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得了的真相
不得了的真相
第二天,童真一早去市場買菜,拿回店裏烹饪好,裝在保溫飯盒裏,在中午十二點之前趕到醫院。
“當歸烏雞湯、清蒸甲魚、手抓羊排,白灼芥蘭,主食是糙米飯,甜品是木瓜雪蛤。”
童真一邊上菜,一邊報菜名,最後不忘強調,所有的菜裏都沒有大蒜。
悠悠靠在床頭,一張小臉蒼白,肩頭的發梢帶點營養不良的黃。她掃了一眼,偏過臉,說:“我沒胃口,你都端走吧。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韓東勤的。”
童真急道:“不吃怎麽能康複呢?”
“那好吧,先放在這裏,我等會兒再吃。”
“要趁熱哦,甲魚涼了有腥氣氣。”
童真再三叮囑後,離開病房。
為了趕早市,童真連早飯都沒吃。忙活了大半天,已經是饑腸辘辘。他回到車裏,拿出自己的飯盒。
今天給自己備的午飯是辣子雞蓋飯。一打開飯盒,香辣的味道四散飄逸。童真迫不及待地扒起飯來,一口辣子雞配一口米飯,最後再喝點餘下的烏雞湯,巴适得板!
吃飽喝足,童真想了想,又回到醫院。
他守在病房的窗戶邊,往裏張望。
飯菜還是原樣擺着。對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無動于衷,悠悠拿着遙控器,把頻道調到午間新聞。
漂亮的主播嚴肅地播報:【韓式集團創始人韓天猛因腎衰竭進ICU,韓氏繼承人選成迷?】
“你這個樣子,讓我想到高中的教導主任,一個猥瑣的禿頭大叔。”童真正看得入神,悠悠忽然轉過頭來,眉頭擰成一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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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真撓撓後腦勺,不尴不尬地走進去。
悠悠抽抽鼻子,問:“你吃什麽了?”
童真:“抱歉,我吃了辣子雞,把辣氣氣帶進來喽。”
“我也要吃。”
“不行,醫生說你的飲食忌辛辣。”
“盡吃這些沒味道的菜,嘴巴淡出鳥!”悠悠的語氣忽然很沖。
童真敗下陣來,說:“那你把這些吃掉,晚上我給你加一個辣子雞。”
悠悠眼睛一亮,拿起碗筷開吃。
原本只是想吃幾口意思意思,沒想到越吃越香,直到把所有的菜都吃完。悠悠摸了摸肚子,打了個飽嗝。
童真很高興,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嘴角翹得高高的,幾乎要挂到耳朵。作為一個廚師,沒有什麽比自己做的菜被人吃光光更開心的事了。
看了一會兒他的笑容,悠悠莫名其妙也跟着笑了。
童真遵守諾言,晚飯給悠悠炒了一碟辣子雞。
悠悠吃得很歡,一邊吃,一邊評價:“什麽都好,就是不夠辣,還缺了點蒜香。”
童真詫道:“韓東勤說你不愛吃辣,也不吃大蒜。”
悠悠“噗嗤”把一口塊雞骨頭吐出老遠:“是他不愛吃,我一直遷就他。時間久了,他就以為我的口味和他一樣。”
吃到半途,走廊傳來韓東勤和護士打招呼的聲音。
像被突然摁住的螃蟹,四雙手腳都是亂的。
“快,把這些都藏起來……還有窗戶,窗戶打開通風。”
韓東勤推門進來,來不及放包,連忙把窗戶閉上,心疼:“大冷天的,怎麽能開窗?你現在抵抗力低,要是感冒了怎麽辦?”
悠悠吐了吐舌頭,問:“今天不用加班?”
韓東勤脫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說:“還有幾個文件沒批。醫生說爸爸的狀态不太好,我先來看看你,然後去重症區看看爸爸,再回公司。”
又問:“飯菜合不合胃口?”
“很好吃,你看,我都吃光了。”
在韓東勤看不見的時候,悠悠朝童真眨眨眼。她的眼睛很靈動,好像在說,要保密哦。
童真識趣地退出病房。
下樓,走出住院部,拐過吸煙區,茍勝利的聲音飄進耳裏。聽見自己的名字,童真停下腳步。他的身形剛好被一棵茶花擋住。
透過樹葉的縫隙,童真赫然認出,站在茍哥對面的男人,正是偷偷給他家塞鑒定報告的韓家傭人。
“你确定把東西送對地方了?為啥童真一點反應都沒有?”
“俺也不曉得啊。五號樓、二單元、四零一室,門牌號俺看得真真的。”
“呵!胡蘿蔔記在紅蠟燭賬上,真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把別人的兒子當個寶。”
聽到這裏,童真覺得自己像被扔上岸的魚,缺氧到腦子轉不過來。大腿的肌肉搶先行動。他像一顆炮彈沖出來,揪住茍勝利,“啪”的一聲,就是一個過肩摔。
“茍勝利,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啥子意思?”
茍勝利痛得鼻歪眼斜,吭哧吭哧說不上話。童真正要繼續質問,後背一痛。
回頭一看,男傭人舉着一根掃帚,橫在胸前,忿忿地說:“勤少不忍心看你一直蒙在鼓裏,好心提醒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我們?”
“啥意思?”
茍勝利笨拙地爬起來,摁住童真的手,說:“別着急,有話慢慢說。既然被你聽見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又說:“這裏不方便說話,咱換個地方,你敢不敢?”
童真梗起脖子:“有啥子不敢?”
他跟着茍勝利上車。車開了半個小時,停在郊區的一家茶樓前。
童真跟着下車,四處觀望。
茶樓挨着一片郊野公園。沒有蟲鳴蛙叫的夜晚,靜悄悄的。茶樓的中式屋檐下,挂着兩只紅燈籠,亮着暗紅的光,像一雙眼睛,安靜地注視着每一位訪客。
包廂的裝修擺設無一不透着古韻,琴聲悠然,茶香袅袅。
茍勝利盤腿坐在蒲團上,閉上眼睛,深吸吐納。等他再睜眼時,臉上有種大徹大悟的坦然。
童真忍不住催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茍勝利用手掌壓壓空氣,低聲說:“別急,讓我再享受一會兒。”
燒水、淨手、點香、燙杯、洗茶、泡茶。
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茍。
在童真灼熱的期盼中,終于到了最後一個流程。茍勝利翹着蘭花指,用公道杯倒出三杯茶,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童真拿起一杯,一口幹了。
茍勝利:“味道怎麽樣?”
童真咂摸咂摸嘴:“有點苦。”
茍勝利循循善誘:“然後呢?”
童真認真回味,說:“有股紅苕味。”
“這泡老枞水仙來自武夷山最老的水仙茶樹,樹齡兩百,自然生長、未經修剪,枞味馥郁悠長,茶湯醇厚,”茍勝利寬容地笑笑,抿了一口茶,說:“各花入各眼,不強求。”
茶湯從最初的琥珀色變成香槟色,茍勝利的神情變得滿足又陶醉。
他摩挲着茶盞,說:“每個成年人都有一個秘密空間,可以卸下面具,丢掉包袱,完全地做回自己。每次累了、倦了,我都會來這裏,給自己點柱香、泡壺茶。這裏,就是我的秘密空間。”
頓了頓,又問:“你有秘密空間嗎?”
童真搖頭,眼中是真誠的疑惑。他不明白茍勝利的話——為啥好端端要戴面具、背包袱?他有一個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本能,無論在何地、何時,都不會背叛自己的心意。
“呵,我沒看錯人,果然如此。說明你還沒長大,懷有一顆赤子之心。”
又說:“秘密空間有一個規則,不能說謊。否則,裏面的我和外面的我沒有區別,秘密空間因此坍塌,我就永遠失去它了。”
童真覺得,此時的茍勝利是那麽的悲憫慈祥,說出的話是那麽富含人生哲理,和當時逼勸他簽合同時判若兩人。
茍勝利拿出合同,推到童真面前,說:“你仔細看看合同的條款。”
童真先翻到合同的末頁,上面有大康的簽字和自己簽下的“童”字。再翻回正文,密密麻麻的小字像無數的螞蟻在爬。
茍勝利怕他一時找不到關鍵,刻意把手指在某個條款上點了點。
合同約定,韓東臨入股之後,原股東必須是未婚或離異狀态,且無未成年子女的撫養權,否則不僅應當退回投資款,并且要向韓東臨支付一百萬違約金。
童真沒看懂。茍勝利加上注解:“如果你簽了它,你必須在離婚和破産之間選擇其一,并且,離婚後,西西的撫養權不能歸你。”
童真:“為啥啊?”
“韓老爺子觀念傳統,看重子嗣繁衍,立下遺囑,哪個兒子先生出長孫,就把韓氏的控股權給他。而韓東臨有弱精症,西西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茍勝利嘆了一口氣,說:“幸虧我苦苦勸說,要用和平合法的手段,萬一老爺子知道了,不高興。否則,他早就讓明仔去搶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林珊不會做這種事。” 童真心中的不安就像絲襪的破口一樣,無可挽回地越裂越大。
“她沒告訴你吧,去年林珊從華城離職回來後,一直給韓東臨做人體模特。兩人是舊相識,年輕氣盛的,又坦誠相見,難免天雷勾動地火……”
“日你仙人板板,你嘴巴放幹淨點!”
茍勝利的話還沒說完,童真哐當一聲推開桌子,站起來就走。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雙手撐着桌子,把一張暴怒的臉逼近茍勝利,大聲喝道:“你告訴韓東臨,讓他小心點,老子和他沒完!”
茍勝利舉手投降,說:“好好,我不說了。我包裏還有一份親子鑒定報告,你自己看。茶水喝多了,我先去個洗手間。”
說完,茍勝利捂着小腹,一路小跑出去。
童真倒扣公文包,包裏的文件和一些零碎全都落在桌上。
翻開鑒定報告,直接跳到結論一欄。
林珊蓬松烏發的馨香,西西柔嫩小手的溫度,夜晚歸家時窗戶的燈光……這一幕幕腦海中溫馨的畫面,被幾頁鑒定報告沖擊得支離破碎。對未來生活所有的期待,頃刻間化為烏有。
他像突然被最重量級的拳擊手猛地擊中頭部,童真跌坐在蒲團上,感覺天昏地暗,似乎天也旋地也轉。
很快,憤怒像一口烈酒,一直燒到心裏。他渾身熱血沸騰,血管裏好像有螞蟻在跑步比賽。
胃裏一陣抽搐,他忍住翻湧而上的惡心,看向桌上的零碎,莊園的門禁卡被壓在一瓶旅行裝的男士漱口水的下面。
童真拿起門禁卡,如踩着風火輪的哪吒,帶着滔天的怒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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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童真奔跑的背影融進夜色裏,韓東勤放下百葉窗。
茍勝利恭恭敬敬地為他倒茶。
韓東勤捏着茶杯,嗤笑一聲:“果真是難得的赤子之心。”換句話說,小孩子最容易被煽動了。
“勤少,您看人的眼光真是準……”
韓東勤擡眼,冷飕飕的目光越過眼鏡,射進茍勝利的眼裏。
茍勝利打着嘴巴,說:“瞧我這張不懂事的嘴哦,您才是我心目中的韓少。”
韓東勤淡笑一下,說:“韓東臨雖然是個爛賬,但在錢上從來大方。你真的舍得年薪百萬的管家,來我這裏做個小小的助理?”
“韓少,良禽擇木而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韓氏只有在您的控制下才有未來。我不僅是棄暗投明,也是為了韓氏上下上萬名員工的前途着想,”
“你放心,我從來不會虧待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