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丙不其然,陵春一見韓天鶴,也不顧鄰旁還有夫婿跟長輩在,劈頭就問起她何時能喝到韓天鶴的喜酒

他望着表妹眨了眨眼睛,陵春會意,是要她等會兒再說

和陵春夫婿杜宜軒見面寒暄過後,韓天鶴指了指門外,俞陵春起身,表兄妹兩就在敞廳門外竊竊私語了起來

韓天鶴提出要求,希望表妹能在自家多住幾天

俞陵春眉尾一揚“我是可以多住幾天,然後呢?你要我幫你什麽?”

丙真聰明!韓天鶴一笑“我是希望你用你名義,邀紅萼到外邊走走看看——當然,我也會同行”

俞陵春眼睛在他臉上轉了兩圈,嘆“表哥,不是我愛說你,你也太溫吞了我都嫁到杜家整整一年,你跟紅萼竟然還是跟從前一樣,半點長進也沒有!”

“你以為我不急?”他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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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急有什麽用?”俞陵春嗔“要拿出實際作為啊”

他眉一皺,聽出她話中有話“你覺得我該有什麽作為?”

“有時我還真分不清楚你是聰明,還是裝笨”未出嫁前,俞陵春就時常語出驚人,成了親後,她說話非但沒收斂,反而更肆無忌憚“你沒聽人家說過‘霸王硬上弓’,只要你想辦法把紅萼‘怎麽樣’了,她還不乖乖點頭嫁你?”

“不行”韓天鶴一口回絕他對紅萼可說是呵護備至,只要是會惹她傷心讓她難受的事,全不在他考量之內

“死腦筋,活該到現在還沒辦法把紅萼娶進門”俞陵春嘴裏罵道,心裏卻是服氣的

她聽自個兒夫婿說過,很多男人就是敗在這個“色”字上,美色當頭,什麽忠孝節義通通可以忘得一幹二淨尤其紅萼還是天仙一般的女子,要是一般男人,不七早八早将人吃幹抹淨才有鬼

偏偏她這個表哥,一忍忍了七年

“別一臉哭樣,我又沒說我不幫”

他這會兒才綻出笑來“我就知道表妹你善良體貼、才德兼備、蕙質蘭心——”

俞陵春一哼“你這張嘴,要是在紅萼面前也一樣溜就好了”

一語中的他搔了搔偷,笑得好不腼腆

俞陵春不再調侃“好啦,我這就去找紅萼敘敘舊情,等我好消息”

只見她揮了揮帕字,身一扭,大步往花園邁去

俞陵春一出馬,沒有談不攏的事尤其她深知該怎麽治這個相交多年的童年友伴紅萼重情,只消兩句想念,再兩滴闊別已久的眼淚,馬上把紅萼收服了

當天正午,四頂轎子搖搖擺擺前往位在西湖東南岸的“城隍山”,此處不但風景優美,林木蔥茏,山上還築蓋了不少名勝古剎四人一到山腳,立刻見到一群群觀湖禮佛的行客,将上下集市擠得水洩不通

四人信步走進了城隍山腳最有名的飯館——“皇兒飯”,小二一見,忙開了個雅座給他們

“諸位大爺小姐,不知今天要用點什麽?”

俞陵春有意讓韓天鶴表現,特別使了個眼色,要夫婿不要開口“表哥,這兒你熟,你點”

韓天鶴笑了笑,很快點了幾道招牌菜“來個一雞三吃,女乃湯鲫魚,記得那鲫魚要把斤重的,肉才不顯老再來幾個小碟,燙兩碗竹葉青——”他朝紅萼看了看“你要不要也喝點?”

怎麽可能!紅萼瞪他一眼

韓天鶴受用地笑了

他就愛看她嗔怒的樣子,被她一瞪,比喝了酒還消魂

“還要幾張油酥餅,件兒肉,木榔豆腐”

“是,小的馬上來”

小二退下,韓天鶴很自然地幫紅萼倒起茶水

“渴了吧?先喝一點”

瞧韓天鶴眼裏只有身旁的紅萼,俞陵春故意糗人“表哥,這可不是我愛說你,同樣是從韓家出來,怎麽我跟宜軒就沒茶可喝?”

捧着茶杯正要喝茶的紅萼一聽,趕忙把杯子放下

“逗你的”俞陵春哈哈一笑“你喝你喝,我自己有手,我自個兒可以倒茶——”

“你少說兩句沒人會說你是啞巴”韓天鶴邊嗔,邊倒了兩杯茶送到表妹跟妹婿面前“我說宜軒,我家妹子什麽都好,就是心直口快,你可得多多擔待”

“一點也不,陵春極好”長得忠厚溫和的杜宜軒望着妻子,眉眼盡是溫柔他一向不愛說話,有個口舌伶俐的妻子,也算是個彌補

“聽見沒有?!”俞陵春昂起鼻頭夫婿的眷愛,一向是她的安心與自信“我說紅萼,春姐教你一招,挑夫婿就得挑這種,不管他橫看豎看我們,都覺得我們漂亮極好的男人——”

“紅萼本來就極好,”韓天鶴搶白“全身上下沒一點能挑剔”

俞陵春故意反問:“瞧你信誓旦旦,你親眼見過?”

“春姐——”紅萼臉皮薄,一聽,立刻漲紅臉

一旁的韓天鶴也窘得接不下話

“瞧你們倆臉紅的,好,不逗你們了”

說到這兒,熱菜正好送上,幾人閉上嘴吃将起來,直到酒足飯飽,韓天鶴才将思忖了半天的行程說出

“等會兒我們上了城隍山,先往城隍廟行去,要是回程路上還有力氣,在轉到一旁的藥王廟跟寶成院——寶成院養了幾株牡丹,許多名人雅士都曾經歌詠過”

“很漂亮?”一聽有她最拿手的牡丹,紅萼眼睛都亮了

“真要論,是你養的美”韓天鶴老實說

紅萼嗔他一眼幹嘛,他今天嘴巴抹了蜜,講話這麽甜

“你們要去賞牡丹可以,”俞陵春突然插嘴“別把我跟宜軒算在裏邊”

韓天鶴開頭不解表妹意思,還想她幹嘛掃興;可一看她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了——

她是想制造他跟紅萼單獨相處的機會

韓天鶴會意一笑“沒關系,我帶紅萼過去寶成院外邊有幾處茶座,你們可以坐在外邊等我們”

紅萼瞧瞧他倆,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雖說她與韓天鶴相識多年,可在身旁沒人陪的情況下和他獨行,似乎有違爹“男女授受不親”的交代

可難得來寶成院,沒親眼一見聞名遐迩的“寶成院牡丹”,她又覺得可惜

“不要緊的”俞陵春輕拍拍紅萼手背,在她耳邊嘀咕:“寶成院就那麽一丁點大,又是佛門聖地,我這個表哥縱使膽大包天,也不致會輕舉妄為——”

“陵春!”韓天鶴低喝有時他真要懷疑她是來幫忙還是來搗亂

俞陵春不以為忤,一個勁兒地嘻笑

四人從“皇兒飯”出來,俞陵春挽着夫婿自顧自往前走,後邊的紅萼一見兩人親熱模樣,腳步自然緩了下來

韓天鶴悄悄跟在她身後,保持大概一步遠的距離

“陵春的話若有得罪你,我替她道歉”

紅萼朝他一睨“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春姐,我知道她只是心直口快,但心地卻極好”

“你要能諒解就好”韓天鶴故意輕拍胸口“剛才她那肆無忌憚說嘴,我還真怕你會一氣走人”

“我那麽兇?”他不滿地皺眉

還說不兇韓天鶴心裏笑着,嘴吧卻舍不得揭穿

他很享受跟她一來一往逗嘴的樂趣,“我是擔心你臉皮薄,受不了窘”

“呿”她啐一聲,忽地看見俞陵春停下來買了一包炸麻花

俞陵春招手問她要不要,礙于矜持,她直覺搖頭,可一旁的韓天鶴卻開口要了一包

“你吃炸麻花?”她很是驚訝

“幫你要的”炸得酥脆的麻花極香,隔着外頭的竹葉包猶能聞到上頭糖漿的甜“城隍廟頗遠,我怕你途中肚子餓了”

這麽體貼?紅萼眼睛朝他手裏的麻花一瞅,又瞧他一徑溫柔的眼,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天塞得滿滿,忽然不說話了

她想起先前跟春姐在花園的對話,她對姑娘家長大就得成親嫁人的疑惑,總算得到解決

“不然呢?”陵春反問“你想一個從小只會刺繡縫衣,灑掃家裏的姑娘,長到了十七、八歲,還能做些什麽?如果她今天真跟男人一樣,從小飽讀詩書,也喜歡在外邊跟人寒暄應對的,她不想跟男人成親倒情有可原但若不是這樣,你不覺得,成親反而是條簡單好走的路子?”

她反想自己,雖然打小念了些書,可真論起個性,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抛頭露臉的料子,加上她脾氣太倔,要她做些靠手腕嘴巴營生的工作,鐵定勝任不來不說別人,看韓天鶴就好,論學問,他遠不知高自己多少倍,論才幹,十多歲就被逼着到錢莊當夥計的他,早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她真能做的事,大概就栽培牡丹一樁——可說真話,要她一輩子守着牡丹誰也不理,又不是她甘願做的事

“你啊,是吃飽撐着,沒事找事胡思亂想”陵春當時下了這麽一段評語“再說嫁人有什麽不好,你要是能找到個疼你愛你的夫婿,比方我表哥,你要想做什麽不成——”

當時紅萼聽到這兒臉就羞紅了韓天鶴喜歡她的事,不單是她自己察覺,有話直說的陵春也幫忙洩了不少底

她一望走在身旁的韓天鶴,再一看前頭甜甜蜜蜜的陵春和其夫婿,忽地覺得腦門有些脹

她也會有這麽一天嗎?她仿佛看見自己挽着韓天鶴的手,不顧旁人眼光在大街上溜達的畫面——老天她扇了扇紅熱的臉頰,啐自己在胡想些什麽!

韓天鶴察言觀色“熱了?要不要喊他們走慢點,讓你休息休息?”

紅萼睨他一眼“你別老盯着我,還有旁的可以看吶”

她嫌他小題大做她不過有個小動靜,他就急急問了一大堆,膩不膩人?

他忙幫自己辯解,“你不能怪我,要怪就得怪旁的東西沒有你好看——”

讨厭,大庭廣衆說這種話!

“你!”她臉兒羞紅地嚷着:“從現在開始不準把頭轉過來,再被我看見你看我,看我還理不理你”

這麽兇!韓天鶴噘噘嘴吧,可他也知道,氣頭上的紅萼不是好惹的

“還看”她氣亮了一雙眼

“不看、不看”韓天鶴趕忙把眼睛別過去可沒半晌,他又故态複萌盯着她秀美的側臉,是真舍不得将眼移開

但這回他學乖了,只要紅萼稍有轉頭的跡象,他立刻把眼瞟到其他地方——總而言之不被她逮到就是了

兩個人就這樣我看你、你躲我的,慢慢往山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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