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差點倒閉

差點倒閉

送走老劉,童真在空空蕩蕩的店裏徘徊,眼中隐隐有淚。

店沒了,最好的兄弟也沒了。

這兩件事,他不曉得哪一件讓他更加心痛。

鄭藝給他做了一杯十分糖的芋泥波波奶茶。

童真搖搖頭,說:“我已經屌蛋精光,以後連奶茶也喝不起了。”

鄭藝從收銀臺的抽屜裏摸出一枚硬幣,舉在眼前仔細觀察,說:“還剩一分錢,不算屌蛋精光。”

童真苦笑一聲,說:“一分錢能幹啥?”

“這可不是一般的一分錢。”

童真擦掉眼淚,問:“是哪般的一分錢?”

“這第四版的一分錢,現在能賣……”鄭藝打開手機搜了搜,把屏幕到童真面前,說,“能賣二十塊。”

童真忽然有點高興。他把吸管插進塑料杯,一邊吸奶茶,一邊說:“送給你,剛好換你一杯奶茶。”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說:“不少熟客吃飯是記賬的。大康走得這麽急,這些賬說不定還沒來得及要回來。”

童真把賬本拿出來,翻出賒欠的賬單和電話,又猶猶豫豫不敢打:“要是把錢要回來了,他們再也不來光顧咋辦?”

鄭藝恨鐵不成鋼:“他們就仗着你好說話,才敢吃你巴片。你出去瞅瞅,現在哪家做生意還給賒賬?沒跟他們要利息都算客氣的。”

他一邊說,一邊對着賬本撥下電話,電話一通就開口:“喂,去年你在兄弟倆火鍋店消費三百五十一塊未支付,麻煩盡快還款,收款賬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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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不知說了什麽,他加重語氣:“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別逼我上門去要,大家街裏街坊的,別為了丁丁兒錢丢了臉面!”

沒過一會兒,童真的手機收到短信,提示他銀行到賬三百五十一元。

鄭藝把手機還給他,說:“學會了嘛?就按我的話術說,別怕,老子給你紮起!”

童真有樣學樣,打了十來個電話,要回七八筆欠款。不過每筆錢都不多,若是用來交店租,只能說是吃瓜子上廁所,入不敷出。

鄭藝點着賬本,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高興:“有個姓林的,欠了将近一萬塊呢。要是把這筆錢要回來,租金不用愁喽。”

童真連忙擺手,說不行,咋能和老丈人要錢。

鄭藝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童哥,你哪都好,就是太窩囊。早晚要被姓林的一家吃幹抹淨。”

童真不服:“他們把我當自家人。”

這時,奶茶店來客人了。鄭藝無奈地搖搖頭,跑回去做奶茶。

-

童真在店裏混了一個白天,太陽還沒落盡,就關了店門。

他坐在車裏,想了想,又重新開門,拿上賬本。

童真帶了一提牛奶和一箱蘋果。林樹一看就知道是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買的便宜牌子。連續好幾天,童真上門都沒帶好東西,林樹不高興。

“我年紀大了,腸胃不好,一喝牛奶就脹氣,一吃蘋果就反酸。快拿回去,我不愛吃這些!”

老頭子一挂臉,嘴角的木偶紋格外深,散發着疏離陰冷的氣質。

有一瞬間,童真委屈得想扭頭就走。這時,林超從房間裏跑出來,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說:“蘋果補充維生素,牛奶富含蛋白質,都是好東西,你不愛吃拉倒,我吃。”

林珊盤腿坐在沙發上,捧着游戲機玩超級瑪麗,頭沒擡,問:“生意不好麽?咋這麽早就回來了。”

“生意好着呢,菜提前賣光了,”童真左看右看,問,“西西呢?”

林珊頭也沒擡:“我媽帶出去散步了。”

“哦。”童真撸起袖子,主動進廚房做晚飯。

林超溜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四五碟剩菜,通通倒進垃圾桶裏。他下樓丢完垃圾,回來的表情像便秘遇到開塞露一樣輕松。

“噓,你可別說啊,每炖吃剩菜,都要吃吐了。”

童真:“那她等會兒問起來咋說?”

“你就說都混進新菜裏一起炒了。你的手藝好,她吃不出來。”

晚上吃飯,徐娟看看飯桌上的菜,又進廚房看了一圈,跑出來問:“冰箱裏還有好多菜喃,咋都沒了。林超,是不是你背着我倒了?”

林超用筷子敲敲菜碟,說:“都在這裏頭呢。”

徐娟夾起一筷子,嘗了嘗,說:“吃起來咋不像喃?”

林樹和林珊異口同聲:“你再嘗嘗!”

吃過晚飯,林超攬過洗碗的活。他小聲對童真說:“我來洗,你去和林珊說會兒話吧。”從童真一進門,他早就看出,童真的臉上寫着心事二字。

童真走進房間,坐在林珊邊上。

林珊蹙眉對着電腦改簡歷,沒有扭頭看他。

童真拿出賬本,說:“我想和你商量個事。”

“說嘛。”

童真三言兩句把大康和店租的事說了一遍。

“你和大康之間是經濟糾紛,幹嘛不報警打官司?”

“二十年的兄弟情分,我不想鬧得沒有回頭的餘地。”

童真把賬本拿出來給林珊看,支支吾吾說了林樹欠賬的事。

“我爸不過就吃了你幾頓飯,你就記得這麽清楚?他不也是你爸嘛?”

林珊把童真問得張口結舌:“就算是親兄弟,不也得明算賬……”

“你要是想算賬,也不能單算這一筆。結婚時你該出的彩禮、五金,還有婚房,都給算上。看看是林家欠你的,還是你欠林家的。”

童真的胸膛用力起伏了兩下,悵然地垂了垂眼睛:“要是明天交不上店租,火鍋店只能關門大吉了。就算借行嗎?我找爸借一萬救個急。”

“你那個垮杆兒的火鍋店,是床底的風筝,飛不起來。繼續運營下去,只會越虧越大,還不如早點關門,及時止損。這樣正好,我的老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等我工作了,你就負責在家相妻教子。”

“原本我是要做老火鍋的,你說不喜歡我每天帶一身牛油火鍋底料氣氣回家,我才改做椰子雞火鍋的。你現在又嫌椰子雞沒前途……”

“反正都一樣,早晚要垮臺。難道你還沒認清自己?你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好啦,別争了,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林珊又把注意力放回電腦上。

童真定定地看着她的頭頂。林珊的頭發格外多,發縫細細的一條,直直地從額頭連接到頭頂。在一頭蓬松的烏發中,他看見了幾根銀絲。

他胸口脹脹的,有點想吼,想叫,但終究一聲也沒吭出來。

-

第二天。

童真找了街口一家收廢品的老漢,來拉店裏剩下的鍋碗瓢盆,還有桌椅板凳。

直到童真要走了,鄭藝很難過。當初童真生意好的時候,把他家的奶茶菜單放在自家店裏。接借着火鍋店的客流,鄭藝從來不愁銷售額。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得?”

童真垂下眼睑,悵然道:“烏龜爬泥潭,越爬越深。”

門外走進一個男人。店裏沒開燈,他背着光,面容模糊。

鄭藝以為是房東來收房,“一不小心”把手裏半杯奶茶潑在來人的身上。潑完就跑,比兔子還快。

液體順着西裝前襟,滴滴答答地流滿韓東勤的褲腿,幾顆芋圓不耐煩地在他的皮鞋面上滾過。

童真拿來毛巾幫他擦,說:“他認錯人了,你別怪她。洗衣費我來出。”

韓東勤好脾氣地笑笑,脫下西裝外套,整齊疊好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說:“沒關系,反正今天請假了,不去公司,邋遢點沒關系。”

端上一杯熱水,童真在韓東勤的對面正襟危坐。韓東勤看着斯文秀氣,但童真總覺得他隐形中有種氣場,讓人不敢輕慢。

童真:“你咋曉得我的店在這裏?”

韓東勤:“從醫院出來,剛好路過這裏,看到了你,就停車過來看看。”

他看着扛着椅子進進出出的老漢,問:“這是要裝修,還是要閉店?”

童真尴尬:“開不下去喽。”

韓東勤一臉憾色:“真可惜。那你還下廚嗎?聽茍經理說,你的手藝不錯。小産後,悠悠的胃口一直不好,我還想請你給她做幾頓飯呢。”

童真來了精神,立即拍拍胸脯,說:“沒問題。店關了不打緊,我在家裏做好送去。她有什麽飲食禁忌嗎?口味偏好咋樣?”

“她和我一樣,喜歡清淡,不愛吃大蒜……”

童真一邊聽,一邊在平時用來點單的本子上記。

韓東勤刷刷寫好一張支票,放在童真面前,說:“這些是食材和手工的費用。”

看到數額,童真在心裏吓了一跳,說什麽也不肯收,說:“要不是我,悠悠也不會這樣。請讓我盡一點心意。”

韓東勤:“那手工費我就不付了。采購費用你一定要收下,沒有讓你出力又墊錢的道理。”

“好,多餘的錢算是我找你的借的,”童真收下支票,說,“我記好賬,等悠悠出院,我把錢還給你。”

韓東勤笑了笑,不置可否,留下醫院的地址和病床號,踱着紳士的步伐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個布兜子,說:“差點搞忘了。這些玩具原本是悠悠給孩子準備的,我怕她看見了難過,但扔了又可惜。留給西西玩吧。”

童真拿過來看了一眼,有小玩偶、床頭鈴、牙膠搖鈴之類的,都是進口牌子。他已經想象到西西看到這些玩具的笑臉了。

韓東勤打量他興高采烈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童真站在門口,目送他的老奔馳離開,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咋曉得自己的兒子叫西西?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喜悅打散了。

他攔住老漢,說:“對不住,我不賣了。麻煩你把東西都放回來。”

老漢把汗巾往肩膀上一甩,吹胡子瞪眼:“瓜娃子,你把老子當峨眉山的猴兒耍起?”

童真掏出三百給他。老漢黝黑的臉上有了笑意,麻利地把所有東西放回原處,喜滋滋地瞪着空三輪車走了。

鄭藝把支票對着燈光看了又看,說:“原來支票長這個樣子啊。”

又說:“筍殼套在牛角上,巧得不能再巧喽。有了這三萬救急,租金有了,店也保住了。這位韓總做人真是敞亮!”

童真長舒一口氣,目視所及,所有的一切都在陽光下釋放出炫目瑰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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