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今天第二次走出訊問室的林重重關上門。
赤夏:“糟糕。”
灰翠:“心情很惡劣啊。”
在訊問室門口等待林的鳥人和狐人對視一眼,灰翠雖然因為梳葉主任的死亡情緒低落,卻還是對赤夏笑了笑,哪怕什麽也沒說,也打消了赤夏許多拘謹。
而赤夏回以激動的表情,明明進入審判庭總所比林早一年,但他同灰翠的關系還停留在見面打一聲招呼的程度上。
所以能得到審判長青睐的林真的……審判長還來訊問室門口接他……
赤夏不無嫉妒地想,而灰翠已經越過他走向林,關心地問:“還好嗎?”
林:“很不好。”
赤夏打了個寒顫,過去林如果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接下來他一定會莫名其妙的倒黴。
林磨着牙道:“竟然敢向我潑髒水,還潑了兩次……”
蒙眼的黑發儀式師身上仿佛籠罩着陰雲,他握拳道:“我要殺了他。”
這句話違背了審判官規定,但聽到的兩個人,一個轉開臉咳了咳,一個吓得後退數步,害怕自己被這怒火殃及。
我幹嘛跑來這地方等他出來……赤夏開始疑惑,這家夥半點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樣子啊,而且我有什麽必要來安慰他啊?
林深呼吸一次,姑且将臉上的怒容收斂,先對灰翠說:“審判長,謝謝你幫我作證。”
他這頂頭上司既然說了他來承擔責任就一定會承擔責任,絕不會推卸。梳葉主任死亡後他迅速趕到,向帶走林的內務督察官說明了他對林的調查委托。如果不是這樣,林身上的嫌疑絕對沒有這麽輕,也不可能這麽快就離開訊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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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甚至有幾分慚愧,他自信滿滿來調查,什麽結果都還沒拿到,就勞煩審判長來撈他。
這麽一想,他對那個叛徒的殺心頓時更重了。
“不用道謝,”灰翠沒當着赤夏的面,說調查叛徒的事,只道,“梳葉主任是受詛咒而死,你近距離看到了他的死亡過程,小心被詛咒殃及。”
“嗯,”林點點頭,“我還要再去一次主任的辦公室,看有沒有更多線索。之後我會去一趟淨化室的。”
說完,他又看向赤夏。
“梳葉主任的事,請節哀。”林道。
第一只見林在自己面前這麽軟姿态的赤夏更覺驚吓,口不擇言道:“……謝謝?”
“我明明就在辦公室裏,卻沒能阻止。”林對他道,“如果我進入辦公室時就察覺到不對的話,說不定能救下主任。實在對不起。”
那麽猛毒的詛咒,即便提前十幾秒察覺,恐怕也無濟于事了。
赤夏并不是那種不了解相關知識,于是将一切過錯都推給他人的家屬。他知道,要不是林在那個時候走進裏間辦公室,恐怕他們這些在外面辦公室的人要過上十幾分鐘,甚至幾個小時,才能發現他叔叔的屍體。
那個時候,詛咒殘留的痕跡幾乎消散,調查下去的線索也就斷得幹幹淨淨。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赤夏才不會來訊問室外面等待,但他實在沒法當着林的面說出感謝的話,哼哼了兩下,才道:“這不關你的事。”
“不,這當然是我的事。”林冷冷道,“事不宜遲,審判長,我先回主任的辦公室去看看了。”
“拜托你了。”灰翠懇切道。
掠風秘書在走廊另一頭等待,灰翠匆匆忙忙走過去,兩人一起消失在走廊盡頭。
詛咒謀殺竟然發生在了審判庭總所的內部,這起案件的影響極其惡劣。顯然他是忙碌中抽出了一點時間來看林,林心中的怒火被這份熨帖撫平不少,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審判長真是一位好上司啊。
只能努力工作回報他了,林想,問赤夏:“現在科裏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赤夏冷哼,“雖然不用像你這樣進訊問室,但每個人都要接受訊問和調查,畢竟我叔叔那麽大個人,就在距離他們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遭遇詛咒,卻沒有一個人發現,真是沒用。”
“……你這話好像把你自己摘出去了啊,同樣什麽都沒發現的大少爺。”
“我、我是、我當時是在思考你的胡說八道!”赤夏着急起來。
“嗯嗯,嗯嗯。”林敷衍他。
他們一起回到位于二區一樓的儀式科辦公室,原本在這裏辦公的同事們已經換了一個辦公地點,轉移了出去,如今在這裏忙碌的,是更擅長勘測過往痕跡的敲鐘霜鴉信徒。
這位柱神既是死亡之神,亡靈的君主,也是藝術家的保護者,歷史的記錄官。祂有一些信徒擅長複原過往發生的事,很多因此就職了考古學家這樣的超凡職業。
當然,這樣的職業者若來當審判官,幹的事情通常是死亡現場複原。
他們通常還掌握着一些屍檢技能,雖然比不上送葬人專業,但也夠用了。
林以想重新看一次現場,看能不能回憶出一點線索的理由申請進入,這幾個考古學家商議後允許了,而編不出理由的赤夏被攔在了外面。
林穿上鞋套,至于手套,和風衣制服一樣屬于審判官的整套裝備之一,林一直穿戴着。
一個考古學家跟着他,林沒有在外面辦公室多看,直接走向裏間辦公室。
裏間辦公室門口,站着一個渾身裹着繃帶的木乃伊……啊不,是膠匠麾下的職業者,一名封印師。
膠匠這位柱神的名字有些過于接地氣了,但相比于其他與地下城市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柱神,祂和祂的職業者反而不怎麽多見。
這位封印與閉鎖之神,力量維系着諸多危險物的封印,将危險物隔絕在普通人的生活之外。若說矛盾雙生的職業者還有些會活動于軍方,那膠匠的職業者,除了他們自家教會,就只能在審判庭看到了。
守在裏間辦公室門口的封印師,隔絕了內外,不讓裏間辦公室內的詛咒氣息消散。跟在林身後的考古學家對這位封印師點點頭,封印師才扯下粘在門上的膠帶,讓他們進去。
等他們進去,封印師又重新關上了門。
辦公室裏忙碌的兩個考古學家看過來,林向他們打招呼,說明自己進來的理由,他們便沒再管林,任由林走向詛咒氣息最濃的辦公桌。
他們相信自己的同事,如果林要做出什麽不合适的舉動,跟在他身後的那個考古學家會處理的。
梳葉主任的屍體已經被搬走了。
林還記得,膨脹的梳葉主任嘔出全部內髒後,又是如何嘔出鮮血的。那些滑膩濃稠的液體如今幹涸在辦公桌、辦公椅和地毯上,顏色近乎于漆黑,幾乎能看到不祥的氣息從中騰升而起。
受詛咒而死的人的血……如果沒有幹涸,用一些方法保存了下來的話,是一種比較昂貴的儀式材料。
不太合時宜的掉書袋從林腦中浮現,他小心地不去接觸這些血跡,邊走邊回憶梳葉主任的死亡過程。
真可惜,如果當時他早點進辦公室的話……
發現詛咒的痕跡恐怕做不到,梳葉主任自己就是很博學的儀式師,他沒有發現端倪的話,林可能也無法發現。
但他早點進入辦公室,至少能用鏡子觀察梳葉主任,詢問問題時分辨梳葉主任的真實情緒,拿到證詞,說不定能找到梳葉主任為何會遭遇詛咒……找到梳葉主任被滅口的原因。
不,不能提前認為這是一場滅口,萬一是梳葉主任個人原因招來的仇殺呢?
雖然時機很微妙,但并非沒有這種可能。
林站在了休眠的電腦邊,斑斑血跡沾染上顯示屏啞光的邊框,他有些遺憾地觸碰漆黑的屏幕,然後頓住。
他在漆黑的屏幕裏,看到了梳葉主任皺巴巴的臉。
一股寒意猶如蜘蛛沿着林的脊背攀爬到他後頸,林的黑發微微炸開,本能往屏幕對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沒有,黑紅的辦公椅上,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怎麽了?”跟着林的考古學家上前一步問。
“詛咒的氣息有點可怕。”林回答,往後一瞥,确定這位考古學家靠近後也能看到顯示屏,但他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屏幕上有一張模糊的人臉。
林松開觸碰顯示屏的手,屏幕上的梳葉主任消失了。
這是……
曾經倒映在鏡子上的影子,靈感上的直覺如此提醒林,他可以像翻閱一本書一樣翻閱它。
林重新觸碰顯示屏,漆黑的屏幕上,過去映入其中的光影一幀幀倒放,他看見鮮血灌入梳葉主任的嘴中,掉落的內髒也從梳葉主任的嘴裏塞了回去,兩枚眼球滴溜溜飛起,回到眼眶中,活生生的梳葉主任坐在電腦前。
林也出現在屏幕中,然後倒退離開。
在林進來之前,這個老狐人好像在發呆,他半天一動不動,應該是睡着了。
光影快進,一只手将發呆的梳葉主任按在座位上。
當然,從倒放的順序描述,是一只手按着梳葉主任的肩,将他從座位上拉起。
這本沒什麽,然而,這只手的主人,他映入顯示屏的那張臉,和梳葉主任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