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不要救

第 34 章要不要救

戰場之上,正當昱橫拉上了一個人的腿,就聽那個人大聲慘呼,全身痙攣,他回頭去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人是受了腿傷,他一時情急沒有注意,只能十分抱歉的繞過那個人,去拉他的胳膊,卻想不出不知該如何拖行。

之前受傷的人,都是他架着胳膊一起走的,可這人受了腿傷,根本沒法行走,這樣的情況很是難辦。

他只能蹲下身,用盡全力将這人舉過肩頭,費力的扛在肩上,把持着的盾牌擋在身前,倒退着行走,這樣速度會慢上許多。

走了一半,昱橫幾乎是力氣耗盡,這時就是咬着牙強撐,已近強弩之末的狀态,幾次都是雙腿發軟幾欲摔倒,就在最後一刻,他腳下絆上了一塊石頭,連人戴着盾牌一起摔在了地上。

一支箭咚的一聲砸上了盾牌,還真是巧,偏上幾分就會刺入昱橫後背,昱橫情急之下,沒顧得上自身安危,艱難的将肩頭上的人往前推了幾寸,自己則背着盾牌,盡量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和手中盾牌為傷者築起一道堅實的銅牆鐵壁,他腳步緩慢,費力的朝前一寸一寸挪去。

他的袖口前胸處都染上了斑斑血跡,全是這些受傷的人身上的血,等他把那個人推到了安全區域,提着的氣沒敢放下,他趴着地面,稍稍轉了個身,朝身後看去,還有兩個人沒救,其實也沒法救了,這兩個人受傷的部位都在前胸,一個在心髒部位,一個在咽喉處,皆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完全沒了生息。

昱橫大睜着雙眼,眼睛裏全是血絲,瞳仁裏有着不易察覺的紅色,就是不遠處兩具屍體蔓延出來的鮮血,正在茵茵綠草上逐漸擴大,緩緩浸透。

青草已然沒有了盎然的生機,有的只是殘忍的血色,此時就算綠色再為廣闊,入眼的只有那一攤猙獰的血紅。

昱橫還是把盾牌擋在自己的面前,其實他現在所在之處已經遠離了羽箭的射程範圍,但他還是沒有撒手,驚魂未定的瞪着遠處的兩具屍體。

他不怕生死,就怕看到屍體,更怕看到自己的戰友也同樣把自己扔在了戰場上,冷眼旁觀的棄他于不顧,就在這時,昱橫似乎在這兩具屍體上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等他回過神來,他匍匐着站起,轉身撒腿往後跑,突然有個人影撞入了他的視線,他又是猛地擡起頭,看到了韓廣張依舊騎在馬上,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嘴角處帶着掩飾不住的冷笑。

而其他人都是一臉漠然,對他所救的六個人熟視無睹,昱橫只能孤身一人,回頭将他們一個個都拖了回來。

這時才有幾個軍醫上前,都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神色的看着他,似乎昱橫這次做了一件多麽奇怪,或者是多麽愚蠢的事情。

還是有人慌慌張張的擡來了擔架,将傷者一個個的擡了上去,昱橫不放心的跟上,進了軍賬,見那幾個受傷的人正在被小心妥帖的包紮傷口,又喂了藥丸,躺在狹窄的床板上痛苦的叫喚。

吊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昱橫才感覺到精疲力盡,他找個角落歇了一會,扶着額頭,還是覺得頭昏腦漲,正要站起之時,突然有人沖進了傷兵營,沒去看受傷的人,就沖着忙裏忙外的軍醫,慌裏慌張的喊道:“軍醫,大帥要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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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昱橫去看并排躺着的六個傷員,他們的箭大多已被取了下來,只是都斷成了兩截,上面還沾着血跡,七零八落的丢在了角落裏。

軍醫正埋頭忙着手中的活,聞言只是略微偏了偏頭,示意着丟箭的地方:“在角落裏,你自己拿。”

那人大步走了過去,就看了一眼角落裏的斷箭,立馬叫道:“大帥要完整的。”

軍醫停下手中的活,皺眉道:“怎麽可能是完整的,我都是先折斷箭尖,才把箭從他們身體裏拔出來的,不然怎麽拔的出來。”

那人走了過來,在傷員身上一陣尋思,發現還有一個人腿上的箭沒有拔出來,驚喜的叫道:“就用這根。”

軍醫手中一頓,急忙将床板上的傷員包紮好,回頭道:“這根也要折斷,不然怎麽取下來。”

那人不假思索的道:“拔出來。”

如此喪心病狂的話一出口,昱橫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轉過了頭,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心火一下就上來了,他五指成拳,雖然站在一邊沒說話,但森冷的目光一直在這人臉上停留。

那人絲毫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但對上昱橫的目光還是表現出了些許畏懼,強裝鎮定道:“你是誰?”

昱橫憤怒的揮了一下胳膊,他實在無法控制胸腔裏的滔天怒火,從戰場上忍到了現在,傷員沒人救,如今救了還要收到非人的對待,只見他握着拳頭,十指關節咔咔作響,他咬着牙,恨聲道:“我,是救他們的人。”

一邊,床板上的傷員像是有那麽一刻的驚醒,嘴角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那又如何?”那人昂着頭,勉強和昱橫對視,但目光還是有所躲閃,言語有些哆嗦。

昱橫站着沒動,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他壓着怒火垂下了拳頭,語氣森冷:“我救了他們回來,沒讓你來害他們。”

說了一半,他擡起手臂,手指指向戰場的方向,肅然道:“要看箭,自己去取,戰場上多的是。”

那人往後退了一步,掃了一眼躺在床上還在痛苦哀叫的幾個傷員,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去了,就會被射死。”

昱橫垂下手臂,走近一步,逼視着他,冷笑道:“你好惜命啊,那你憑什麽要了人家的命,況且他不是敵人,他是你的戰友,同生共死的戰友,這一點希望你不要忘記。”

那人在原地站了片刻,表情陰晴不定,瞪了昱橫半晌,從牙縫裏勉強的擠出了幾個字:“那你去拿。”

昱橫冷笑着沒吭聲,他等了片刻,見昱橫還是沒有動靜,便舉着刀到了傷員的榻邊,正欲伸手去拔,沒發現昱橫抿緊雙唇,緩緩的靠了過來,昱橫現在真的很想殺了這個人。

還沒等昱橫動手,一把刀從外面飛了進來,刀背準确無誤的砸開了那個人的手,也橫刀斬斷了傷員腿上的箭杆,傷員的身體只是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一道刺眼的光照了進來,晴無夜從帳外走了進來,手裏拿着刀鞘,第一眼就去看剛才行兇之人,神色冷峻,目光陰寒。

軍醫神色微變,立馬退到一邊,恭敬道:“晴将軍。”

晴無夜站在門邊,語氣沉着,示意着:“你請吧。”

軍醫開始手腳麻利的動手治傷,昱橫朝後退了退,抱着胸站到一邊,一副等着好戲上演的悠閑姿态。

那人眼珠亂轉,箭都斷了,知道事态無法挽救,惱羞成怒的揮舞着拳頭:“你們這樣,大帥要的箭怎麽辦?”

“自己去取。”晴無夜冷冷的瞪視着他,語氣卻很平淡。

昱橫再次往後退了幾步,站到了牆邊,臉上浮上一絲谑笑,好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不去,我去就有危險。”那人讷讷的退後幾步,在兩人不鹹不淡的圍攻之下,還在勉力支撐。

“那你自己回複大帥,說你不敢去,去了會死。”晴無夜收回目光,去看昱橫,眼神裏有了些譴責的意味。

昱橫不置可否,後背幹脆靠上了牆,他這時才真正的放松下來。

那人循着晴無夜的目光看到了面露笑容的昱橫,戰戰兢兢的用手指了指昱橫:“叫他去,他反正就是個當兵的。”

晴無夜站在原地沒動,再問:“那你呢?”

那人雙腳并攏,像是找到了尚方寶劍,逞強的自我介紹:“我是大帥的親信。”

說這話後,那人之前的怯懦煙消雲散,此時不知哪裏來的底氣,傲慢的揚起了頭,梗着脖子與晴無夜對視。

晴無夜輕笑一聲:“你的命值錢?”

那人出口的語氣有些生硬:“那是自然。”

說話間,那人的目光又開始躲閃,不敢與晴無夜對視,說完後就慌亂的從帳篷裏跑了出去。

軍醫處理了所有人的傷處,對着晴無夜欠了欠身,就出了帳篷,昱橫朝一邊讓了讓,正要跟着軍醫出去。

晴無夜叫住了他:“無痕。”

昱橫停步,目光越過了晴無夜的肩頭,看到那個受了腿傷的傷員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艱難的撐起上半身,沖着他感激的點了點頭,虛弱的道:“謝謝!”

晴無夜轉過了身,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六個人,接着回頭去看昱橫:“你出來。”

沒等昱橫同意,晴無夜就扳着昱橫的肩膀出了帳篷,他盯着昱橫耳廓上的傷口,上面還殘留着些微血跡,手中用力,愠怒道:“昱橫,你不要命了嗎?”

見晴無夜這般惱羞成怒,一下就沒了剛才的冷靜沉着,昱橫突然有了一剎那的迷茫,沒來得及多想,順口答道:“要啊。”

晴無夜緊蹙眉頭,手指用力的近乎泛白:“你要?我怎麽沒看出你想要。”

昱橫吃痛,擡手想要撥開晴無夜的手:“你別冷嘲熱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受傷了,沒人救,我不能見死不救。”

晴無夜沒有反駁他的說法,手指稍稍松了松,道:“最後那一刻,我看着那一箭就是奔着你的後心去的,只是因為偏了幾分,盾牌擋住了,你才僥幸逃脫。”

昱橫毫不在意,故作輕松的笑了笑,樂呵呵的道:“我命挺大的。”

晴無夜無奈的瞪了他半晌,才不甘心的垂下了手:“你知道那一箭是誰射的嗎?”

昱橫當然不知,他搖了搖頭。

“這麽遠的距離,正常來說,箭樓裏的箭是射不到這邊的,但有個意外。”

晴無夜還是沒忍住,手指在昱橫的耳朵上一蹭,那一點還沒幹透的血跡就這麽到了他的手上。

肌膚相蹭,昱橫不知是何感覺,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哆嗦,正想要說些什麽,卻看到晴無夜的手指上多了一點血跡,急切的問:“你受傷了?”

晴無夜搖頭,修長的手指摩挲:“你耳朵上的。”

昱橫這才放心,沒去管自己耳廓上的傷口,又問:“什麽意外?”

“覆盆國有個神箭手,他叫林陽,箭法精準,臂力驚人,比一般的弓箭手射的都遠,也射的準,或許是他手下留情,也或許是他發揮失常,才讓你有幸逃過一劫。”

昱橫并不在意,聳了聳肩,敷衍的道:“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小心。”

他的意思顯而易見,該做的我還是會做,但也會更小心一點,晴無夜只能嘆了口氣,将手背在身後。

這下輪到昱橫發問:“你們打仗,難道不管傷員嗎?”

晴無夜擡眸看他:“管。”

昱橫還沒想明白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追問:“那是只有你的軍隊管,他們都不管?”

晴無夜沉吟半晌,道:“也管,今天是個特殊,韓廣張的決定對他做不出任何诟病,因為如果拖延了時間,死傷就不止這六個人。”

昱橫抽了抽鼻子:“關鍵現在是六個人受傷,并不是死了,已經死了兩個人,如果對這六個人放任不管,那就是死了八個人。”

晴無夜嘆了口氣:“這我知道,但韓廣張如果管了,不談死亡,就算傷情,定會加上一倍不止,他是不容許他的手下無緣無故的少了這麽多人。”

昱橫覺得匪夷所思:“無緣無故,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死,他們治好了傷,還能上戰場。”

晴無夜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動:“韓廣張不是這麽想的,他會想到這些人就算救回來也會有死的風險,還不如讓他們死在戰場上。”

昱橫冷笑,倒退兩步:“也是,韓廣張什麽人,我到現在看到他殺人已經有數十個,不僅有當兵的,還有平頭百姓。”

晴無夜聲音放輕:“你知道就好。”

昱橫顫抖着嘴唇,半天才問出了口:“你是這樣的嗎?”

晴無夜搖頭,和昱橫對視,堅決地道:“我不是!”

昱橫出了帳篷,徑直朝臨居城方向走,晴無夜一開始跟着他,後來被人叫走:“晴将軍,大帥找你。”

昱橫站住,回頭對晴無夜道:“你去吧。”

晴無夜不放心的問:“你是要去拿箭嗎?”

昱橫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淡淡的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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