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炎蚩

第 23 章  炎蚩

突然,昱橫被一塊石頭猝不及防的砸到手臂,他擡手摸了摸胳膊,回頭去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站在樹下,正怒不可遏的瞪向他這邊。

昱橫不動聲色的落在了隊伍最後面,因此被砸了個正着,他踢開腳邊的石頭,石頭還不小,幸虧這人眼力不行,不然昱橫的腦袋會被他砸出一個大包。

随勇就在昱橫前面,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見狀頓生怒氣,彎腰撿起那塊石頭準備砸回去,卻見年輕人朝着這邊揮着拳頭,怒氣沖沖的吼道:“都是一幫畜生,王八羔子,混蛋,總有一天要殺了你們!”

石頭已經被随勇扔出去了,昱橫身形極快,疾走幾步,在閃身的瞬間将石頭拿在手裏,人也已經脫離了大部隊,靠近年輕人的時候,聲音幾不可聞:“記住那人的臉。”

年輕人沒想到這人靠近自己會說這麽一句話,原以為他會對自己做些什麽,人已經蹿上了樹,做高度戒備狀。

遠處有人高喊:“原地駐紮,今晚就住在清安村了。”

昱橫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臨家城全城撤出,其示好的誠意絲毫沒有攔阻妄加國的大軍一步,此番情景,臨居城定會嚴防死守。

而妄加大軍駐紮在哪就很重要,清安村是一個極好的安紮之地,後有臨家城馳援,再加上帳篷沒有這麽多,村民的家實在是個極好的安居之所,村民種的糧食還能不問自取。

昱橫掃了一眼樹上的年輕人,心緒沉重的指了指水田裏老伯的屍體,面露羞愧的問:“他是你的?”

“我爺爺!”年輕人已經折下了一根樹枝,像拿劍一般的對着昱橫,雖然他的敵意深重,還是說出了實話。

“你去過妄加國嗎?”昱橫沒有動步,更沒有躲閃,仰頭問他。

“沒有,我原本是想去的,可是我現在連看都不想看,媽的,都是一幫畜生,你也是!”年輕人手中的樹枝往前遞了遞,咬牙痛罵的遷怒到了昱橫。

昱橫不想多做争辯,雙手背在身後,身體朝後仰了仰,躲開樹枝的胡亂攻擊,好心好意的規勸道:“你暫且不要露面,我不确定大軍在這裏會做些什麽,能藏多深就藏多深,不要被他們抓到。”

年輕人眼裏有淚花在打轉,晃了晃手中的樹枝,樹葉差點掃到昱橫的臉,昱橫連連後退,年輕人抽了下鼻子,冷哼道:“你什麽意思?”

昱橫站定,沒有退後多遠,目光誠摯的注視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讓你活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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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這才開始懷疑,猶豫不定的看着昱橫:“你是哪頭的?”

畢竟兩人身處敵我雙方,昱橫可不想就此話題與他多費唇舌,想着離開大部隊已經有一會了,準備轉身離開,就聽到年輕人道:“我奶奶還在村裏。”

昱橫已經朝前走了幾步,聞言後迅速轉了回來,問道:“哪一戶人家?”

年輕人半信半疑的瞪着昱橫,右手還是情不自禁的指着一個方向,嘴角微扯:“往東走,第三戶人家。”

随勇遲遲不見昱橫上來,他們已經脫離隊伍有了十幾米,他雙手攏在嘴邊輕聲喊道:“無痕,你快點。”

“那你等着,你叫什麽名字,我需要知道。”昱橫倒退着走路,面向年輕人。

這次年輕人回答的極快:“炎蚩。”

昱橫飛也似的趕了上去,随勇見他總算跟了上來,這才松了口氣道:“無痕,你跟那小子在說什麽?他可是覆盆國的人,萬一被其他人看到,會多生事端。”

剛才跑的有點急,昱橫忽略了随勇後面的話,喘了口氣,道:“被射死的人是他爺爺。”

随勇輕輕的哦了一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敷衍。

昱橫見他沒什麽太大反應,覺得奇怪:“怎麽,你不驚訝嗎?”

随勇低着頭,嗫嚅道:“都是一個村裏的,不是認識,就是親戚,我家以前也是。”

回答的很是平淡,昱橫皺了皺眉,問道:“是不是見到了太多這樣的事情?”

随勇這次卻驚愕擡頭:“什麽,哦,也許是吧,戰還沒打上一場,死的不是自己的人,就是覆盆國的老百姓,這仗打的,唉!”

他手裏握緊了拳頭,關節處喀喀作響,臉上卻并沒露出怒氣沖沖的神色,相反只有勉為其難的無可奈何。

昱橫心裏有事,始終記挂着往東第三戶人家,拉了一把随勇的胳膊,招呼道:“走,去個地方。”

随勇幾乎是身體的本能拒絕:“不行,韓将軍讓我們就在這裏,不能随意走動,不然會。”

話音未落,昱橫一時沒拉動随勇:“這麽多的人,他不會發現我們兩個,去救個人。”

随勇依然拒絕,總算是實話實說:“我還想活命呢,我可不想死在這裏。”

昱橫臉色有些差了,正想說些什麽,陳木就在邊上聽着他們說話,這時插話道:“見機行事吧,我聽到了,剛才那戶家裏還有人,是吧無痕,能救一個就要救一個,随勇,你不去,我去。”

不等他們讨論個結果出來,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吵鬧聲,原本在田裏種地的村民紛紛上了岸,他們手裏都拿着鐵鍬鋤頭,和他們這些當兵的陷入了面對面的對峙當中,一副嚴陣以待的僵持局面。

有人揮着鋤頭,嘶聲吼道:“你們打仗,憑什麽住我們家?”

有人響應:“對,憑什麽!”

還有個微弱的聲音:“你們憑什麽殺人!”

只可惜這個聲音太小,迅速被其他聲音給淹沒了,幾乎沒人聽到,就算有個把人聽到,只是側身瞟了兩眼,沒有過多的反應。

昱橫踮起腳尖,他看到有幾戶人家的婦女和小孩都被趕了出來,婦女不顧形象,與那些當兵的相互撕扯着,頭發淩亂,衣服松垮,孩童就站在一邊哇哇大哭,場面極度混亂。

上了年紀的女人被推到了地上,幹脆不爬起來了,盤着腿奮力叫嚣,俨然是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小孩已經坐在了地上,塵土遮面,和着淚水的小臉髒污。

而年輕的,有些姿色的姑娘則被拉到了一邊,頭發散亂,她們忙不疊的整理衣服,瑟縮着身體,極力躲避着某些不懷好意之人的窺視,很是狼狽。

昱橫心道,媽的,真是沒有天理了。

他站在遠處,一時擠不過去,心中幹着急,随勇拉了拉他的胳膊,主動提議道:“現在這麽亂,我們可以去。”

昱橫跺了跺腳,只能強壓怒火,悶着頭直往東邊跑去,随勇則一邊跑,一邊往後看,就怕有人發現他們。

人都聚在了西邊,東邊沒什麽人,昱橫和随勇他們不多時就趕到了東邊第三戶人家,剛拉開栅欄門,就聽到了一個年老婦女的咳嗽聲。

是這裏沒錯了,昱橫三步并做兩步的進了院,回頭将随勇攔在院外:“你別進來,如果有人來,你就說過來随便看看的,千萬別說救人,我把婆婆從後面背出去。”

随勇怔了怔,站在原處,此時的他面露不明所以的窘迫,道:“那你叫我來幹什麽?”

昱橫已經到了屋門口,頭也沒回:“叫你來看着的,我一個人顧不過來。”

似乎察覺到了西邊的動靜,邊上一戶人家有兩人從屋裏走了出來,同時看到了他們兩個穿着士兵的衣服,齊齊變色:“你們,是什麽人?”

随勇實話實話道:“我們是妄加國的。”

昱橫腳步停住,回過頭問:“請問大叔,這是炎蚩的家嗎?”

大爺點頭,扶着栅欄:“你是誰,妄加國的?炎蚩他們一家就是妄加人,你們是來串親戚的。”

“不是,我們是來打仗的。”随勇又不識時務的接了話。

大娘的注意力都在另一處,指了指西邊亂哄哄的一團,問大爺:“當家的,你看那邊是發生了什麽?”

顧不得去解釋什麽,昱橫這邊已經推開了木門,迅速的在屋裏掃視一圈,屋裏收拾的還算幹淨,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婆婆就坐在床邊,頭發皆白,臉上皺紋叢生,手中撐着一根拐杖問:“誰啊?”

昱橫傾身向前,餘晖照進了屋,婆婆的周身像是渡上了一層光暈,昱橫接話道:“婆婆,是我。”

“是小蚩啊。”婆婆側耳聽着,臉上綻開了一個慈祥溫和的笑容。

昱橫站在門口,手裏還拉着門把手,只覺得奇怪,想要解釋:“婆婆,我不。”

話沒說完,他就發現了炎蚩的婆婆是個盲人,她看不見,或許耳朵也聽不清楚,錯把他認做了炎蚩。

錯就錯吧,把她帶走才是當務之急,于是他走近幾步,将錯就錯的道:“爺爺讓我回來叫你。”

炎婆婆敲了幾下木杖:“叫我幹什麽?這老頭子。”

話雖這樣說,昱橫還是聽出了話音裏是滿滿的愛意和寵溺,再想起還在水田裏的炎爺爺,不由的悲從中來。

“爺爺說在水田裏發現了一個大烏龜。”昱橫無聲的吸了吸鼻子,已經走到了她近前。

婆婆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什麽烏龜,是甲魚,你整天在外面摸魚捉鳥,一點正事都不做,連烏龜和甲魚都分不清。”

昱橫已經蹲在了婆婆身前,他仰頭看着婆婆,就像是看着一個早就認識的長輩,語氣裏有些撒嬌:“婆婆,我帶你去看看吧,可好玩了。”

婆婆手中竹杖再次在地上敲了敲,不滿道:“看什麽,我這個瞎老婆子,又看不見。”

昱橫一下将她背了起來,婆婆忽的騰空,慌亂的叫喚起來:“小蚩,你怎麽一下子長這麽高了?”

昱橫将她背好:“婆婆,我這幾年吃的好,長高了。”

婆婆信以為真,攏着昱橫的脖頸,把竹竿握在手裏,高興的說:“我家小蚩長高了,也長壯了。”

昱橫已經背着婆婆走到門口,就聽到随勇不知道在跟誰說着話,語氣裏透露出了忐忑不安:“我過來看看的。”

他的靴子在門檻上就這麽一蹭,退後一步,悄無聲息的擡腿将門關上,這個細微的動靜還是被婆婆發現了,問道:“怎麽不走了?”

昱橫側頭,小聲道:“婆婆,你先別說話。”

炎婆婆果然不說話了,只是拽着昱橫肩頭的手更緊了。

有陌生的聲音傳來:“怎麽樣,這裏也能住,你們這些人趕緊出去,這裏我們要住上幾天。”

隔壁的大爺立馬問:“什麽意思,我們在這住的好好的,憑什麽要趕我們出去,你叫我們出去住哪?”

那人很是無禮,粗暴的回答:“憑什麽,憑我手裏這把刀,你是覆盆國的人,我們不殺你們就不錯了,至于你們住哪,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大爺梗着脖子沒有動,臉色鐵青的瞪着那個當兵的,還是大娘在一邊拉了拉大爺的胳膊,沖他不停的使着眼色,大爺這才委曲求全的退到了一邊,臉上還是相當的不情不願。

有人像是才看到了随勇,伸手扒了一下随勇的肩膀:“喂,你是哪個将軍麾下的?”

随勇張了張嘴,頓了片刻,結結巴巴的道:“韓将軍,下的。”

“哦,哦,”那人嘲笑道,“原來是沒當過兵的,新兵蛋子,好好在邊上看着,當兵是這樣當的。”

随勇有些發愣,不多時臉都綠了,有些木讷的問:“當兵是這樣當的?不是應該上陣殺敵,現在是,在幹嘛?”

随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顯然是沒什麽底氣,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拍,把他壯實的肩膀拍的朝一邊歪斜。

趁他處在些微惱怒的誠惶誠恐之時,他就被那人用力的扒拉到了一邊,緊跟着的是一聲嘲笑:“傻愣子,懂個屁!”

那人對着他輕慢的呸了一聲,往他腳下吐了口唾沫,一臉不屑一顧的模樣,朝着院子裏大踏步的走去,大搖大擺的猶如一只頂着一間房子的大烏龜。

随勇神色木然,很識相的往後退了退,身體僵硬的挪到了一邊,就站在院子裏看着他們,沒有絲毫要攔阻的意思,完全忘了昱橫讓他來的目的。

昱橫背上的婆婆似乎動了動,昱橫再次将她背好,偏頭道:“婆婆,我們走窗戶吧。”

只覺背上的婆婆很是緊張,昱橫顧不上多加安慰,剛想去找窗戶,又聽婆婆說:“窗戶在後面。”

昱橫也看到了,繞過床榻,輕輕推開了窗戶,不消用力的一提氣,人就蹿到了屋外,與此同時,門也被人推開了。

一人提着刀進來了,四下張望了一番,繞到了窗口,奇道:“這屋沒人,怎麽窗戶還開着?”

第二個人進了屋:“這鄉裏鄉親的,窗戶開着也正常,可能人在外面,你說會不會是死在水田裏的那個人?”

昱橫一時沒敢動,怕鬧出一點聲音,背着婆婆就躲在窗戶後面,卻不料聽到了這句話,他怕婆婆猜到什麽,急忙側臉去看,也沒看到婆婆的臉。

婆婆的手依舊搭在他的肩上,人幾乎沒動,只有她手心裏握着的竹杖在微微的晃動。

門外,大爺大娘也聽到了那人的話,相互對視一眼,大娘先是拉了拉大爺的袖子,沖着大爺努了努嘴。

随勇雖然當時沒做什麽,見那人進了屋,心裏還是怕昱橫這邊出了岔子,他沒敢直接沖進小屋,而是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準備繞到屋後。

大娘趁着這空當對大爺道:“一定是小蚩家裏出了事,我們可不要管這檔子閑事,你看當兵的都到他們家裏來了。”

大爺想了想,總覺得做人不應該如此,反駁道:“我看不僅僅是他們家,你看剛才那幾個當兵的也想到咱們家。”

“哪有,最後不還是去了他們家。”大娘心存幻想,極力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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