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韓天鶴瞧見了
“我幫你——”
他方伸手,她立刻退了兩步用來修剪枝桠的銅剪利得很,她可禁不起什麽差池
“幹麽!”他很清楚她為何躲“我怎麽可能連支剪子也拿不好?”
“不敢煩勞少爺,我自己來就行”
“你又來了”聽她口口聲聲少爺長少爺短,韓天鶴火氣都來了
“你也又來了”紅萼橫眼瞪他“我說過多少次,你是主子,我只是栽花的園匠,老湊在一塊兒說話,別人會怎麽想我——”加上你一來,就要弄壞我東西後頭這話她沒說出,只是放心上
可他哪讀不出她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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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敢說你什麽,我一定撕爛他們嘴巴”韓天鶴邊說邊伸手“剪子給我,我幫你拿到邊屋那裏”
“真的不用——”她退開
“給我”他哪理她拒絕,不由分說硬湊上去
然而,就在他手堪堪碰上剪柄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誰也沒看見他腳邊突了個石塊,他一踢正中,身子一歪,人便往前跌去
“嗳!”
見着那麽大一個人朝自己壓來,阮紅萼再機靈也慌了手腳,更何況她手裏還揣着利剪跟鐵鏟!
情急之下,只好丢下手裏家夥,使勁撐住韓天鶴
韓天鶴從小就跟拳腳師父練了些套路,一個跤要撐不住真要笑死人了可壞就壞在他面前的人是阮紅萼——當她手一模上他胸口,別說撐了,他就連魂兒也飛不見了
兩個人就這樣胸貼胸地,摔撲在地上
上頭的韓天鶴有紅萼這個墊背,壓根兒不覺得疼他軟玉溫香抱滿懷,早是一臉酥迷迷,可底下的阮紅萼可倒黴了不但摔得眼冒金星,還被他壓得差點沒氣
他忘情嗅着她發間似蘭似麝的香,恨不得能這樣趴在她身上一輩子不起來
“韓天鶴!”回過神的紅萼竭力推搡“你還躺着不動——”這家夥,不曉得自己很重嗎?
經她一喊,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多失态
瞧他把她壓得粉臉都變白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臉懊悔地攙她起身明明叮咛自己不能再出岔子,怎麽又闖禍了!“你還好吧,有沒有哪兒疼?”他前前後後查看着
“就要你離我遠一點”她用力推開他
見她直揉着後腦,他滿心歉疚地說:“摔疼了是嗎?我幫你看一看——”
她沒好氣地說:“不用,你別靠近我就是最大的幫忙!”
韓天鶴眸子一黯就算是男人臉皮比姑娘家粗厚,但老聽見這樣的話,還是免不了要傷心
見他垮着臉,她心裏氣是消了些,可嘴上依舊不饒人“別以為你可憐兮兮的,我就拿你沒轍說真話,你老來找我,旁人雖沒講話,但我爹可說得清清楚楚,我們兩個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孩子了,不能老像從前一樣沒顧忌地說話”
一聽阮叔竟然阻止他倆親近,他眉心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蚊蠅了“阮叔怎麽這麽不通氣——”
耙罵她爹!紅萼給他一拳頭“誰準你說我爹不對!”
挨她這麽一捶,他非但不懊惱,心裏還甜軟了起來
實在不是他愛吃苦頭,而是她罵人打人的樣子,特別好看紅萼就像她養的牡丹,不管做何姿态,總是那樣又嬌又豔,就連發怒生氣,也能教她氣得雙眼晶燦燦、臉頰紅撲撲的
見他癡癡望着自己,紅萼臉頰赧紅了起來又不是瞎子,兩人處了七、八年,她哪裏讀不出他情意,可問題是她模不清自己的心吶
若問讨不讨厭他,她肯定是不讨厭的雖說他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腳,可她知道,在旁人面前他可不是這樣
精明幹練、手腕靈活、才智兼備,還擁有識人之能——每字每句都是街坊鄰居說來誇他的,一字不假開頭她還不信,想說在她面前錯誤百出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跟精明啊吧練的扯上關系?可她還真親眼見過!
就一回她打錢莊經過,發覺裏邊起了紛争,一個魁梧大漢猛拍着桌案吵嚷要當家的出來,幾個夥計都耐他不住最後韓天鶴出馬,說沒幾句,大漢不但氣消了,還堆起了笑臉被請進內堂,看得她一愣一愣
要不是門裏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韓天鶴,她真以為自己眼花了
說真話,他是個提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對象,她也知道鄰近好多姑娘屬意韓天鶴,只愁沒法親近——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因為爹的緣故,打小就能在韓家大宅裏打轉,韓家上下也待她極好,沒人當她是下人,若是旁的姑娘,肯定順水推舟,來個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可怎麽說呢,紅萼心口,就是存着那麽一點疑惑
一個姑娘長到了十七,就只有成親生子一條路?
還有,她真有喜歡韓天鶴,喜歡到願意跟他一輩子?
每回想到這兒紅萼就擰住了要是娘還在就好了,她老是這麽想着要是娘還在,就可以問問娘當初為什麽嫁給爹爹?還有,這麽多年過去,娘心底曾不曾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傻笑什麽你?”紅萼再給他一捶,拾起剪鏟打算走了
韓天鶴傻傻模着微疼的心口,直到她轉身,才看見她背後黑了一片
“等等,你背後全是土,別動,我幫你拍拍——”
紅萼轉頭睨他一眼“你別又一巴掌把我打跌了”
“天地良心,我哪舍得打你?”韓天鶴一臉委屈
這話倒是不假她哼了一聲站定,等他幫忙拂掉身後的土塵
他手指方拍了幾拍,腦子便又空了為求方便,紅萼來韓家栽花理花時,總會穿着暗色的散腳褲,身上再搭件粉綢窄腰的單衫——韓家婢女也作相似打扮,卻沒一個穿得出她那般的嬌俏柔美一頭黑發瀑布般披在她肩膀,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柔潤如絲的黑發霎時自他指尖瀉開,他心裏一動,有股沖動想撲上前抱住她——
“紅——”
“那麽久!”渾不知身後人意亂情迷的紅萼嗔道:“到底是拍好沒有?”
他猛地收回伸出的雙臂好在,他重重喘口氣好在他沒真的出手,要不這下,紅萼肯定不再理他
“等一等,就快好了——”
他手指輕輕拍過散在臀上的衣擺,背着他的紅萼臉紅了紅,這才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老話
就怪自己跟他處得太熟,才老忘了爹的交代——兩人長大了,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自在相處了
“好了好了,剩下我自己弄就好”她一箭步邁開
望着她的背影,韓天鶴有些悵然若失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離她這麽近——
“對了,”他忽然想起“你剛才直揉着後腦,要不要緊,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小題大作”紅萼瞪他一眼
“我是關心你——”
“知道知道”她随口應付,邁開腳步走遠了一點,沒聽見他留人,好奇轉頭,才感覺腰後梗了個東西
“什麽——”她順手一模,才知他插了簪子在繡邊上
“韓天鶴!”她腳一跺
可眼前,哪還有他影子!
*
韓家這廂,韓天鶴一路笑着踱回他的書房
“好在我腦筋動得快”他忍不住誇起自己,竟想到這麽好的法子
他知道她脾氣,芥蒂彼此身分的她,肯定不會跑來書房找人只要明後兩天避避她不見面,也吩咐麽弟別上花園玩,簪子勢必得留在她身邊
他也不怕她托人來還——一把玉簪好幾兩銀,要萬一這麽轉手弄丢了,找誰賠去?
現就期盼她把簪子擱在身邊,擱着擱着,擱出了感情,又或是擱忘了——總而言之,他是不打算再從她那裏拿回簪子了
衣袖一卷,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才想坐下休息,突然聽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
來人是韓天鶴的貼身小厮——叫“瑞淨”,人長得忠厚老實,今年才十九
“瞧你嚷的,什麽天大的事兒?”韓天鶴橫去一眼
“是阮家……”瑞淨邊喘氣邊說“小的剛從外邊回來,聽見街坊鄰居傳言,有人請媒婆上阮家說親去了!”
韓天鶴一聽見,一掃先前的悠哉,立即自椅上彈起
吓壞他了,這消息!
他一箭步踏到瑞淨面前“什麽時候的事?你說清楚一點!”
“可能是早上,不然就剛剛——總之小的沒細問,小的一聽見,一心只想着快點回來跟您報訊——”
韓天鶴可惱了這麽重要的消息,竟然只打聽一半!
“去去,別擋着我的路”他一把推開瑞淨
瑞淨跟在後邊喊:“少爺,您要上哪兒?”
還消問!他頭也不回地嚷着:“當然是找人打聽說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