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問這話的自然是向小南。

鬼屋劇情并不是編劇新加的,而是原著裏就有,只是向小南寫的這場群鬼盛宴中,并沒有紅衣血新娘這一個角色。

這場戲實在很有意思,一個尋找同類的的亡靈,在一群人類假扮的鬼怪中嚎啕大哭。

亡靈不會流淚,卻哭得撕心裂肺。

哭他滿目鬼影的恐懼,哭他孤影茕茕的寂涼,哭他尋不到歸處的悲苦。

而他抱着的海諾卻在笑。

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只有鬼屋裏的群鬼同他一起,笑。

江潛和公孫都很喜歡這一幕戲,光怪陸離,虛幻難辨,詭異而又蒼涼,着實很有南瓜燈一貫的風格。

兩人都想把這一場戲呈現在電影裏,而之所以加了血新娘一角,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純粹是為了更好的視覺效果。

電影畢竟不同文字,它是一場捕獲觀衆視聽的盛宴,血新娘的一角紅色,可以讓這幕戲的畫面更具沖擊力。

“不。”向小南一口否決,“血新娘突兀妖異,破壞了整個場景的虛幻感,撤掉這個角色,換一個吧。”

這還是向小南頭一回對拍攝提出意見,可這血新娘的妝造劇組是下了血本的,恐怖逼真不說,連那一身紅嫁衣都是用的蘇繡,如此棄了,江潛實在心疼的滴血。

“向小姐不是說,不會幹涉劇組的拍攝嗎?”江潛試探地提了一句,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你放心,剛剛那一場是燈光有問題,一會兒重新布光,我保證,血新娘會是這場戲的亮點。”

“江導不也說過,會尊重我的意見嗎?”

向小南如此堅持是江潛沒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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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起來,他們簽的那份酬勞豐厚、寬松優待的合同中,唯有尊重原作者意見這一條,被顧景行加粗加大,寫在最前面。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公孫書過來打圓場,向小南沒說話,轉身去和場務要了一把糖,倒進被子裏用熱水沖了,遞給獨自一個人坐在場邊上的顧景行。

“沒事,江潛要是不同意換掉血新娘,我就和公孫編劇去商量,重寫,換掉這整場戲。”

向小南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知道剛剛碰到的指尖微微發涼,于是拿指腹使勁兒搓了搓,絞盡腦汁安撫道:“你也不必擔心錢的事,我新開了一本書,編輯說勢頭很好,收益也不錯,肯定夠我們重拍一場戲的。”

顧景行一下子笑了,繞着她的手指低聲道:“小南別擔心,我沒有那麽害怕。”

向小南瞥了他一眼:“我既然已經想起來你喜歡滾燙的熱糖水,自然也想起了你最怕什麽。”

“那我也不能一直怕下去啊。”顧景行的唇抵在杯口,嘗了一嘴的甜味,“總得想個辦法不害怕,這場戲或許就是個機會,多磨幾次,會習慣的。”

“為什麽要習慣?人有害怕的東西,多正常的事情,攔在外面不去看不就行了。”

向小南說着,起身攔住過來講戲的副導演:“血新娘不換,就不必浪費時間拍攝了。”

還穿着戲服的黃贊溜溜達達過來,雖不知道內情,但立場鮮明倒向一邊:“我也覺得怪怪的,那新娘血紅血紅的杵在那裏,我老是出戲。”

副導演還想開口,卻見向小南突然神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将身後的人遮的嚴嚴實實,滿臉不高興道:“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幾人這才發現那位話題中心的血新娘不知何時也來了此處,正美目微蹙,不安地看過來:“小南姐,我……”

“傅雙雙?”

向小南看不清人臉,華麗繁瑣的頭飾之下,僅憑一點隐約的頭骨模樣,她還真沒認出來這血新娘的扮演者竟然是傅雙雙。

這就是副導演一直想問的,明明星圖送這位傅小姐來面試角色的時候,還特意提到過她是向小南的妹妹。怎麽如今瞧着,兩人間氣氛怪怪的。

但要說傅雙雙是走後門進的劇組也不盡然,血新娘不是戲份很多的重要角色,也不需要多好的演技,傅雙雙長得足夠美,血新娘的妝扮足夠美豔驚悚,對劇組來說,就夠了。

傅雙雙知道向小南有些臉盲不認人,但沒想到她會連自己也認不出,正想走過去解釋,就見她突然如臨大敵,連聲音都高了三分:“我瞧見紅嫁衣頭暈的慌,有什麽事,等下了戲再說。”

向小南從小神叨叨的古怪,她不喜歡紅嫁衣,傅雙雙不覺得奇怪。

奇怪的是她既然不喜歡,以顧景行的一貫行事,又怎麽會讓她瞧見?

但話說到這份上,傅雙雙也沒理由再多呆。

倒是一旁的黃贊恍然大悟,怪不得細數南瓜燈那麽多作品,竟然從未出現過紅嫁衣這一經典的恐怖元素。

“我的建議不變,這一幕換掉血新娘。”

副導演聽到向小南這話也不生氣,他是得了江潛的囑咐過來的,這會兒十分好脾氣接話道:“換成什麽?”

“亡靈。”

“群鬼盛宴中已有亡靈形象。”

“不。”向小南搖頭,“我說的,是真正的亡靈,是路耶苦苦尋找的同族。”

副導演一下子正色起來:“路耶真有同族?”

“鬼屋的這場戲,本就是虛實交織的邊界。”

向小南只是提出了一個建議,至于要用這個亡靈去埋下怎樣的線索呈現怎樣的故事,那都是導演需要思考的事情了。

而副導演此時幾乎已經看見江潛松口的畫面了。

他們都知道,血新娘一角其實對故事對主線都沒有太大的意義,純粹是為了追求視覺刺激。

但亡靈同族就不一樣了。那或許會成為整部電影最關鍵的重頭戲之一。

江潛可以在裏面加入更多的隐喻,黃贊得以展現一個更複雜更立體的路耶,傅雙雙也從單純的花瓶角色轉變成了最神秘的亡靈。

誰都不會拒絕這個建議。

副導演急吼吼跑了,向小南也不在意,按了按發漲的太陽穴,問:“若是改角色,今天是不是拍不了了?”

正在低頭思索路耶面對同族該如何表演的黃贊回過神:“拍不了,如果真換成同族亡靈,以這一角色的重要性,從妝造到形象,全部需要重新設計。”

天色漸晚,今日鬧了這麽一出,再拍大戲是不可能了,頂多再補幾個鏡頭。

向小南摸了摸顧景行的指尖,見他已經被熱糖水烘的暖洋洋的,這才放下心,抱着筆記本繼續到一邊碼字。

果不其然,才寫了半章,就等到了下戲的顧景行。

他臉上還帶着妝,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好在小南看不見,顧景行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開口時已經恢複了晴朗的語調:“小南想給我看的東西是什麽?這麽神秘?”

“今天不看了。”

向小南沒讓他開車,而是找了齊思思幫忙:“我今晚住城東別墅,晚上不用給我留燈了。”

齊思思剛得了黃贊簽了to簽的私人照,此刻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聞言神秘兮兮地點頭,又俯下身同她咬耳朵:“那位趙指導,我同他切磋過了,五分鐘,沒分出勝負。”

向小南懂了,只不過這會兒她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趙無念了,顧景行的狀态不好,明明困得要命,卻怎麽都不肯去休息,東拉西扯絮絮叨叨,說的聲音都微微帶啞。

“好了,你明天還要拍戲,該睡覺了。”

向小南知道他怕鬼,尤其怕紅衣鬼,應該是被白日裏的血新娘吓着了,于是将人趕回房間後也沒離開,而是調暗了燈光,又打開随身筆記本。

伴随着鍵盤輕微的“噠噠”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的呼吸終于變得平緩綿長。

夜深人靜,正是寫恐怖小說的好時候,向小南剛開始還時不時回頭去看看床上的人,但很快就全身心沉浸在了文字世界裏,直到身後傳來短促的喊聲。

本該安睡的顧景行直直坐在床上,薄薄的睡衣下胸膛起伏不定。

向小南連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一手黏膩的細汗,顯然是做了噩夢被吓得不輕。

“沒事沒事,做夢而已。”

向小南起身想要去廚房倒杯溫水,突然左手一重,一只陰森森的骨爪正抓着她的手腕。

顧景行卻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愣神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轉過頭,恍惚道:“小南?”

“是我。”向小南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在這裏。醒了嗎,那些都只是夢而已。”

顧景行擡起眼看她,聲音啞的厲害:“對,只是夢而已。”

“那你……想和我說說做了什麽夢嗎?”

向小南的聲音裏帶着小心翼翼的安撫,顧景行沉默良久,才緩緩搖頭:“我,不記得了。”

這話聽不出來真假,向小南也不在意,繼續開口道:“那想不想聽聽我昨晚做夢夢見了什麽?”

顧景行擡起眼。

“我夢到了,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你好像……很餓,狼吞虎咽的,吃光了我大半的幹糧。”

“連我攢了很久很久的糖,也沒給我留下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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