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向小南從來沒有收到過一個特意相贈的故事,路耶自然也沒有。
她站在發布會的臺上,忍不住有些分神。
今日這事鬧成這樣,向小南自然也沒打算丢下這一大堆爛攤子走人。這場發布會的主角可以是故事,是電影,是全息技術,但絕不能是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
八卦和獵奇是人的天性,向小南也不看烏泱泱擠上來記者,簡單直白道:“各位剛剛收到的照片與一樁刑事案件有關,案發時受害者還未成年。本該被妥善保護的隐私洩露,我已經報警,具體情況各位等警方消息吧。”
馬前越适時補充:“諸位想要搶頭條搶曝光的心我能理解,但法律保護公民的肖像權,名譽權,隐私權,在傳播照片之前,還請各位仔細衡量,畢竟我也不願在飓風的法務文書中見到各位的名字。”
威脅的狠話從這位笑眯眯的馬副總嘴裏輕飄飄說出來,卻重重落在在場每一個心懷鬼胎之人的身上。
狠話不可怕,但飓風的法務向來人狠話不多,前不久鬧得轟轟烈烈的女鬼照片事件就是前車之鑒,被起訴的賬戶幾乎全部認慫,飓風卻跟條瘋狗似的咬緊了不肯松口,大把大把的金錢精力撒下去,擺明是鐵了心要給這些人一個教訓。
飓風家大業大,如今又借着全息技術迎風直上,就如同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巍然不動擋在南瓜燈面前,什麽風雨都侵擾不了她。
果不其然,向小南說完那兩句話後轉身離開,平日裏如禿鹫般聞腥而至的記者,無一人上前。
等在外邊顧景行跟個望夫石似的,脖子都快伸斷了,見向小南出來,忍不住掙紮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小南,那些人沒為難你吧?照片的事你別擔心,我……”
“我不擔心。”向小南嘆了口氣,語氣裏帶了點頭疼的無奈,“你乖一些好不好,別再崩了傷口,其他的我什麽都不擔心。”
顧景行哪裏遭得住向小南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張牙舞爪的氣勢瞬間被戳破口,整個人像只被順毛的大貓,咕嚕咕嚕冒着乖乖的氣泡。
他很想說點什麽,說自己會乖乖養傷,也會處理好所有讓她煩心的事,可向小南神情疲憊,她一上車就吃了藥,在藥物嗜睡的副作用下,很快昏昏睡去。
向小南吃藥其實并不讓人省心,按劑量開的藥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偷偷喂了綠植,難得幾次按時吃藥,又經常服藥過量。
顧景行盯得緊,知道她最近幾天都卡着醫囑的最大劑量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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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Friedrich的說法,這種有意識的控制是一個積極的信號,表明小南的情況并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可顧景行卻沒有那麽樂觀,他了解小南,剛剛那句話哄人似的軟話,并不像是小南會對他說的。
更大的可能,是小南的幻覺,已經到了連她自己都難以分辨的程度。
顧景行不知道小南在虛幻的世界裏哄着誰,但顯然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才立刻吃藥。
睡着了的小南依舊皺着眉,顧景行怕她不舒服,一手墊在她腦袋下,另一只手虛扶着。
車內的密閉空間,顧景行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橘子味,那是家裏沐浴露的味道,他挑了很久才挑中這一款,味道很像小南小時候最喜歡的那款橘子奶糖。
小南念舊,顧景行一直都知道。
就像他知道,真正喜歡橘子奶糖的是小北。
可為什麽他不能是那個“舊”呢?
顧小北可以,方婕可以,為什麽他不可以?明明他陪着她的時光,比任何人都更久,更親密。
前頭有車“嘀嘀嘀”按喇叭,向小南半夢半醒,啞着嗓子嘟囔:“顧景行,小心你腿上的傷。”
顧景行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腿。
他這兩天雖然進出靠輪椅,但主要是因為開過刀的腦袋時不時犯暈,雙腿根本沒事。
若說腿傷,他只在十三年那年傷過一次。
孤兒院裏有個還挂着鼻涕的小屁孩跑到馬路中央撿彈珠,被他恰好撞上,趕在摩托車之前撈了一把。兩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小孩沒啥事,倒是他的右腿骨裂了。
其實不算什麽特別嚴重的傷,只是他那時好動,拄着拐杖也不消停,裂開的骨縫總是不見好,最後還是方警官帶了一輛輪椅到孤兒院,說是自家那不省心的剛用完。
那時他怕小南擔心,好長時間沒敢往跟前湊。他不出現,小南也不過問,顧景行一度以為小南根本不知道自己傷了腿。
他從來沒想過,小南會在昏睡的清夢中,還不忘叮囑他小心腿傷。
那個讓小南忍不住軟了口氣的幻覺,或許是十三歲的他。
靠在他身上的向小南突然開始發抖,顧景行回過神把她抱進懷裏,聲音又慌又急:“小南,醒醒小南!”
向小南劇烈地喘着氣,她睜開眼,眼神卻根本沒有聚焦,反而轉頭發狠地去咬自己的手腕。
顧景行吓壞了,幾乎是下意識單手擋住她的手腕。
這一口向小南下了狠勁兒,顧景行的手背瞬間見了血,他沒在意,另一只手緊緊抱着向小南,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後背。
口中的血腥味終于把向小南拉回現實,她見到顧景行手背上見血的傷口,第一反應就是推開人去包裏找自己的藥。
“小南,沒事了,小南。”顧景行攔住她的拿藥的動作,伸手摸了摸她微紅的眼角,輕聲道,“你已經吃過藥了,現在喝點水好不好?”
車內空調溫度高,向小南睡的久,連眼尾的皮膚都泛着滾燙的熱意。
顧景行擔心她發燒,又急忙去探她的額頭。
許久後,他聽到向小南疲憊的聲音:“顧景行,你離我遠點吧。”
這不是顧景行第一次被向小南推開,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可這一次不知是因為手背的傷口太疼還是動了刀的腦袋還不清醒,顧景行突然有點生氣,連聲音也硬邦邦的:“不想喝水的話,就先漱口。”
嘴裏的血腥味被沖淡,向小南沒有再開口,就連顧景行明目張膽從她包裏把所有藥都搜刮幹淨一粒沒留,她也垂着眼沒啃聲。
慢行了一路的車子在別墅前停下,司機低聲回報:“顧總,是黃贊和方知誠。”
顧景行還沒想明白這兩人怎麽湊到一塊兒,另一邊向小南已經下了車。
“向小姐!”剛從電影發布會偷溜出來的黃贊一身高定西裝,頭上卻戴着個棒球帽,身上那個本該做裝飾的西裝口袋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麽。
黃贊作為活在鏡頭下的大爆流量,形象管理幾乎已經刻在骨子裏,這會兒難得什麽形象都不要了,像地下接頭似的,捂着口袋神神秘秘湊上來:“向小姐,有人托我給你帶個禮物。”
這畫面實在古怪,剛下車的顧景行還沒來得及開口,方知誠就三步并作兩步攔在兩人中間:“什麽禮物要藏着掖着?”接着轉頭對向小南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剛出了照片的事,小心為上。”
“不不不不,我沒什麽壞心思。”黃贊也不知道他們誤會了什麽,連忙後退一步,從口袋裏掏出一沓厚厚的便利貼,“是翟書,就是剛剛發布會上那個記者,這是他要送給路耶的那個故事,托我帶過來給您。”
故事大概有大半個手掌那麽厚,字跡混亂,全部密密麻麻寫在彩色的便利貼上。
向小南快速掃了一眼,才伸手接過來,微微颔首:“謝謝。”
“不、不客氣。”黃贊磕磕巴巴,“因為怕他是別有用心,所以我提前看了這個故事。向小姐,不,南瓜燈,我,我也是《亡靈低語》的書粉。”
這事向小南知道,她第一次見到黃贊,就是這位當紅小鮮肉毛遂自薦,甚至不要片酬,也要搏一個參演《亡靈低語》的機會。
“我不怎麽會說話,也不會寫故事,但是我還是想告訴您,我也曾是翟書。”黃贊那張被整個娛樂圈盛贊的建模臉笑起來竟有些腼腆,“或許沒有那麽嚴重,卻也經常會有一些不受控制的糟糕的念頭,我誰也不敢說,也沒有錢去看心理醫生。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但那會兒,我每天準點的,一章不落的,追完了《亡靈低語》。”
黃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突然說起這些。他這些年在娛樂圈賺了不少,閑着沒事就開小號給南瓜燈砸錢,砸夠了繼續認認真真寫留言寫書評。
作為一位忠實又不差錢的書粉,他一直認為默默支持就是最好的舉動。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翟書寫在便利貼上的故事。
與其說是故事,那更像是一篇漫長的、混亂的、卻又真切的追更筆記。
是當年還在療養院的翟書,和另一個世界的亡靈路耶,隔着時空遙遙相伴的一段旅程。
于是黃贊也迫切的,想要告訴南瓜燈,告訴她我也喜歡你的故事,喜歡路耶,喜歡文字帶給我的力量。
“還、還有,翟書還托我問您,當然我自己也想問問,《尋骨》什麽時候可以恢複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