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殺人救人
第 30 章 殺人救人
路上颠簸,身下的戰馬又跑的太快,昱橫一開始只是搭着晴無夜的肩,後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甩下去了,不由的惱怒道:“晴無夜,你能不能騎的慢點?”
昱橫沒騎過馬,這是他第一次上馬,還騎上了這麽快的馬,颠的他無所适從,慌亂無措。
晴無夜壓根沒理他,在一個劇烈的颠簸之中,昱橫在一個後仰的動作之後,又是一個驚吓的前傾,最後只能逼不得已的摟住了晴無夜的腰,還把臉貼上了他的後背。
再如此的親密之下,昱橫下意識的舒了口氣,晴無夜卻怔了怔,後背僵硬的無法動彈,又是一個劇烈的颠簸之後,他才慢慢的放松下來。
還沒到村口,昱晴兩人就提前下了馬,昱橫站在路邊喘了好幾口氣,他在驚魂未定之餘,卻不忘指着村口的一戶人家,低聲道:“馬要藏進屋裏。”
晴無夜将馬牽進了一間小屋,昱橫則在屋外守着,正扒在栅欄往外看,就看到遠處塵土滾滾,五六匹馬正朝村口狂奔而來。
一驚之下,他閃身進了屋,悄無聲息的關上木門,見晴無夜已經拴好了馬,小聲道:“有人來了。”
晴無夜探頭朝窗外看了看,這幾匹馬跑得太快,他只看得見奔跑的戰馬,看不清馬上的人,這些人已然策馬進了村,他急忙縮回到了屋裏,輕輕的關上了窗。
“我們走另一條路。”
他們也算在清安村呆了幾天,昱橫大致對村裏的路做到了心中有數,拉着晴無夜的胳膊走了後門,繞到了院子後面,兩人走的是一條黑漆漆的小道。
這條路很窄,路上又崎岖不平,夜色已黑,天上并無明月,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石子,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晴無夜一直走在昱橫的身後,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腳步聲摩擦石子的輕微聲響,走了半晌,晴無夜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拉住了昱橫:“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昱橫急着走路,并未停下腳步,最後還是被晴無夜拉的停了下來,也回過了頭。
晴無夜将昱橫拉的近了一些,湊到他的耳邊,輕聲細語:“來的人可能是姚自量的軍師,馮若愚。”
就算是在黑夜之中,昱橫狹長的美目中也閃着熠熠光華,他眨了眨眼,晴無夜說的這個名字他不認識,于是道:“馮若愚,沒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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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他又忽的掩唇,大驚失聲道:“馮若愚?我聽說被随勇捅死的人叫馮缺。”
說着話,他小心翼翼的湊近晴無夜,遲疑着問:“馮若愚,馮缺,他們倆,不會有什麽關系吧?”
見晴無夜神色凝重,昱橫心頭忽的一沉,又見晴無夜重重的點了點頭:“你想的沒錯,他們是親父子。”
還真是如此,昱橫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倒抽了口涼氣:“姚自量的軍師,竟然娶了韓廣張的妹妹,韓廣張這次帶着他們的兒子,竟然沒有保護好他的這個外甥,難怪你之前說要出大事。”
晴無夜搖了搖頭:“我只知其表,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如何,不過韓廣張能替姚自量殺人,那就應該是親信,可又讓韓廣張殺了他的四個女兒,還有其他人,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昱橫的身體有些僵硬,緩緩的朝前走去,晴無夜拉着他的手沒有松開,順勢跟了上去,昱橫走了片刻後才回頭,問:“姚自量此人你了解嗎?你說他會為了他的叵測居心讓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嗎?”
昱橫想起在相府裏聽到姚戚戚說的那些話,現在舊事重提,還是覺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寒氣直往頭頂心蹿,這相府深處,到底藏了多少無法啓齒的龌龊心思。
晴無夜沒說話,只是緊緊的攥着昱橫的胳膊,昱橫能感覺到他手指在緩緩的用力,似乎還從他的指尖上感受到了一種冰寒之氣,可是這裏的覆盆國已經是人間四月天,早已沒了一點寒意。
昱橫回握了一下晴無夜的手,他的手也很涼,只是覺得相互取暖會好一點,接着道:“也架不住姚自量就是利用韓廣張,可這樣的事情一發生,他們可都是串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動不了誰。”
晴無夜踩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站定後幽幽地道:“我聽說,沒有馮若愚,姚自量不會爬這麽高。”
昱橫沒有掙脫被晴無夜拉着的手臂,只能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揮了揮:“一入豪門深似海,誰都是誰利用的工具,誰都逃脫不了被當棋子的命運。”
他們站在這裏,遠遠的看到了那棵大槐樹,和山坡上兩個小小的墳頭,晴無夜拉退了昱橫,兩人躲在了黑暗中:“等下。”
昱橫偏頭去看,見一匹馬在墳頭前停下,有個人下了馬,聲音不小:“軍師,這裏好像是埋着人,看着像是新墳。”
果然是馮若愚,他到這裏來必然是為了親兒子馮缺被殺一事,昱橫的手心裏都是汗,去看晴無夜,挑了挑眉,輕聲道:“還真被你猜到了。”
晴無夜确定了昱橫的猜想:“他原本就要走這條路,親生兒子的屍體早被帶回到了臨家城,他肯定要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領頭的确實是馮若愚,他是個瘦高個,身為軍師,卻着着一身道袍,廣袖垂在兩側,定定的凝視着墳頭半晌,臉上并無其他表情,語氣都涼透了:“山洞在哪?”
昱橫心頭一跳,壓低聲音道:“他不會是要去殺人吧,聽小申說,那裏面可都是清安村無辜的村民,這些人可沒殺了馮缺。”
晴無夜拉着昱橫往前走,兩人不約而同的腳步放輕,晴無夜說:“我們跟上他們,見機行事。”
山洞離大槐樹不遠,這些人下了馬,就把馬匹拴在了大槐樹下,留着一個人在這守着。
另外五個人直奔山洞而去,大槐樹是去山洞的必經之路,昱橫沉吟了片刻,貓腰撿了一塊石頭,朝山洞的反方向丢去,很快就響起了咚的一聲。
守着的人剛坐下,聽到動靜後立馬站了起來,沖着周遭謹慎的望了望,又朝石頭落處跑了過去,就在這時,昱橫和晴無夜已經走過了大槐樹,朝着山洞跑去。
足尖擦着樹葉和泥土,兩人腳下都沒發出一點聲音,還沒到山洞口就停了下來,因為兩人同時都看到了就在距離所在之地的不遠處,橫七豎八的堆放着四五具屍體。
都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直接被心狠手辣的割喉而死,昱橫伸手,顫抖着去摸一個人的脈搏,被晴無夜攔住:“都死了,你看血都流盡了。”
黑夜之中看不清地上的血跡,昱橫眼力極好,他不是沒看到,而是不想看,他毫不留情的拍開了晴無夜的手,怒道:“沒死。”
晴無夜收回了手,意味不明的看他,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急忙拉開了昱橫,這裏沒有遮擋物,兩個人只能暫且選擇和屍體趴在了一起。
那人走近,就站在屍體邊上,嘴裏嘀咕着一二三四五,似乎在數數,不消片刻就轉身跑進了山洞:“軍師,七具屍體。”
昱橫似乎在心底的陰暗之所勉為其難的找到了一個出口,此時都快笑岔了氣,他忽然想起了随勇在山洞裏寫的那個韓字,想着想着,他就斂去了笑意,神色肅然起來,如果那個韓字沒有被人塗掉,那馮若愚就會看到,這樣的話,會不會說明了些什麽。
晴無夜一臉凝重,他的目光在屍體上匆匆掃過,一把将昱橫拉了過來,他沒注意到昱橫的陷入沉思,只是去看面前的大山,發現山腰處挂下了數十條細長的枝蔓,借着月色,兩人躲到了枝蔓後面。
這時,馮若愚從山洞裏走了出來,繃着臉,顯然是被氣得七竅生煙,對着仇聚就是怒喝:“你們抓了這麽多村民幹什麽,是韓廣張讓你們這樣做的,還殺人,竟然殺了七個人。”
他把韓廣張三個字說的用力,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帶着怒火滔天的恨意,昱橫對此頗為留意,此時也聽出一些子醜寅卯來,不由得心生得意,随勇到底還是做了件人事。
韓廣張派了仇聚在這邊就是想要審出個結果,可仇聚連着審了兩天兩夜卻沒得到任何蛛絲馬跡,他現在也很氣急敗壞,加上馮若愚又是對他一陣不留情面的痛罵,仇聚的面色很難看,顯然想要辯白,蒼白的回應:“我們只殺了五個。”
馮若愚根本不想聽他解釋,指着不遠處的屍體,他現在簡直是火冒三丈:“什麽五個,七個,你們殺了一個,也是殺人,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在濫殺無辜,知道嗎?”
馮若愚畢竟比他官大了好幾級,品級比韓廣張還要大,他辯駁不過,只能緊抿唇線,閉口不語,不情不願的讷讷點頭。
昱橫聽着,他沒想到馮若愚會是這樣的态度,原本以為會大怒殺了洞裏所有的人,沒想到會聽到他如此說話,昱橫暗自點頭,對馮若愚說的那些話深感贊同。
馮若愚帶來的人當中有一人上前:“軍師,公子的傷口是刀傷,是我們的人殺的。”
馮若愚緩緩的轉過了頭,惡狠狠的瞪向仇聚:“聽到了嗎,是我們的人殺的,不去抓真兇,囚禁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還開始了刑訊逼供,用殺人來立威,我們是這樣來打仗的嗎,是和覆盆國的軍隊打,還是和覆盆國的百姓打,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當着手下的面,被馮若愚罵的狗血淋頭,仇聚簡直丢人丢到了家,但他還是沒敢擡起頭來,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雙頰不自然的抽動了幾下。
昱橫扒着洞壁的手動了動,馮若愚顯然不是個善茬,估計不會對清安村的村民做出什麽,但肯定要回去查出真兇。
又有一人上前:“軍師,那山洞裏的那些人怎麽處理?”
馮若愚瞟了仇聚一眼,轉頭對那人說:“把年輕的,身強力壯的叫出來,一個都不要漏。”
枝蔓後,昱橫去看晴無夜,見晴無夜似乎在想着事,他悄無聲息的扯了扯晴無夜的袖子,小聲問晴無夜:“這是何意?”
晴無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拉着的袖子,又去看昱橫,搖頭道:“我對此人不太了解,更不知這人的行事作風,不過一直聽聞這人不簡單,他說的這些話,我不。”
晴無夜話沒說完,去看洞口,所有的年輕人加上中年人都被趕了出來,還包括女人,馮若愚皺眉看着這些人,又怒道:“你把女人叫出來幹什麽,他們會上陣殺敵嗎?”
有人小心翼翼的觑着馮若愚的眼色,試探着問:“那我們再把她們叫回去?”
馮若愚擺手,制止道:“等下,留下年輕的,該怎麽做你們知道。”
昱橫的身體一僵,他的手指還拽着晴無夜的衣袖,心道,年輕女人留下,這是要做什麽,都不用細想,說不定就和屈城被帶走的姑娘是一個下場。
想到這裏,他恨的牙根癢,咬着牙就打算沖上去:“他媽的,這人也不是什麽好人。”
此話一出,昱橫發覺有多麽好笑,原本對馮若愚還抱着那麽一點虛無缥缈的期望,這時已經煙消雲散了,他想起了随勇在寫下那個韓字過後,說的那句狗咬狗,還他媽真是印證了。
他被晴無夜強行拉住,昱橫回過神來,洞口站着少說有上百號的士兵,就算晴無夜和他再如此武功高強,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難逃被發現和被抓住的厄運。
除了年輕的女人,其他跪在洞外的所有男人都被拉扯成了長長的一排,馮若愚就在他們面前,足足走了有幾個來回。
他若有所思的道:“等打起仗來,這些人也都會去當兵,和我們妄加國一樣,既然結果如此,我們還不如在他們當兵之前,你說,對嗎?”
馮若愚話沒說完,就看向了仇聚,仇聚被他行事作風的前後矛盾搞得發懵,愣怔片刻後才心領神會的點頭:“對。”
于是,仇聚給了他的手下一個眼色,這些個狗腿子立馬退後幾步,從箭筒裏抽出了羽箭,拉起長弓,箭尖直指清安村的村民,每個人臉上都是嗜殺成性的猙獰表情,簡直和地獄裏的魔鬼毫無二致。
昱橫看着此情此景,心急如焚道:“怎麽辦,晴無夜,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把這些人殺了,不然我們來這趟是幹什麽。”
他說着話,卻發現身後沒有動靜,晴無夜不知什麽時候跑開了,他仰頭去看,看到了晴無夜拉着藤蔓,悄無聲息的已然晃悠到了對面。
晴無夜就站在這些士兵的身後,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只見他把手中的藤蔓扔了回去,正好落到了昱橫的面前。
昱橫眼裏倏地一亮,沒有多想,直接抓住了藤蔓,如法炮制一般的落在了晴無夜的身邊,真是月黑風高好辦事,這些人都沒發現躲在黑暗深處的兩個人。
晴無夜彎腰從靴子裏掏出了一把尖刀,遞給了昱橫,昱橫立即把刀藏在了身後,就怕刀刃上一點光芒引起這些人的注意。
昱橫剛想問晴無夜你沒有刀,卻見晴無夜又從另一只靴子裏拿出了一把刀,晴無夜沖着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舉動。
昱橫一怔,他雖然武功不錯,剛才也有點躍躍欲試的小興奮,但他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想過要去殺人,學武純粹是為了自保。
現在的場景,幾乎所有的人都背對着他們,這時馮若愚和他帶的一幹人等退進了山洞,山洞裏很快傳出了悲痛欲絕的呼救聲。
“你們不要殺他們啊,我們都是一些本分的莊稼人,他們不會去當兵的,求求你們,饒了他們吧。”
沒人對此有所理會,馮若愚不動如山的走到洞口,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站得地方離這些村民更遠了一些。
仇聚也準備退到洞口,卻聽到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輕微動靜,回頭一看,他瞠目結舌的看到地上的弓箭散亂一地,所有的射手都倒在了地上,全是一招斃命,和洞外的五個人一樣都被割喉而死,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十幾個人,幾乎是在轉瞬之間丢了性命,仇聚睜大眼睛,眼裏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恐,張大嘴巴叫嚣道:“有刺客!”
聽到這話,洞裏的那行人訓練有素的把馮若愚圍在了中間,看着洞外死去的人,馮若愚視若無睹的催促道:“走吧,趕緊去見大帥。”
仇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離開,惡聲惡氣的罵道:“這幫人是來幹什麽的,害得我死了這麽多人。”
他似乎也覺得這裏不安全,急忙叫上人一起走:“走,我們離開這裏。”
看着這些人一個不落的都離開了,昱橫和晴無夜才從黑暗之處走了出來,昱橫瞪着地上的屍體,低低的道:“我們還是殺了人。”
昱橫手裏握着一把滴血的刀,五指用力的摩挲着刀把,手背隐隐發白,青筋顯露,他仰頭看天,呼出了一口氣,心情卻墜入了谷底。
他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剛才那一刻,他有些發愣,沒想到晴無夜出手竟然如此的殺伐果斷,殺的還是妄加國的兵。
晴無夜站在昱橫身邊,他沒說話,剛才他殺的人比昱橫多,昱橫一開始很是猶豫,看到晴無夜動手,昱橫才不由自主的也動了手。
晴無夜上前替跪着的清安村村民一一松綁,在這一驚一吓之後,大多數的人都全身癱軟的爬不起來。
只有幾個人才跪着仰頭看他們,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怯生生的問:“你們是來救我們的?”
或許還在無法相信自己被救,這些人臉上都是驚魂未定,昱橫擡起另一只手,指着遠處的那座山:“你們的孩子這些天都在山裏,你們可以去找他們了。”
炎婆婆被林大娘攙扶到了洞口,她應該是聽到了昱橫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喊道:“小蚩。”
昱橫愣了片刻,雖然知道炎婆婆眼盲,但他還是将手中滴血的刀背在身後,回身答道:“婆婆。”
林大娘扶着炎婆婆走了過來,炎婆婆卻指着大槐樹的方向:“我們去那裏。”
看着婆婆靠近,昱橫想要去扶,又見婆婆被林大娘扶着走遠了,僵硬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又看到了洞口站着的村民,都用着一種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們,随即開始交頭接耳,聲音很輕,加上聲音太雜,饒是耳力非凡的昱橫都聽不太清。
晴無夜已經用手帕擦幹淨了手中尖刀,拉了拉昱橫的胳膊:“走吧,我們該做的都做完了。”
昱橫看着林大娘和炎婆婆是沖着大槐樹而去,還不甘心,小聲喊道:“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