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放火燒山
第 53 章 放火燒山
昱橫走近屍體,彎腰拔走了那把尖刀,尖刀是韓廣張作為獎勵發給他的,他可不能在這事上留下半點痕跡。
尖刀在屍體上蹭了蹭,昱橫把刀重新揣進了懷裏,這次走了有小半個時辰,他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屍體,全是大睜着眼睛,俱是死不瞑目,無辜枉死。
他一次次的蹲下身,為他們每個人輕輕的合上雙眼,臨死前看到的那一幕,或許還停留在他們的眼裏,不能讓他們再看到更多的血腥。
每次有妄加國的士兵路過,看到地上躺着的屍體,都會對他贊上一句:“又殺了一個!”
不知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就在他為第十個人合上雙眼的時候,再一次有人經過,這次不是贊賞,而是詢問:“你殺了多少個了?”
昱橫的手在屍體上挪開,沒有側頭,目光停留在屍體身上,他閉了閉眼,無聲的吸了口氣,強壓着心頭的憤怒,低低的道:“記不清了。”
那人卻說:“我記了,已經有八個了。”
昱橫陡然站起,陰寒的目光掃了過去,這人募的與他的視線對接,先是打了個寒噤,随即自作主張的理解道:“也是,殺的人太多,我都有些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昱橫知道,這些人都瘋了,瘋的魔性大發,在這場滿是血腥的殺戮當中,他們都成了惡貫滿盈的魔鬼,昱橫森冷的話音傳了過來:“不對,我記得清所有的事。”
這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臉上露出了一個事不關己的微笑,讪讪的道:“是嘛,不過。”
話還沒說完,他就覺得脖頸忽的一涼,擦過臉的手上還殘留着其他人的血跡,再去摸自己的咽喉,這次摸到的血是自己的,手還沒垂下,人就這麽仰面摔倒在地。
昱橫甩盡刀上的血跡揚長而去,沒去看身後的那具屍體,他加快腳步,遲一步就會多一條人命,越往山上爬,他發現臨山鎮的百姓就越少,不知道都去了哪裏。
昱橫爬上樹頂,往山下看去,确實越往下樹枝顫動的越發厲害,很多人都往山下跑了。
山上有刀光血影在等着他們,他們只能選擇下山,可是山下又是銅牆鐵壁,有人跑到山腳看到了這一切,逼不得已的再次往山上跑,如此周而複始,不可避免的再次迎面撞上追兵,最後不免落了個身首異處。
看這情形,姚自量是要把臨山鎮的百姓滅的一個都不留,想到此處,昱橫已然有了殺心,正在強壓怒火之時,只覺腳下樹幹晃動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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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撥開樹枝往下看,只見一個孩童正手腳并用,費力的攀爬着上了樹,不怎麽粗壯的樹幹被一個士兵晃得枝葉亂顫。
士兵臉上挂着猙獰的笑容,昱橫透過樹葉的縫隙看的分明,只聽士兵正在沖着這個幼小的孩童叫嚣:“我看你在上面要呆多久。”
孩童七八歲左右,他纖細的胳膊摩擦着皲裂的樹皮,顧不得皮膚傳來的刺痛,還是咬着牙堅持往上爬,一只手剛拽住一根樹枝。
這根樹枝剛被昱橫踩過,樹枝太細,不堪承受傳來的份量,此時有了一道細細的裂痕,随着裂痕越來越大,男孩的身體開始往下墜。
突然,一只手救星一般的伸了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股腦兒的拉了上去,男孩只覺身體一輕,驚魂未定之時上了樹頂,瞳孔驟然一縮,頓覺惶恐,面前是一個和樹下士兵穿的一模一樣的人,這兩人都是妄加國的兵。
看到昱橫,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仰去,豈料身後并無支撐,他的右手撐了一個空,又一次不由分說的往下掉。
昱橫的手從男孩的胳膊落到了他的手腕,手中用力,言簡意赅的道:“別動!”
男孩的右手在空中抓了幾下,只奈什麽都沒抓住,吓得沒了動靜,兩人都朝樹下看去,士兵一邊賣力的搖着樹幹,一邊仰頭朝着樹上看,只奈男孩的後背堪堪擋住了昱橫,加上枝葉茂盛,站在樹下的人看不到樹上還有一個人。
瞪了片刻,士兵還是看出男孩明顯的是被人拉着,确定樹上肯定還有一個人,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誰,于是他加大了力氣,雙手晃動的愈發厲害,想把男孩,還有這另有其人一起給晃下樹來。
昱橫身下的樹枝晃動,卻定力十足,身體沒有離開過枝杈半寸,抓着男孩的手更是猶如鐵鉗一般。
男孩的心裏畏懼,加上慌亂,小臉憋的通紅,他任由昱橫抓着他,也小心着身下的樹枝會不會斷,在這萬分危急時刻,沒來得及去想昱橫為何要幫他。
昱橫看樹下的人一時不會罷休,如果男孩摔下去必死無疑,心中的殺意愈發高漲,手中的砍刀就這麽分毫不差的扔了下去。
樹下人沒有想到樹上的人竟然手裏也有一把刀,他一時躲閃不及,肩頭被毫不費力的紮了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流出,面部扭曲的扭頭一看,沒來得及痛呼,驚懼的看清紮在肩上的刀,竟然和他手裏的刀一模一樣。
士兵面色發白,停止了晃動樹枝,忍着劇痛把刀拔了出來,帶出了一串血珠,在樹葉的縫隙間閃着猙獰的紅色光芒,他龇牙咧嘴的把刀扔在了地上,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在幹什麽,看清楚沒,我們是一夥的,一夥的,他媽的,狗娘養的。”
昱橫這邊把男孩穩穩的架在樹杈中間,人已經踩着樹枝飛了下來,擡腿又在樹下那人的傷口處變本加厲的踹了一腳。
那人再次吃痛,連着他手裏的刀也掉落在地,人仰面倒在了地上,撐着那只沒受傷的胳膊,就要爬起,卻被昱橫擡腳踩在了胸口上。
昱橫腳下用力,臉色已然鐵青,聲音陡然提高:“我告訴你,我們不是一夥的,你們這些魔鬼,窮兇極惡至極,姚自量讓你們殺人就殺人,戰場上受傷戰死無法避免,你們現在把刀指向了手無寸鐵的百姓,是人還是不是?”
那人勉為其難的捂着傷口,惶恐點頭,又慌張搖頭:“是,不是。”
随即帶着哭腔道:“大帥讓我們殺人,我們是沒辦法。”
昱橫微微彎腰,俯下身去,眼神陰寒,逼視着他的眼睛,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暴起殺人:“他讓你們進山,他跟着你們進來了嗎,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嗎,逼着你揮刀殺人了嗎,他不在,你們還在胡作非為,殺了多少人他問你了嗎,想清楚再回答!”
昱橫的鞋底已經挪到了那人的下巴上,将他的臉側壓:“是他讓你們殺人,還是你們自己要殺人。”
這句話像是從千年冰窟裏傳出,帶着深入骨髓的冰冷之意,蔓延進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一哆嗦,語無倫次的道:“是我,是我要殺人,我們都回不去了,就因為覆盆國,我們殺了他們,就可以回去了。”
“放屁。”昱橫的聲音從胸腔裏迸發而出,低低的傳到那人耳邊,卻像是一記重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簡直是一派胡言,明明是我們妄加國發起了這場戰争,和覆盆國的百姓有什麽關系!”
“是嗎,是嗎?”
那人不住地重複問道,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昱橫,雙手不由自主的去推昱橫的腳,那只踩在臉上的腳卻像是被焊住一般,紋絲未動,他只能求饒道:“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沒有告訴過我。”
看他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昱橫情不自禁的心軟了下來,壓在他臉上的腳松了一些,那人似乎就在等着這一刻,人忽的跳将起來,就想奪路而逃。
昱橫見他要跑,心頭沒有殺意,但也不能輕易饒了這人,他跑了,說不定會上報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想要這人的命,但也不能讓他就這麽輕而易舉的離開。
而這一切,那個六七歲的孩童看的真切,面對着這兩個妄加國士兵之間的鬥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奪路而逃
大軍封山,姚自量篤定的斜靠在車廂的軟榻上,端着茶盞聞着茶香,裏面泡的是從患城千裏迢迢運來的上等茶葉,細細小小的茶葉在茶水之中舒展開來,像極了現在輕松惬意的自己。
他聽着車廂外的殺聲震天,還有慘絕人寰的呼救聲,就像是在患城的相府之中,聽着歌女唱着優美動聽的音韻小曲,怎麽聽,怎麽的委婉動聽。
姚戚戚一直埋頭坐在靠外側的角落裏,聽了片刻,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姚自量眯眼瞧着這個最小的女兒,也是他現在僅剩的唯一一個女兒。
他不容許自己的任何一個兒子,和任何一個女兒有一點為善的舉動,因此他讓五個兒子離開患城,對五個女兒動了殺機,借此向世間締造了一樁滅門慘案。
他對姚得章心生不滿,臨舍城輕而易舉的被攻陷,他很高興,可臨舍城百姓毫發未傷,卻讓他對姚得章起了疑心。
山腳下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人,都是臨山鎮的百姓,之前有個士兵從山上沖了下來,雙眼已瞎,也說不出話,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摸到了下山的路,沖着山下的人胡亂的撓着脖頸。
誰都看的清楚,這人被人弄瞎了雙眼,又啞了喉嚨,山上定是有人,對着他們的同伴下了殺手,這人定是劫後餘生,卻沒想到那個動手的人竟然對他動了恻隐之心,沒有要了他的命,不知是因為什麽。
還有人倉促下山,對着衆人氣急敗壞的說着山上有了自己人的屍體,因此,他們沒再敢對臨山鎮百姓痛下殺手,只是将這些人趕下了山,驅趕到了一處空地。
馮若愚下馬,敲了車廂的門,恭敬的請示:“大帥,這人肯定還在山上,要不要?”
話沒說完,姚自量放下茶盞,掃了一眼茶水中漂浮着的茶葉,緩緩的道:“軍師可有良策?”
馮若愚垂下手,凝眉思索,手指在寬大的袖袍裏摩挲片刻,就說了兩個字:“放火燒山!”
他想着韓廣張就在臨山鎮外,似是下一刻就要攻打臨山鎮,這一旦韓廣張進了鎮,有很大的可能性會上山,他出的這個馊主意,一半是真的要燒死那個正在山上為所欲為,無法無天的人,而另一半,他抱着僥幸心理,也是臨時起意,他想要把韓廣張也燒死在山上。
姚戚戚擡眸看向自己的父親,驚愕之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姚自量也看向了她:“戚戚,你看如何?”
姚戚戚嘴唇翕動,她很想說還有人在山上,山上還有自己的人,可是當她與姚自量對視之後,堅決的道:“軍師所言極是。”
姚自量這才收回了視線,看向那層薄薄的車板,溫言道:“她說可以。”
姚戚戚腳底陡升寒氣,将兩條腿朝車廂裏收了收,看向了遮住車窗的簾布,簾子輕輕搖曳,透過縫隙,她看到了那群跪着的人,個個都膽戰心驚的低垂着頭,像極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很快有人高喊:“放火燒山,把他燒死在山裏。”
不多時,有更多的人往山下沖,有士兵攔在山下盤查,确定了是妄加國的士兵才予以放行,晴無夜就在這時帶了喬江之過來。
翻身下馬,他站在喬江之前面,見到山腳下跪着黑壓壓的人,山上又下來了不少的人,還有士兵盤查,讓他驚疑不定的是,有人正放火燒着山。
“怎麽回事?”他拉着一個士兵,心急如焚的問道。
士兵見是晴無夜,立馬恭敬的回道:“晴将軍,山上有兇徒,殺了我們的人。”
晴無夜額頭青筋直跳,厲聲問:“你知道他為何殺了我們的人?”
士兵沒上山,有些慶幸,湊了過來,壓低聲音:“晴将軍,你看那些人。”
他指了指跪着的那一圈人,又指了指下山的妄加國士兵:“幸好下來了。”
這些人都活着,士兵說幸好,包括了覆盆國的百姓,和妄加國的士兵,晴無夜聽出了弦外之音,幸好之外就是說還是有人死了,覆盆國的百姓死了,妄加國的士兵也死了,這些人都上了山,上山去做什麽,晴無夜不用多想就知道。
妄加國的士兵為何被殺,覆盆國百姓手無寸鐵,定然不是他們殺的,那就是另有其人,晴無夜腦中轟然一聲,随即有了某種不祥的猜測。
晴無夜去看身後的馬義忠,聲音幾不可聞:“你去看看他回來了沒?”
他指的是昱橫,昨天被林陽抓去,晴無夜并不擔心,但這時聽到士兵的話,又看到放火燒山,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晴無夜上了馬,舉目遠眺,圍着的士兵,和盤查的士兵當中,都沒有昱橫的身影,他掃了一圈,看到了董時身邊的陳木和昱豎,同樣也沒看到昱橫。
馬義忠繞山一圈,這時騎着馬回來,低聲道:“我叫兄弟們去看了,沒見到。”
晴無夜點了點頭,他的心就這麽懸在半空:“你照顧一下喬知府,先別讓他出面,我去找找看。”
他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掏出了一串項鏈,丢給了喬江之:“喬知府,這是從你府裏拿出來的,你看一下,是不是你的?”
晴無夜只是覺得東西要物歸原主,并沒有過多的猜想,可沒想到喬江之卻說:“是我夫人的,她故去多年,我一直藏在卧房之中,之前從臨家城裏倉促離開,忘了拿,一直想着要回臨家城一趟,只是現在城被占據,一時半會拿不出來,沒想到,晴将軍,這是你?”
他說了一半,只覺得不可思議,晴無夜怎知他夫人的項鏈,又單單把項鏈拿了出來,還專程交給了自己。
晴無夜怔住,他知道遙祝一定不是貪財,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如果讓喬江之知道事情的原委,定是會在沉重的心裏又要背負一條人命債。
喬江之等着他的回音,晴無夜定了定神,才說:“我是從喬知府府中偶得,想着如此貴重的物品,一定要還給喬知府。”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敷衍不了喬江之,心裏還在焦急着昱橫的去向。
卻被跑過來的喬江之拉住了胳膊,晴無夜回頭看他,不明所以的剛想開口問,卻被喬江之搶先開了口:“這座山的後山有一處瀑布,瀑布所在的洞口正對着太陽落山的地方,現在是初春時節,山上不會幹涸,瀑布定然是有的。”
晴無夜遲疑的看着他,現在已經來不及細問,晴無夜沖着喬江之點了點頭,眼裏流露出了由心而發的感激。
馬義忠不知道昱橫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晴将軍的一個朋友,關系甚密,晴無夜的事情他一般不打聽,只是用眼睛去看。
這時大火已經點燃了山腳下的樹木,火勢正順着幹草枯枝飛快的往上攀爬,晴無夜沒有騎馬,直接順着山道跑了上去。
有人發現,情急之下就要去攔,被晴無夜的手下拉住:“晴将軍上去看看。”
手下看着晴無夜無端上了山,也很着急,發現那人轉過身的時候,他卻道:“晴将軍下來了。”
話是這樣說,山道上卻沒見晴無夜的蹤影,晴無夜在煙熏火燎之中上了山,在密林之間大聲喊道:“無痕。”
重複喊了多少遍,都沒有昱橫的丁點回應,火苗蹿上了晴無夜的衣擺,他頻繁的用手拍打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