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Chapter 9
袁辛實在糟心,前兩年從來沒遇見過丁舧,怎麽最近偶遇幾率偏偏這麽高。
他推開面前的胖子,下意識地護到丁舧身前,怕那不講理的人襲擊殘障人士。
畢竟這個哥說的話也有點陰陽怪氣,有挑事之嫌——什麽叫“練上了”?
那胖子顯然不爽,指着他倆吼道:“有本事你倆一起上!哥哥一起收拾!”
“不好意思。”丁舧一手搭在袁辛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見,這位哥哥你要欺負殘疾人嗎?”
胖子顯然沒看出來,畢竟這會兒的丁舧連盲杖都沒拿,只是戴了一副跟那“黑超”墨鏡同款的茶色眼鏡,鏡片是透明淺茶色的,看上去真的跟普通人無異。
“你騙誰呢?!”胖子愣了愣,“怕挨揍就使這賤招?你倒是不忌諱!”
丁舧從襯衣左胸口袋掏出個紅色卡片,對着他一亮:“給你看我的證件。”
袁辛看不下去,擡手擋住:“用不着!本身就是他不占理!”
他不想丁舧到處跟人說自己是殘疾人,哪怕對方不在意。
“你他媽說誰不占理?”胖子當即不爽。
在一邊觀看了事件全過程的對方女伴有點沉不住氣,過來把他拉走:“好了好了,一點小事兒,沒必要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那胖子應該是不想沾個欺負殘疾人的惡名,順坡下驢,罵罵咧咧地跟着女伴走了。
袁辛沒好氣地用目光灼燒着他肥厚的後背,這才轉過頭來問丁舧:“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難道你這新眼鏡能認人了?”
“啊,這倒沒有,這眼鏡是晚上戴的,免得吸引別人不必要的關注。”丁舧慢條斯理地把殘疾證塞進口袋,低頭輕輕聞了聞他,“你喝酒了?”
袁辛很不習慣地往後退了一步:“你怎麽跟狗似的。”
“理解一下,畢竟眼睛不好使,只能靠其他的感官。”丁舧笑笑,這才想起來他方才的問題,向後指了指,“陪我爸媽遛彎呢,他倆認出你來的。”
袁辛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丁毅輝和黃嘉就站在幾米開外看過來,便尴尬地沖他們揮了揮手。
“保勝兒呢?”他問。
“體育公園不讓它進,在車裏等着。”說到這裏丁舧有些哀怨,“你惦記它都不惦記我,我可是你的搭檔!”
袁辛:“……”
我為什麽要惦記你,你看起來活蹦亂跳的。
“小袁,丁舧,你倆聊,我和你爸先出去了。”黃嘉對他倆喊了一聲。
丁舧立刻搭着袁辛的肩膀:“好嘞,一會兒袁兒把我送出去。”
“誰要送你。”袁辛沒好氣地說,“你跟着叔叔阿姨走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丁舧壞笑着拍打他的肩膀,箍着他的脖子轉過身慢慢走:“幹嘛,本來不是心情挺好的,怎麽突然一個人出來瘋跑?”
想來剛才那光景已經被他爸媽看見了。
袁辛不想解釋,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靜下心來想想,覺得還是得回去做父母的工作。
他不想放棄短跑,當領跑員是他眼下保持狀态的最好選擇。
袁辛渾身是汗,把貼在自己身上的丁舧給推開:“離我遠點,熱。”
“是不是家裏不願意?”丁舧突然問。
這家夥是不是有讀心術,怎麽能猜得這麽準。
袁辛更郁悶了,拎着領口暴躁地扇風,實在沒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瞞也瞞不住,不如提前打個預防針。
“接到我的消息,你應該會第一時間回家報喜,現在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撒氣,顯然是家裏人對你的喜訊持不同意見。”丁舧的笑眼在淺茶色的鏡片後邊顯得很明顯,有百分之八十像過去的那個他,“簡單的推理。”
袁辛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便道:“我會說服他們。”
“年輕人,別把什麽都扛在自己肩膀上。”丁舧突然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摸索到他的手腕抓住,“我累了,帶我去草皮上躺會兒。”
袁辛左右看看,沒見到有人往地上躺,別扭地說:“躺什麽躺,累了我送你出去。”
“不嘛!”丁舧戲瘾大發地拉着他的手腕晃來晃去,情态猶如撒嬌賣萌時候的袁滿,接着就蹲在了地上,“人家累得走不動了!”
看着周圍望過來的好奇目光,袁辛幾乎抓狂,反手拉着他往上提溜:“躺躺躺!”
他帶着丁舧找了處沒什麽人的草皮,嫌棄地甩開手:“躺吧!”
丁舧伸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衣角:“陪我一起。”
袁辛“嗯”了一聲,選擇欺騙眼前這位視障人士,在對方手腳攤開,“大”字似地躺在草皮上之後,他只是盤腿坐在了一邊。
丁舧豎着耳朵聽了聽,知道動靜不對,但是沒有拆穿,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你不用費口舌去勸,等回頭雙方家長見了面坐下來聊,讓我爸媽說服他們就行。”他惬意地閉着眼,感受晚間的微風,“父母的心思只有父母才懂,放輕松點。”
袁辛沒吭聲,覺得這個說法并不樂觀。
老爸就根本不想他再上賽場,更不可能接受他給人做領跑員,而且算起來,丁舧父母算是“既得利益方”,他們說話他才不會聽。
丁舧睜開眼,雙手枕在後腦勺下邊,望着頭上的天空,問道:“天上星星亮不亮?”
“有燈光污染,什麽都看不見。”袁辛仰頭看過去。
“雖然看不見,但是知道它們存在就夠了。”丁舧喃喃地說,“幸好我曾經看到過。”
這話聽起來有些憂傷,袁辛不知道怎麽接,他環顧周圍,沒發覺有人在注意他們,便幹脆也躺在了下去。
九月初的地面有點涼,草皮松軟,甚至能感覺到有微風在其中穿梭。
他也枕着手臂,望着湛藍的天空,覺得多看一會兒,适應了燈光的幹擾,好像也能看見幾顆星星。
丁舧向他身邊蛄蛹過去,兩個人手肘相抵,安靜地在夜色下看起來是墨綠色的草皮上并排躺着。
“袁辛,你真的想做領跑員嗎?”他問道。
“別多想,我又不是為了你才這麽選。”袁辛懶洋洋地說,“我爸不想我再浪費時間跑步,他本來就在逼我退隊,做領跑員的機會對我來說出現得很及時,至少能讓我保持狀态。你放心,我要是能做,肯定盡心盡力。”
丁舧難得正經地說:“這我當然信。”頓了頓又道,“如果你突破了瓶頸,我也不會強留你,一定放你走。”
在經歷了不久前的暴躁與不甘之後,突然聽到這話,袁辛突然覺得心裏流淌進一股暖流。
他有些不太習慣,別別扭扭地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我才不會那麽不負責任,如果我倆磨合得好,我肯定會等咱們一起跑出成績再想別的。”
“嗯,但不管怎麽樣,”丁舧鄭重其事地轉頭對着他,“謝謝你願意做我的眼睛。”
騷人難得這麽走心,袁辛真是被他整不會了,繼續別扭:“別煽情,我就是履行乙方義務。”
丁舧突然間翻過身,半個身體壓在他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恢複了平時的壞笑:“小苦瓜,你是不是害羞了?”
袁辛:“……”
“滾啊!你有點邊界感行不行?!”
“有不了一點,咱倆為了培養默契就得這麽親密無間!”
“我需要精神損失費!”
“整天能跟我這個大帥哥貼貼,你有什麽損失!”
“……”
跟丁舧插科打诨了一會兒,袁辛的心情沒那麽糟糕了,回家的路上買了幾袋妹妹喜歡的零食好哄哄她。
兩次當着袁滿的面跟父親吵架,心裏對她還是最虧欠,她小小年紀不該承受這麽多。
到了家,他沒再跟父親打招呼,只是單獨跟母親說了丁舧父母要見面的事。
鐘芸也不願意把事情一棍子打死,表示一定會如約前往,又勸了袁辛幾句:“別和你爸吵,他也是關心你的前途。”
“嗯我知道了媽,我以後會控制。”袁辛輕輕地抱了抱瘦削的母親,心裏堅定了要做領跑員的決心。
他不能眼看着媽媽再這麽瘦下去了,就算父親這次不同意,那他就偷着幹,大不了等到成年後自己去簽合同,丁舧一家人都很好,不會賴這幾個月的賬。
丁毅輝和黃嘉并沒有擺甲方的架子,兩個大忙人表示聽候袁家父母的時間,鐘芸也不願意拖,約了他們周三晚上見面。
會面地點是在一家檔次不低的飯店包間裏,由丁家做東,小賣部提前打烊,也不能留袁滿一個人在家,就把她帶着一起來了。
丁舧還貼心地問了小姑娘怕不怕狗,得到了否定的答複後,才把丁保勝也一起帶來,主要是為了陪小孩兒一起玩。
雖說對這件事曾表示了強烈的反對,但袁征仍舊表現出了體面人的精神面貌,穿得很得體,跟對方父母見面也很有禮貌,不得不說,這的确讓袁辛松了口氣。
袁滿看見丁保勝簡直瘋了,追着它跑前跑後地玩,據袁辛觀察,那麽好脾氣的狗子臉上都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七歲八歲狗都嫌”,老話誠不我欺。
丁家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場面上的事兒非常在行,并沒有一上來就聊兩個孩子的合同,而是像兩家朋友見面,聊着所有人都能參與的話題,勸人品嘗這家的家常菜。
場面一時間熱鬧又和諧。
這家店的菜肴确實名不虛傳,簡直是袁辛有史以來吃到過的最美味的食物,為了不耽誤父母社交,他除了自己吃飽,注意力都放在了照顧袁滿吃飯和阻止她投喂丁保勝兩件事上,得到了丁家父母一致誇獎。
丁舧在別人家長輩面前表現得非常端莊得體,一言不發,只顧埋頭吃服務員幫忙分到他盤子裏的食物,這個樣子極具欺騙性。
袁辛看得出來,自家老媽将心比心,對這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遭此慘禍的年輕孩子十分心疼,多看幾眼眼圈都要紅,不僅自己夾菜給丁舧,還小聲叮囑他多照顧照顧人家。
吃完飯,讓服務員上了壺茶,顯然就是要進入主題了,丁舧忽然站起來:“袁兒,咱倆帶着妹妹和保勝兒去外邊客廳玩。”
這包間是套房,外邊還有一個小廳可以休息。
袁辛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玩“大人的事兒小孩少插嘴”麽?
他倒是不反對,就是很好奇丁舧爸媽會跟自家老爸老媽說什麽。
不過他豎着耳朵也沒聽見裏間屋的聊天內容,蓋因袁滿帶着丁保勝過家家的聲音實在太吵了。
丁舧看起來倒是鎮定自若,還把他拉過去,塞給他一只耳機:“聽會兒歌吧,他們不會聊太久。”
這到底是決定自己“命運”的大事,袁辛雖極力表現得淡定,但心裏還是有點七上八下,時不時地望向裏間屋那扇門。
但他并沒有忐忑太久,大概半個多小時過去,那扇門就開了,袁征和鐘芸率先從裏邊走出來。
袁辛立刻摘下耳朵裏的耳機,站起來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們。
鐘芸微笑着向袁征使了個眼色,袁征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丁毅輝和黃嘉,對袁辛笑道:“希望以後你和小舧能好好配合,共創佳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