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沉默的敲鐘霜鴉啊,您是生命的歸宿,也是亡靈的君主。我請求您賜予我死者的外衣,這外衣猶如變色龍的表皮,令我能靜悄悄跟随亡靈的隊伍,不會打擾它們的安寧。”
中年儀式師環繞儀式陣行走,一邊走一邊高聲念出這一段話,當他話音落下,他剛好停在變色龍标本的對面,
放在儀式陣中心的漆黑煤玉咔嚓碎成小粒,而對面的變色龍标本明明做了防腐處理,卻飛快朽壞,先是露出白骨,然後連白骨也化為塵土。
同時,一道灰蒙蒙的光落在中年儀式師身上,閃爍六次,然後消失。
六正是代表敲鐘霜鴉的數字,這個儀式成功了。
但大家都沒有看中年儀式師,反而盯着走廊上拿着內線電話的那個人。
拿着電話的人滿頭冷汗,側耳傾聽電話那頭的聲音,數秒後,他一臉凝重地擡起頭,道:“地圖上,”他說出中年儀式師的名字,“他的生命标記光點消失了。”
儀式房內衆人嘩然。
這個儀式竟然真的能躲開生命标記儀式的監控,這豈不是說,邪教徒甚至能用它潛入審判庭總所。
一些不太需要出外勤的文職審判官開始打量周圍,哪怕審判庭總所的燈光照得每個房間每條走廊每個角落,不見一點陰影,他們還是覺得邪教徒已經潛伏到了他們身邊,叫他們背後毛毛的。
林并不在這些人之中。
他指出梳葉主任可能使用這個儀式假死,但他給出的大部分證據,都是他的個人證詞。正因此,他不能親自動手主持這個儀式,不然會降低這份證據的可信度。
謹慎是必須的,尤其是林自己知道,他的推理全是胡編亂造。
林也不在二十四小時運行着生命标記儀式的房間,他走進了尖晶市審判庭高層才能使用的會議廳。
出乎意料,坐在這裏的只有灰翠·多弗爾這位審判長,和他的秘書掠風·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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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高層僅通過電話連線參與。
“因為梳葉·阿紮瑞的死亡,大家現在都很忙,”灰翠和在會議桌前站定的林解釋。
“即便他現在可能沒有死?”林問。
“正因為他沒死,所以我們更忙了,不知下落的他帶走了太多情報,”一個低沉的女聲自播音器中傳出,“現在這樣子,還不如那老頭真的死了。”
“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話,其實我給出的推測,只是梳葉主任知曉這樣一個能躲避監控的儀式,并在今天使用過,這并不能完全證明停屍房裏那具屍體不是梳葉主任,”林好像在安慰這位不知名高層,但他其實是提前指出自己“推理”中的漏洞,避免其他人抓住他的漏洞不放,“更嚴謹一點的說法,梳葉主任有一套能舉行這個儀式的材料,現在這些材料消失了。”
本來滿臉嚴肅的灰翠,聞言沒忍住笑了一下。
掠風秘書嘴角抽搐,站在灰翠的身後,朝林比劃,讓他別亂說話。
“好了,別賣弄你的嘴皮子了,”低沉的女聲也笑了一聲,只是笑聲裏不見真正的笑意,“那具屍體确實不是梳葉·阿紮瑞的,在你提出那個可能後,我們已經請了源血之母的主教來查看,主教确認了,那是一具用血肉法術複制出的軀體,根據測定,這具軀體已經誕生了十年以上。”
艹,林想,死的竟然是個克隆人。
高級的血肉醫生連這種事都能做到嗎?他雖然在努力替藍磷灰的病攢錢,但那個重塑身體治療基因病的療法聽起來十分巫醫,他原本還抱有幾分懷疑來着。
“主教已經回去追查制作這副軀體的血肉醫生,但從制作出的時間看,很難立刻有結果。也難怪送葬人無法找到這副軀體的靈魂,恐怕制作好後,為以防萬一,這副軀體的靈魂就已經被消滅了。”
低沉的女聲道:“你的推斷天馬行空,但你确實很有才能,即便證據牽強,但你的結論對了。”
“何必誇獎得如此不情不願,”另一個柔和的男聲道,“林,你很不錯,觀察仔細,審判庭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年輕人。”
待會兒應該有獎金吧?實際上沒有那種觀察力,全靠開挂的林,得到口頭誇獎後,開始考慮這件事。
“所以,”柔和男聲問,“你願不願意接下這個任務?”
本來看着播音器的林,擡頭望向坐在長桌盡頭,沒有說話的灰翠。
這位好上司向他點點頭,掠風秘書更是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當然,”林努力讓語氣顯得誠懇,“只要是為了守護人類,無論什麽任務,我都義不容辭。”
“我們已經派遣一支隊伍追蹤梳葉·阿紮瑞的下落,好将他抓捕,如果情況不妙,直接殺死他,”柔和男聲道,“考慮到梳葉·阿紮瑞是一名知識淵博的儀式師,追蹤他的隊伍最好配備一名同樣強大的儀式師做輔助,我希望這個位置由你來擔任。”
林一瞬間想起,進入總所的儀式科後,梳葉主任對他的一些教導和照顧。
指證梳葉主任時他能保持冷靜,但在此刻,某些細碎的情緒猶如波光,随着風吹過心湖而泛起。
“我将竭盡所能。”林回答。
“好,”柔和男聲道,“具體的行動,還是由你們尖晶市審判庭自己來。灰翠,交給你了。”
“我明白,”灰翠起身回答,“大審判長。”
林:“……”
等等?誰?這麽年輕的聲音來自那個統領每個城市審判庭的男人?
“梳葉·阿紮瑞的行動十分可疑,但他不一定是那個洩露消息的叛徒,你們要繼續嚴查,查清每個關鍵,”柔和男聲道,“希望下一次能從你們這邊聽到好消息。”
咔嚓,那邊似乎挂斷了。
“呼,”自柔和男聲開口後,就陷入默然的低沉女聲舒了一口氣,道,“我壓力好大,你們聽聽大審判長最後這話,他現在對我們尖晶市審判庭超級不滿吧。”
“不然呢,出了這麽大的纰漏,”終于有其他人插嘴,“希望年會上不會被其他城市嘲笑……”
“被嘲笑也是應該的,”灰翠道,“特別是之後若又出了別的壞事,我們尖晶市的名字被挂在總部大廳十年都有可能,你們覺得呢?”
播音器一陣沉默。
最後,是低沉的女聲出來表态。
“請您放心,審判長,絕對,不會再有別的問題。”
***
“話是這麽說,”結束這場會議的灰翠往後靠住椅背,眉心皺得很緊,“一年五十二禮拜,有哪個禮拜審判庭沒出過問題嗎?”
“沒有。”掠風秘書遺憾回答。
審判庭本來就是一個用以應對問題的組織,林想,正因為如此,想要不出問題反而很難。
“但我确實沒想到會是梳葉,他和旱血雷是同一批成為審判官的,從二十歲到六十五歲,退休一年後又接受了返聘,如果沒有對這份事業的信仰,為何能堅持這麽久?既然堅持了這麽久,又為何會背叛?”
灰翠陷入了反思,“是我做得不夠好嗎?”
“有沒有可能,”林安慰他,“主任他不是有信仰,只是想将退休金再提高一個層次?”
“你別拿自己套別人啊,”掠風秘書瞪他,“梳葉主任家庭很富裕,金錢在他眼中猶如糞土。”
“唔,”林聯想了一下赤夏這個傻乎乎富N代,點頭,“說的也是。”
“不管如何,梳葉主任知道能躲避監控的新儀式,随身攜帶儀式陣很久,卻沒有彙報,這已經代表他的堕落,”掠風秘書也勸慰,“審判長,這種人不值得您為他反思。”
“會傷心也沒有辦法,”林卻道,“相處的時間并不是假的,這不是您的錯。”
灰翠勉強勾了勾嘴角。
他擡手按住一邊耳翼,不知是通過什麽煉金道具,還是通訊儀式,傾聽了片刻,道:“你這次的隊友已經準備集合,掠風,你帶林過去吧。”
“是。”掠風秘書道。
“注意安全,林。”他又對林道。
“我會努力保護自己的。”林站好,并起右手的食指中指,在太陽穴邊劃了一下。
“我們走吧。”掠風秘書招呼道,在前面帶路。
林跟上,走出會議廳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雪發白西裝的審判長注視着他的背影,那雙更适合拿槍的手交握在胸前。
當林的視線與他交彙,他的眼眸就微微阖上,仿佛祈禱。
會議廳的大門在林背後關上,擋住了這一畫面。腳步微微一頓的林轉回頭,感覺臉稍稍發熱,想着審判長真是一個美麗的鳥人。
片刻神游後他的思緒就回到新任務中,加快速度追上掠風秘書,打算問他的隊友都是誰。
便在這時,他腳步再次一頓。
海潮聲。
會議廳隔壁,一扇緊緊關閉的小門裏,傳出連綿起伏的海潮聲。
林甚至沒有往那扇小門看一眼,意識到不對的他重新邁步,卻一腳陷入柔軟的砂礫中。
走廊消失了,他來到了一片夜色籠罩的廣闊沙灘上,浪花撲來,溫柔拍打他的腳背。
有一只比小臂更長的漂亮海螺,随着海浪沖刷,出現在林面前,被海浪留在了濕潤的沙灘上。
林直接移開目光不看它,同時,一陣戰栗襲上他的背脊,讓他汗毛直豎。
不要擡頭。
靈感上的直覺如此提醒林,但某種莫名的呼喚卻督促他擡頭,問他為何不看一眼許久未見的天空。
夜幕幾乎一片黑暗,陰雲将一切遮蔽。
唯有他頭頂上方,有朦胧的銀色月光,從陰雲背後透出。
林聽到自己的胃在瘋狂痙攣蠕動。
一股燥熱從腹部升起,他想要長出獠牙,好能痛飲鮮血,他想要長出雙翼,好能一飛沖天。
因為天上,月光好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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