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Chapter 3

客廳裏的氣氛變得空前尖銳,一時間安靜得令人窒息。

袁征起急得厲害,無視女兒的央求,指着袁辛大聲道:“你、你怎麽就不能為你自己,為這個家考慮考慮?!我這麽做有錯嗎?!你高三了袁辛,該把注意力放在哪兒你心裏沒數?!之前你說卡瓶頸,卡了多久?這叫卡瓶頸嗎?這叫到了極限!”

“認清現實吧,你就不是職業運動員的料!趁現在還來得及,好好學習,回頭走個體育特長生,上個好大學,不是件好事嗎?我是你爸,我能害你?!”

“明年你就十八了,能不能現實一點!別說你根本不夠職業運動員的資格,就算夠了又怎麽樣?你能跑到六十歲嗎?三十歲退役之後,人生還不是得從頭過?!”

“是你爸我沒本事,供不起你,咱不是那大富大貴的家庭,想幹什麽都行,你得為自己的将來好好考慮考慮!”

聽到這話,袁辛突地擡起頭,向來表情冷淡的臉上壓抑着強烈的情緒,眼眶已經發紅:“我從沒覺得你沒本事!也沒打算靠你養!我将來一定會負擔起這個家!”

說罷他霍地起身,拎起放在沙發上的書包,大步走進自己的房間,“砰”地把門關上,把自己跟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家裏空間不大,袁滿還跟爸媽住一間屋,中間用簾子隔開了一個小空間,因着袁辛出生早,又已經是大孩子,他有一個單獨的房間,攏共也就五個多平方,擺下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還有一個書架,住了十多年的房間裏也是塞滿了東西,顯得滿滿當當。

床邊的牆上同樣斑駁發黴,貼了一張目前男子四百米世界紀錄保持者瓦伊德·範尼凱克的海報,運動員身上的綠色海報為這灰撲撲又狹窄陰暗的小房間增添了一抹亮色。

外面很安靜,顯然父親沒有借題發揮去為難妹妹和母親,這也是袁辛對父親仍有敬意的原因,他雖然不能再工作,脾氣也變得很暴躁,但始終對妻女态度很好。

如此一來,他暴躁的對象也就只剩下袁辛,袁辛倒也願意吸引火力,至少父親還能發洩發洩郁結在心裏的情緒。

只是今天這個話題讓他十分惆悵,多少有點無能狂怒,沒有別的排解辦法,他就又掏出了小本本,曲着膝蓋靠在床頭上畫小人兒。

他畫了兩個一模一樣、圓頭圓腦的Q版小人,一個卡在瓶子裏,腦袋露在外邊,愁眉苦臉唉聲嘆氣,說“好煩啊”,另一個則站在旁邊的小山上,與“他”視線平齊,笑眯眯地說“沒事,一切都會過去”。

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外邊傳來袁滿的聲音:“哥哥,開開門……”

床靠着門很近,袁辛伸長手臂就把插銷打開,看着妹妹從門縫裏擠進來,又把門飛快關上。

“哥哥你是不是沒吃飽,我給你做了肉夾馍!”袁滿挨着他坐下,把手裏的饅頭遞過去,“裏邊夾了從雞腿上剔下來的肉肉,還澆了點肉湯!”

這是白饅頭切了兩半,夾了雞肉和一點青菜,跟普遍認知裏的肉夾馍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關系,但在字面上又是不折不扣的“肉夾馍”。

袁辛接過去咬了一大口,摸了摸妹妹紮着羊角辮的腦瓜:“真好吃,謝謝我們小滿。”

“哥哥又畫什麽了呀?”袁滿拉過筆記本看,“呀,這是一個關于減肥的故事嗎?”

“減肥?”

“對呀,你看這個小人,胖胖的就卡在瓶子口出不去,所以才說‘好煩啊’,等他減了肥,不光能從瓶子裏出來,還能一口氣爬上山頂!你看他多高興!”

聽着妹妹別出心裁的解讀,袁辛忍不住笑了起來,妹妹靠在身旁,軟乎乎熱乎乎的,就像是貼心的小貓,治愈了不少他郁結的情緒。

袁滿見他笑了,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用兩只小手捧住他的臉,表情嚴肅認真地說:“袁辛——”

“膽兒肥了啊!下回不給你買雪糕了。”袁辛觑着她。

“說正事就得喊全名!”跟他內外眼角都尖尖的眼睛不同,袁滿眼睛長得圓溜溜,黑眼珠大大的,顯得很有神,聲音軟軟糯糯,“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我,袁小滿,永遠是你最忠實的粉絲!”

袁辛很感動,但這麽正式又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招架,最後只是“啧”了一聲,在妹妹腦門按了個拇指印兒,忍着湧上喉嚨的酸意,笑着說:“知道了,給你蓋章認證,以後你就是我粉絲會會長。”

“那必須!”袁滿眼睛瞪得像銅鈴,“誰敢和我搶!”

當晚爸媽也沒再提讓他退隊的事,妹妹陪了他一會兒就回自己房間預習功課,袁辛無心學習,躺在床上聽了會兒音樂,又玩了會兒手機,看着時間差不多該睡覺了,便出去洗漱。

洗手間的門關着,磨砂玻璃隐隐約約透出裏邊的人影,還有流水的嘩啦聲和父母的對話聲,應該是媽媽在給爸爸沖淋浴。

他剛想走,就聽見水聲小了些,聊天聲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幾個月的流水是不太理想,要是再這麽少下去,怕是将來貸款都還不上了。”袁征說。

片刻後,鐘芸才吭聲:“你別管了,我想辦法。”

“這個家一直都是你扛着,我總不能把你累死吧?”袁征的聲音裏有着濃濃的自責,“我得想個法子,不知道有沒有坐着不動就能幹的活兒。”

“有這種省事兒還能來錢的肯定都是騙人的,別信。再說你坐久了腰也受不了。別多想了,這麽多年來咱家小賣部收入都還算穩定,不至于到那一步。”頓了頓,又聽鐘芸說,“袁辛留在省隊還有補貼,要不先別讓他退吧。”

“不能因為一點錢就耽誤他——要不這樣,以後止疼藥什麽的少買點,疼沒事,躺一會兒就過去了——”

“那不成,別的能省,你的藥不能省,家裏的事聽我的!”

袁辛安靜地靠在洗手間門外的牆上,直到裏邊水聲再次響起,淹沒了聊天的聲音,才緩緩離開。

第二天上課,他一天都心不在焉,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外邊發愣。

第四節課一下,前邊坐着的韓江轉過頭來看他:“袁兒,咋了,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袁辛一向獨來獨往,在隊裏是這樣,在班裏他待得時間短,跟誰都不熟,又連個同桌都沒有,唯一說得上話的就是這位小胖墩,估計還是因為倆人總坐前後桌,擡頭不見低頭見。

少年人就算是匹孤狼,也是需要有同齡人來往的,他看韓江比較順眼,也就樂意跟對方多說兩句,一來二去,倆人還算得上是朋友。

“你知不知道哪裏招兼職?”袁辛問他,“最好工資高,累點沒事。”

韓江怔了怔:“你缺錢嗎?”

“算不上,就是小滿生日快到了,我想給她買個好點的禮物。”袁辛垂眸,撥拉着桌面上的筆。

“我也不知道呢,要不我陪你找找吧。憑你這相貌,應聘個奶茶店、咖啡館服務員應該沒問題,肯定能吸引不少妹子。”

袁辛尋思,之後白天上課,下午和晚上去隊裏訓練,那麽,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他至少能有兩個小時時間工作,實在不行,咬咬牙幹到淩晨一點,晚上回來倒頭就睡,六點起來還能趕上跟學校裏的體育生們一起早訓。

五個小時夠睡了,語文課、英語課什麽的也能睡一睡呢。

三個小時,要是能掙五十塊,一個月下來也有個一千五,要是力氣活,能給到一百更好,雖說只多出千把塊錢,但多少能幫上點忙。

他想得特別美,以至于面對現實的時候,很是遭遇了一番思想上的毒打。

下午放了學,袁辛跟韓江在附近轉了一圈,發覺大多數店鋪小時工時薪最多十五,而且他有空的點兒人家早就打烊了。24小時便利店的話,晚班要通宵,他又沒那麽長的時間。

總之,要想學習、訓練和高薪水的兼職三不耽誤,純純就是在做夢。

雖然他的顏值很得KTV老板的賞識,肯開出高價,但時長不夠也不太行。

“我聽說現在家政很掙錢。”在附近街區裏游蕩之時,韓江看他滿臉惆悵,突然提出個建議,“兩個小時起做,一小時五十五塊,這是平臺價,如果私活兒的話,正好到手一百,打掃個衛生總不難吧?”

袁辛想了想,冷笑:“我每天只接一單,哪個平臺用我,沒平臺背書,哪家人敢找我?再說我那個時間點兒,誰家需要家政,怕不是要搬屍體?”

“那咋辦,你時間确實太緊了,排不開啊!”小胖墩無奈地摸了摸後腦勺。

倆人剛好走到一處僻靜的小巷子,袁辛随意往旁邊掃了一眼,就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的,抱着一只大金毛,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然後快步走到一輛面包車前,拉開車門就要把狗子往裏邊塞。

看狗狗昏迷不醒的樣子,袁辛頓時覺得不對勁——如果那是主人,現在關注的焦點肯定在自家愛寵身上,這東張西望的,怕不是偷狗的?

“韓江,快,配合我!”他當即拉着小胖墩展開了行動。

偷狗那人剛剛把金毛放進面包車的後座,就接到了電話,接通的時候放松了警惕:“到手了到手了,馬上回,放心吧,沒被主人發現。”

“是嗎?”旁邊傳來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

偷狗人驚恐地轉頭,看見了兩個少年,堵在自己面前的是個瘦高挑,結結實實的一看就是那種體育生,他身旁的那個略矮,胖乎乎的,正舉着手機沖着自己。

倆人穿着同款校服,左胸上寫着“十三中”。

“你們兩個高中生想幹什麽?別拍了!再拍我去告你們老師!”偷狗人伸手想去奪韓江的手機,被小胖墩靈活地躲開。

袁辛冷着臉:“好啊,告老師可以,我還要告警察呢!”說着就指向後座上的金毛,“這狗是你的嗎?”

韓江靈活地調轉角度,既拍到了狗狗,又把偷狗人的臉也放進了取景框裏。

偷狗人當即露出心虛的表情,接着又很快換上兇神惡煞的模樣:“關你屁事!滾蛋!別拍了!你這是侵犯他人隐私!”

“這麽懂法,那你知道偷盜伴侶動物是什麽罪嗎?!”袁辛大聲問道,接着把他一把推開,将金毛從車裏抱了出來,狗子明顯是被喂了東西,完全沒有神智。

偷狗人急了:“你他媽給我放下!”說着就要伸手去搶。

袁辛也一個靈活的走位避開他,抱緊了金毛:“你要是不服氣,就報警,咱們去派出所說個清楚明白!”

他的聲音不小,已經有路過巷口的人往這邊看了,一只狗而已,犯不上惹麻煩上身,偷狗人當機立斷,溜!

“操,今天真他媽倒黴,遇上你們這倆癟犢子!”他頗有些虛張聲勢,罵罵咧咧地繞到駕駛座,飛快地拉開門坐進去,開車跑路了。

望着那車一路絕塵的影子,袁辛松了口氣,懷裏的狗子始終沒反應,不知道對方喂了什麽藥,當務之急得先送去寵物醫院,再慢慢找主人。

“證據已保存!等回頭找到主人讓他決定追差不追查吧。”韓江查看手機裏的視頻,快步跟上袁辛,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他懷裏的狗子,笑道:“嘿,有意思诶,這狗怎麽還穿紙尿褲。”

“那是因為它是小姑娘,現在正處在生理期。”袁辛說。

韓江一臉恍然大悟:“你懂的可真多。對了,袁兒,偷盜伴侶動物是什麽罪?”

袁辛低頭看着金毛的情況,随口道:“不知道,可能是盜竊罪。”

“呵,你倒是還挺清楚的。”旁邊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比較陌生,音調卻格外熟悉,袁辛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颀長的身影逆着夕陽光出現在自己面前,他被閃了下眼才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那少年身穿白衣黑褲的運動服,一只耳朵戴着耳機,臉上扣着副炫酷的“黑超”款墨鏡,把手裏拿着的折疊“短棍”像甩棍那樣“嘩啦”一聲甩開,直直地指向袁辛:“呔,小賊,把我家保勝兒還來!”

袁辛:“……”

這風騷勁兒跟特麽簽名似的,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那是丁舧!

兩年不見,高了,結實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人确實還挺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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