物叫喊聲越發狂亂,幾乎語不成句,根本無法辨認它說的是什麽。
裴野望用力一捏危險物的脖子,讓還在癫狂咆哮的它強制閉嘴,說:“安靜。”
見問不出什麽,晏綏撇了撇嘴,轉頭對着小心貼着牆下樓的蘇婉一揚下巴:“蘇護士,再勞煩一下,還有最後一臺手術要做。”
蘇婉眼前一黑,只覺得自己遲早要被晏綏搞死。
但不管她情不情願,這個詭異惡心的危險物還是躺上了手術臺。
比起先前的癫狂,躺上手術臺的它顯得乖順很多,細瘦的肢體緊緊扒着身下手術臺,半球體複眼不斷向着正檢查器械的晏綏方向傾斜,死死地盯着他。
“人類,你真的能做到嗎?”
危險物的身體還在詭異地沸騰着,反射着鐳射彩光的細密複眼詭異地相互融合了一瞬,又重新變回邊界清晰的小珠。
它的話音越發地混亂迷糊:“我已經……堅持不了……如果……全都得死……”
“行了,既然已經躺在我的手術臺上,你只能相信我。”
說完,晏綏按下它快要扭折了的脖子,将手中的麻醉打了進去。
“剃肉刀。”
看着晏綏伸來的手,蘇婉頭皮一麻,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從主刀醫師口中聽到這個詞。
見晏綏的目光瞥了過來,蘇婉連忙挑出那把形似剃肉刀的短刀遞給他。
晏綏掐捏起危險物身上一顆碩大的漆黑肉瘤觀察了一下,直接掰開肉瘤上裂開的嘴巴,沿着嘴巴向兩邊切割開,然後利索地切下利齒,拔掉舌頭,然後割掉多餘的皮肉,将那個嘴巴徹底縫合。
蘇婉一個惡寒,只覺得自己整個嘴巴都疼。
剃肉刀雖然沒有手術刀鋒利,但效率和速度大大提升。
晏綏滿意地一笑,深感裴野望送的這波器材真是太及時了。
……
亮着燈的“手術中”燈牌很快滅下,從臃腫肥碩變得幹癟瘦小的危險物安靜乖巧地躺在病床上,被蘇婉像是燙手山芋般地朝着裴野望手中一塞,然後逃也似地跑回手術室。
同時交接給他的,還有裝在密封玻璃器皿裏的異化能量結晶。
裴野望和病床上模樣大變的危險物大眼瞪小眼。
這危險物變成了幹癟瘦削的模樣,原本滿身鼓脹的漆黑肉瘤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遍布軀體的、七橫八豎的細密縫線。
而那有融合趨勢的細密複眼也重歸密恐人士懼怕的狀态,顆顆分明。
确定躺在病床上的它确實非常老實後,裴野望輕笑一聲,慢悠悠地推着病床往三樓而去。
手術都基本圓滿成功,晏綏終于能松口氣,這驚險一夜總算要結束了。
在查看過ICU病房裏的三位傷患,确認他們的情況都穩定可控後,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開始上揚。
只是,副本世界裏的“絕望之基”怎麽會出現在副本世界之外的地方?甚至還被彌霍斯當做某種“藥物”……
雖然現實世界裏一直有副本化現象,但是他問過裴野望,現實世界目前還從未出現過副本世界裏的道具或是危險物。
晏綏手伸進自己白大褂的口袋裏,把那顆自從結晶化後一直無聲無息的心髒拿了出來,仔細端詳。
這似乎是個極其不祥的信號,先是出現副本化現象,然後是副本玩家回到現實世界,現在則是副本世界的東西出現在了混蒙界。
還有那個所謂的“邪神複蘇,毀滅世界”的預言……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晏綏看得久了,那顆結晶心髒突然在他掌心亮起妖異的紅光。
它憑空跳動了起來,“咚咚”、“咚咚”。
晏綏的視線像是被它吸引住了,根本無法移開。
他胸膛劇烈起伏起來,耳邊聽到了自己的心髒也随之咚咚地劇烈跳動起來。
這種感覺很熟悉,視野也突兀地蒙上一層血色,強勁熾烈的能量在四肢百骸滾滾流動,又轟轟倒流回心髒,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湧動着,蠢蠢欲動地幾欲勃發而出……
“晏綏!”
匆匆的腳步聲突然從身後響起,晏綏的手腕一把被用力握住。
他回過頭,臉頰就被大手掐住了,一擡頭就對上了裴野望冷凝的眼神。
發現了裴野望眼底沉冷的戒備,晏綏眨了眨眼,豔紅的色澤和光芒從眼底褪去,再次恢複成清透的琥珀色。
裴野望怔了怔,眉頭微松,松開手問道:“你這是……”
晏綏揉了揉臉,伸出手,那顆亮着光芒的心髒依舊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緩緩說:“我好像,可以操控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