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憧憬
憧憬
後面的事……
謝忠強到底死沒死來着?他到底死沒死來着……他死了?沒死?他……
這件事鐘颉已經記不太完整了,反正他自己差不多已經是死了一回的,好在最後有一幫人把鐘颉的命拉了回來,不然還看不到今天的複星瀚。
但是,謝忠強到底……他,鐘颉記得謝忠強最後還活着……
不對,那些人都說謝忠強被鐘劫弄死了……
不知道,鐘劫不知道最後有沒有弄死他……
只是每當快要想到那段往事時,鐘颉的手就會止不住的發顫,嚴重到連煙都拿不穩,燃着的香煙墜落在地,鐘颉毫無察覺。
謝忠強那天,死了?不死的話……他們為什麽要那樣對我呢,應該死了吧……
複星瀚注意到了地上的香煙,他輕聲告訴鐘颉:“你,你的煙掉了……”
鐘颉猛然回神,看了眼地上還燃着點火光的香煙,不在意道:“嗯?哦,不用管它,我待會再點一根……”
他剛才講着講着怎麽就忘了,旁邊還坐着複星瀚呢……
這是講給複星瀚聽的,講給他聽的話,講給他聽的話,就不該把最後的事告訴他,鐘颉的時間已經不長了,生命尾聲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夠他去和面前的這個人揮霍。
“後來,後來,我把謝忠強打了,事情鬧得挺大的,我也進了少管所,之後,就是你想問的,我後來去了哪裏……”話畢,鐘颉盯着複星瀚的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有沒有騙過複星瀚,也不清楚他會不會把鐘颉說的話信以為真,鐘颉希望自己還能是複星瀚眼裏的大哥哥,鐘颉說什麽複星瀚還能和當年一樣,只要是鐘颉說的他都信。
“那你之後的幾年過得還好嗎?”
可能是兩人重逢後,複星瀚自己瞎鬧一通的緣故,他坐在長椅上試圖和鐘颉溝通,一張開口卻又把自己所有的情緒涵蓋在其中,說起話來顯得過分僵硬。
“之後幾年……湊合。”答完,鐘颉把手插進兜裏,靜靜地看着長椅另一邊的複星瀚。
複星瀚現在這樣,這些年他混得應該不會很差,鐘颉便免了那一聲反問,安安靜靜的等着他開口。
不久,複星瀚沉聲問道:“我那時候想象過你以後的樣子,你長大後,當老師,做一位很好的經理,當演員,歌手,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
那場痛苦的‘風暴’結束後,鐘颉照過鏡子,他幾乎已經失去了那個年紀該有的樣貌,面頰凹陷,眼袋深重,全身肌膚發黃,又老又醜。
現在複星瀚跟他說什麽老師,歌手,經理?
鐘颉當時連活着的條件都不想要,還談什麽以後長成什麽樣,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苦笑着跟複星瀚講:“哈哈哈哈,因為我打了人啊,這還有什麽為不為什麽的?就因為我打了人,這就是懲罰,你做不了任何你想做的事。”
“當然,除了一點,什麽呢……你還活着。”
後話添出來,鐘颉自己都感覺多餘,不過複星瀚應該是信了鐘颉進過少管所,不然他不會順着一件事說下去,這小子要是對一件事起了疑心可不是這個态度。
不明複星瀚是不是被鐘颉剛剛說的話刺激到了,自主呼吸的幅度放大,他腔中緩着氣,終于,他開口道:
“我可以給你報成人大學,只要你想,你願意,哥哥我現在有很多錢,我,我能幫你做很多事,我不會是以前那個樣子了……我們……”
複星瀚做了很久準備工作才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話,被鐘颉漠然無神的那雙眼睛定住了,像似一腔火熱被人潑了盆冷水,空留下上面縷縷青煙。
鐘颉冷冰冰地盯着他,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又燃起了一根香煙,他吸了口煙,又吐出問道:“我們?我們怎麽着?”
複星瀚清冷的臉上又燃起了激動的神情,他接着道:“我帶你出去旅游,我們可以出國,我們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環游……”
“我結婚了。”
“孩子都有了。”
鐘颉站起身,彈了彈煙灰,随後舉起手将煙送到嘴裏,他冷冷地揚眉望向複星瀚:“你想什麽呢?”
“……”
複星瀚有些無措,方才還在他心裏的一腔火熱現在連一縷青煙都消失不見了,在那裏只剩下他一人,只有他一個人,他一直想着的‘哥哥’現在已經融不進來了。
就像之前一樣,鐘颉只負責把他送到家,家裏也只有他一個人,他目送鐘颉離開,自己年紀小什麽也做不了,留不下他,他還有自己的家要回。
“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見。”說完,鐘颉把煙把扔進不遠處的下水道口裏,轉身走了。
複星瀚望着他即将走遠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結婚了,有孩子了。
他有自己的家庭了,那個孩子應該比當時的自己還要受寵把?
這樣是不是太冒犯哥哥了……
複星瀚在長椅上坐了一段時間,他想回到過去,要媽媽叫住此時此刻的哥哥,然而他長大了,他的媽媽也不可能會出現在他身邊,這裏只有他,他也叫不住現在的哥哥。
鐘颉回到家,把家裏狠狠打掃了一遍,一邊罵一邊貼符紙。
腦子裏甚至還有些想退賽,超跑的錢好辦啊,實在不行一天看三家的風水,跑斷腿,錢就來了。
話是這樣說,只是,他現在該怎麽做都有些迷茫,他惜命啊,只有半條命了,不對,鐘颉現在應該是殘血了,随便來一只道行高億點的鬼就能把他弄死。
這道行只高億點的怪物呢?鬼呢?萬一惡魔畫集裏面就有呢?
給自己加速死亡,這事也只有鐘颉才能辦得出了。
想退賽也行,畢竟這場驅魔賽事,排在鐘颉前面的不也棄權了嗎?
鐘颉拿起煙盒晃了根煙出來,順勢從桌上香爐中還沒燃完的香炷頭上熟練地将煙引燃,夾在兩指間讓它自己燃了一半鐘颉才放進嘴裏。
他打開手機,拇指撥動屏幕。
在外網的賽事論壇上,有他國的驅魔師曝出:
畫集上的鬼怪會消失,将盒子蓋住後,原樣寄回,下一位驅魔師也會看到畫集上的鬼怪,所以在場的各位有誰完成了的,出來讓我看看?(微笑)
不知是不是手機翻譯的問題,總之這則标題讓鐘颉念起來有些別扭。
評論區——
一樓:那不就是說,棄權了鬼怪會自動回到畫集裏,然後吓唬下一位驅魔師嗎?以此循環反複的意思喽?
突然出現的賽事主辦方占據了二樓:來自亞洲的鐘颉先生,損壞掉了裂口女那一頁,就算他現在棄權還是會小賺一筆的(笑臉)
三樓:喔喔喔!
注意到了主辦方發布的評論,鐘颉的眼睛都要飄到陽臺外面去了,他在思考。
什麽時候的事?這件事真的發生過嗎?怎麽現在腦子裏空蕩蕩的?
回憶不斷倒放後,他艱難的略過了晚上和複星瀚發生的那件非常荒謬的事……
終于找到在自己打開惡魔畫集後,裂口女出來時,自己為了制服它順手往紙簍裏丢了一塊朱砂,很快就框上了裂口女的腦袋,正在進行時鐘颉沒敢回頭看,只能狂奔喊救命。
按賽事主辦方的說法,裂口女被鐘颉制服了?毀滅了?
‘我能拿錢了?’鐘颉摁掉了煙頭欣喜若狂。
很快,他一面拿起打包盒把畫集裝好還回去,一面在心裏琢磨着蒼蠅肉也是肉,鐘颉見好就收。
主辦方說的小賺一筆那也是一筆錢,管飽,總之鐘颉總不能給老外賣命吧。
包裝箱鐘颉差不多完完整整的還原了賽事方的包法,他的手法尚可做事比較細致,手機中的賽事論壇裏對鐘颉的讨論已經炸鍋了。
鐘颉的私信哪怕被五湖四海的同行轟炸了,把手機內存沖爆了。
他貌似并不會看私信,更多的是他看不懂洋文,現在幹脆不看私信了,論壇上好歹有個翻譯,私信沒有,用手機截圖一句一句的翻譯那樣太麻煩了,鐘颉幹脆不看了。
關掉論壇,順手關掉燈,鐘颉側卧在沙發裏,等着困意襲來。
‘我結婚了’
‘孩子都有了’
‘你想什麽呢?’
才興起的絲絲困意被從鐘颉口中說出的話驅逐。
他沒有結婚,更沒有孩子,他只是病了,沒法治好。
那樣告訴複星瀚,鐘颉也只是想把自己從複星瀚對美好未來的憧憬畫面裏剔除,這過程可能對複星瀚不太友好。
可是剛才,鐘颉也看見了複星瀚臉上的表情,他甚至被鐘颉打斷後都不敢再正視鐘颉。
剔除的效果看來很好,很有效,只是對複星瀚來說很殘忍罷了。
那如果鐘颉進入了複星瀚憧憬的美好未來裏,鐘颉突然穿出死訊,這樣對複星瀚會不會更殘忍,或是鐘颉的病情在他憧憬的美好裏暴露,之後再整日操心鐘颉身上的病,那複星瀚憧憬的美好又在哪裏。
鐘颉閉上眼,在沙發裏翻了個身。
所以罷了吧,複星瀚可以找更好的人,去想和她/他在一起以後的美好生活。
既然這麽久又重逢,鐘颉還是會站在這裏,送他到自己去不了的地方,遠遠的看着,為他們祈禱祝福。
睡前想了很多,慢慢的鐘颉的思維疲乏了,他終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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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鐘颉帶上他要寄的包裹到了驿站,招呼了一聲老板,“寄件。”
“寄到哪兒?”
大夏天的,顧客寄件趕來的那段路沒少受熱,老板熱心地遞來一張紙和一杯水。
鐘颉道謝後,只在紙上寫下了地址,沒有去碰老板給的水。
驿站老板拿起鐘颉填的地址看了眼,老板揚眉看向鐘颉又确認了一遍,問:“這是運往國外的嗎?”
“是。”說着,鐘颉舉起手機掃了桌上的收款碼。
快件稱重後,老板笑着告訴鐘颉運費價格:“一百三。”
鐘颉十分幹脆的付了運費,離開驿站,驿站裏的老板撥通了個電話。
“喂?你是不來上班了嗎?”老板停頓了片刻,“這樣啊,那,節哀。”
為了盡早讓快件運出,驿站老板再撥通了其他快遞員的電話……
這邊鐘颉剛上樓,迎面便撞見了正在下來的複星瀚,鐘颉禮貌招呼道:“上班去啦?”
‘是哥哥……’
複星瀚心頭一熱,駐足望向鐘颉答道:“嗯,你要吃什麽嗎?我……”
鐘颉正往樓上走着,複星瀚還是老樣子啊,一點也沒變。
“不用啦,我想吃什麽自己會買,路上小心。”招呼完,鐘颉與他擦肩而過,往樓上走去。
複星瀚又哽了一肚子的話沒說,他朝樓道上看去,心裏有些不甘,光看着沒有喊話,他總覺得哥哥還沒走哥哥他也停下了。
忽然,樓道上面冒出了鐘颉的腦袋,他對下面的複星瀚說:“你什麽時候下班?下班了來我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