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壯漢
第 62 章 壯漢
小曲這時已經挪到了門口,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仇聚,在一旁瑟縮了片刻,發現仇聚還在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根本無瑕管她,她這才哆哆嗦嗦的拉開帳簾,提着裙擺,飛快的逃了出去。
昱橫見小曲離開,收回目光,淡聲道:“我從來不管誰到底是誰,希望你們也不要問我到底是誰。”
姚戚戚從地上撿起了小曲遺留在地上的一把珠釵,饒有興味的拿在手裏把玩,她從來不戴這些釵釵環環,纖細的手指在珠釵頂端上點了點:“好吧,和你談個交易。”
昱橫擡手拂去了刀刃上的血跡,緊接着就把手上的血跡蹭在了衣服上,眼皮都沒擡:“什麽交易?”
姚戚戚一直在試探着昱橫,這個人的長相太過出挑,像極了屈城人,但似乎又不是一般的屈城人。
她想起了一件事,就是五年前患城有個被處死的犯人,名叫昱清蟄,據傳他娶了一名屈城女子,這女子聽說是美豔絕倫,魅惑無雙,她沒見過這位奇女子,昱橫在相貌上又不怎麽像昱清蟄,因此一時也不能斷定昱橫的真實身份。
當時行刑之時,姚戚戚就站在不遠處酒樓二樓的走廊中,她見到過昱清蟄,這人雖然被繩索綁縛,卻依然是青松如玉,風骨傲然,不知為何,她隐隐的感覺到昱橫的氣質太像一個人,就是這位昱清蟄。
聽說昱清蟄從屈城帶來了一封信,剛到患城就被人跟上,一路跟着去了周泰然的相府,信還沒遞到周泰然的手上,人就在半路被抓了。
昱清蟄有所不知,凡是從屈城出來的人,都會被人跟蹤,不去患城則罷,去了患城就會當做重中之重,一舉一動沒人能逃脫得了。
姚戚戚親眼見到昱清蟄被抓,也偷偷看到過從昱清蟄身上搜出的那一封信,知道了屈城發生的一切。
她還從府中進進出出的人口中得知,屈城的事,和昱清蟄的死,都和兩個人有着一定的關系,屈城的外圍跟蹤,是一個叫秦淵的人負責的,而患城的抓捕,都是姚自量曾經的一個親信掌管,這人就叫戴負。
她從仇聚這邊知道了晴無夜是秦淵的兒子,從小曲的事情開始,她就想利用仇聚釣出昱橫,接着說出晴無夜的真實身份,旁敲側擊昱橫的反應。
雖然昱橫掩飾的極好,但就那一刻的停頓,姚戚戚一下确認了昱橫和昱清蟄一定有着不可言說的關系。
“我不查你,但需要你幫我,不過也不算幫我,是在幫你自己,無痕,你要幫我找一個人,她在覆盆國的都城,我知道她肯定會見你。”
姚戚戚說完,目不轉睛的看着昱橫,眸子裏露出了無法拒絕的懇求和真誠,背在身後的手指僵硬的的晃動着朱釵,上面的玉珠發出叮鈴鈴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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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橫隐隐猜出姚戚戚讓他去找的是誰,而之前姚得章故意拉攏自己,也是為了找那個人,但現在兩國正值交戰,他作為一個妄加國的兵,想要孤身深入覆盆國境內,簡直是癡人說夢。
就算他扮作妄加國的百姓,進覆盆國都城也絕非易事,更何況他為什麽要去聽姚戚戚的。
他沒有作答,姚戚戚繼續道:“我不是想讓你現在就去找她,而是拜托你進了都城之後,就去找她。”
昱橫嘴邊帶笑,心頭微動,默然片刻後才出聲:“你怎麽能确定我們一定能打到覆盆國的都城。”
姚戚戚将手放于胸前,十分熟練的轉動着朱釵,一側挂着的玉珠再次随着她手中的動作叮當作響。
“我們已經過了三城一鎮,現在到了臨淵城,覆盆國的都城臨悠城地處覆盆國中心,臨淵城的杭白是個善攻之人,讓他守城絕對不可能,臨淵城不日就會被破,再往前深入經過城池所剩不多了,覆盆國的國君我不了解,但就三城一鎮失守這事看來,他也沒有出動大軍,現在臨淵城也是如此。”
昱橫輕松的神色瞬間散去,轉為了凝肅,眼裏還帶着幾分寒意:“那又能說明什麽,難道說覆盆國鐵定亡國?”
姚戚戚微笑,停住手中動作,玉珠落在了她的掌心,叮當聲随即消失:“不管戰事如何,要麽是覆盆國輸,要麽是姚自量輸。”
她沒說妄加國輸,只說了姚自量輸,昱橫想起了姚戚戚的那個願望,要做一國的皇後,那就是說,她覺得,妄加國一定不會輸,要輸就只能是姚自量一個人輸。
昱橫不由的去看站在門口的仇聚,見他背對着這邊,只是朝帳簾外面看,心中疑惑,偏頭看向了姚戚戚。
姚戚戚很快打消了昱橫的顧慮,信心十足的道:“他不會說的。”
見她如此篤定,昱橫斷定仇聚定是和姚戚戚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協議,昱橫并不想答應姚戚戚的這個要求,也不與她多話,人已挪到門口,瞅着仇聚,眼神淩厲:“仇聚,你只要不做為非作歹的事情,我就不會動你。”
仇聚梗了梗脖子,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還在,他張口像是要争辯,姚戚戚此時走了過來,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他于是讷讷的閉上了嘴,退回到了門邊。
姚戚戚見昱橫已經走了出去,并沒有叫住他,只覺山高路遠,并不急在一時,總有坐下來詳談的那一刻。
昱橫走出營帳,深吸了口氣,晚風微涼,吹得他不由的打了個激靈,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晴無夜。
今天他的情緒跌宕起伏的無處着落,聽到的內容又太過震驚,這一走出來,才想起自己最為在意的那件事。
晴無夜是秦淵的兒子,他從沒提過,秦淵後來的不知所蹤,讓昱橫找不到,還有最近才得知的戴負,全家都被殺了,至于被誰殺,又是不得而知。
昱橫腳步匆匆,他想知道一切,可快要接近晴無夜營帳的時候,又停住了腳步,他心中惱怒,不知該問晴無夜什麽,那把緊緊握着的鋼刀,在夜色之中閃着幽黑的光芒。
前方的營帳裏沒有一絲亮光,孤寂的就像是一座深山,昱橫駐足站立良久,心道,晴無夜難道已經睡了,營帳周圍又是靜悄悄的,安靜的有些詭異。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躊躇之時,就聽到有悉悉索索的的聲音響起,像是有千萬只螞蟻正在蠢蠢欲動,他耳聽八方,神色警惕,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是有意放輕的腳步聲,昱橫悄無聲息的轉動着身體,就像是在漫不經心的欣賞着周圍的夜景。
他的手心開始慢慢的沁出薄汗,漸漸的握不住刀柄,他不動聲色的将刀換到了左手,随着刀光的晃動,身後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忽的,一個黑影猛地從身後竄了上來,在他後面擊出淩厲的一刀,直直的揮向昱橫的後背,昱橫握刀的手指蹭過衣擺,持刀返身格擋,兵器相撞之時,在夜空之中劃出了一道耀眼的火花。
昱橫順勢後退幾步,又有人撲了上來,他将刀飛快的換回到了右手,眨眼之間劈翻了一個。
沒等他收手,又是一個人揮着刀沖了過來,照面就是一個不容分說的劈砍,電光火石間,昱橫擡手握住了對方的手腕,驚覺這人手臂壯的駭人。
昱橫都能感受到對方手腕處的青筋爆裂,震得昱橫手臂發麻,他手中的刀已經收回,立時砍了上去。
沒等刀落,對方手裏的刀頃刻間換到了另一只手上,騰出了空,昱橫剛想活動一下發麻的手指,手卻被這人反手握住,左手猶如被一把鐵鉗牢牢挾制,昱橫一時甩脫不得,他右手揮過來的刀正正的落了下來。
眼看着即将被自己的刀誤傷,昱橫只能逆轉刀鋒,劈向了對方的胸口,就在這時,對方的刀也到了,兩把刀砰的相撞,火星驟然亮起,緊接着相互摩擦,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昱橫緊咬牙關,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額頭青筋爆出,狹長的美目裏有隐約的血絲浮現。
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淩亂,像是有千軍萬馬蜂擁而來,密密麻麻的,他調轉回頭,見到了前方有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對峙的兩人,誰都沒有松開手中鋼刀,對方身材高大壯實,昱橫利用自己的身體靈巧,手被對方抓着,他突然卸力,身體也随即後仰,擡腿前踢,正正的踢上了對方的膝蓋。
對方被踢了個正着,穩穩的蹲身站立,像石墩一般站着紋絲未動,昱橫偷空贊嘆一下這人的下盤太穩,突覺對方拽着自己的手撤了,昱橫心中疑惑,順勢收回了腳,他矮下了身,手中的刀沖着對方的兩條小腿掃了過去。
那人的身體太實,力道雖然大,但靈活程度遠輸昱橫,剛才一剎那昱橫的刀一收,他的身體前傾,人不由自主的朝前栽去,下盤随即出現了空當。
眼見着昱橫的刀就要落下,對方幹脆不避不閃的俯下了身,又一次粗暴的攥住了昱橫的手腕,右手一個用力,昱橫的左手被強行扭轉,右手握着的刀險些脫手,整個人被他拗的翻轉過來,背對着他,昱橫手腕吃痛,臉色逐漸漲紅。
也就在須臾間落于下風,昱橫不敢有半分疏忽,忍着手腕處的劇痛,幹脆轉過了身,繞到了對方身後,手中的刀橫劈,奔的就是他的後脖頸。
肯定是感覺到了身後嗖嗖的涼風襲來,對方只能松了手,挪開了壯實的身體,昱橫只覺手腕一松,但還是疼痛的厲害,雖然第一刀劈了個空,但他順勢劈出了第二刀,腳下步子不停,這次奔的是對方的面門。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這次遇上了一個硬茬,那人小聲的咒罵着,雖然聲音微不可聞,但昱橫聽得真切,那人正在罵着一句話,娘希匹。
昱橫斷定這是句罵人的話,卻不懂其中的含義,正想着,對方已經退後,他不想再單打獨鬥,一下就退入了人潮之中。
太多的人手中持着長槍,似乎這裏才是他們的主場,昱橫被結結實實的圍在中間,包圍圈越縮越小,昱橫腳正點地,正欲騰空而起,就聽人群中傳來一聲號令:“他們不可能就一個人,我們中計了。”
昱橫退後一步,随即踩上了一個人的肩膀,如飛鳥般的輕盈靈動,他的身法極快,很快就踩過了十幾個人的肩頭,眼見着就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一根長槍從包圍圈深處甩了出來,力道極大,昱橫猝不及防被槍杆砸了一下腰,他原來鎮定自若的步子頓時亂了,踉跄幾下險些栽進人群之中。
此時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握住了昱橫的後領,将昱橫結結實實的拎了起來,昱橫餘光瞥見是一個白衣人影,他也踩上了人牆,在無數支槍砸過來的瞬間,将昱橫一下子就扔出了包圍圈,自己也身形飄然的躍到了圈外。
剛才的壯漢就在圈外,見到此情此景,正在小聲嘀咕着什麽:“這個人就是,怎麽才出現,不對,怎麽這麽年輕?将軍說他應該是四十挂零了。”
昱橫雙手在地面上一撐,擡頭就看到又有無數的人圍了過來,一陣密集的擂鼓聲響起,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怎麽回事?”
昱橫剛問了一句話,就被晴無夜再次薅住衣領,剛想掙紮,聽到晴無夜言簡意赅的道:“走!”
他徹底被拉出了包圍圈,昱橫站在土坡上看到了坡下火光沖天的戰作一團,原來是妄加國針對杭白設了個誘敵深入之計,杭白還真着了道,意料之中的派人深夜偷襲,想要密不透風的包圍他們,卻被他們來了個出乎意料的反包圍。
晴無夜将昱橫輕輕的掼在了地上,沒好氣的道:“你沒接到通知?”
昱橫無辜的仰頭看他,他揉着并不酸痛的肩膀坐了起來:“我一直在姚戚戚營帳外面。”
晴無夜的雙眸幽深,睫毛不由的顫了顫,伸手搭在了昱橫的肩上,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
昱橫放在肩上的手拿開,垂在身側,接着道:“我就等着仇聚出現,沒想到他真來了,還想做那什麽,我就想進去殺他。”
“然後呢?”晴無夜垂眸盯着他,神色戚戚。
昱橫将自己坐好,老實說道:“沒想到姚戚戚出現了,然後就說了一些事。”
晴無夜将目光挪向了不遠處刀槍劍戟亂響的戰場,紅黃黑交相輝映,盡是眼花缭亂的混亂局面,他挪開了手,轉過身,冷聲道:“你們還真有空。”
這句你們,很自然的把昱橫包括在內,昱橫豁然站起,就在晴無夜的身後,不悅道:“沒錯,我是有空,有空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的聲音很冷,在這深夜之中散發着冰冷的寒氣,晴無夜陡然回頭,看向昱橫,他料到之前在廟宇裏提到的事情并未就此打住,心頭不由得往下一沉。
昱橫陰晴不定的看着晴無夜,他說的那句話很快被淹沒在了兩國士兵之間的厮殺聲中。
昱橫突然覺得一些事情似乎并不那麽重要,在這一場浩大的戰争面前,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就像一只倉皇弱小的蝼蟻,被路過的大象一腳就踩死了,大象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