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D洲私立醫院的一間VIP病房內,江寒正側躺在病床上,被醫護人員抽取脊髓液。
随着鋒利粗壯的針管刺入脊椎,殷紅的鮮血混雜着灰白色的物質流入管筒內。
剛趕來的李家航,看見病床上的男人眉頭緊蹙、額角冒汗,頓時吸氣道:“江哥,你怎麽連局部麻醉都不打?這得多疼啊!”
江寒沒有應聲,只耐心等着醫護人員處理好傷口,才動作遲緩地起身,李家航見狀,當即眼疾手快地調高了床墊。
靠坐在床上,江寒阖上眼眸緩了片刻,才微睜開眼道:“家航,幫我把輪椅推過來。”
“不是江哥,你不打麻藥就是為了能快點下病床啊。”李家航雖然語氣上不贊同,但依舊任勞任怨地攙扶着人坐上了輪椅,“你想去哪,我推你。”
“去庭院裏随便轉轉就行。”江寒聲音虛弱。
醫院為保障病患的身心健康,建設有占地幾十畝的花園庭院,景觀格外秀美。
由于還未到花期,庭院裏現在大都是些綠植,只在角落處開了些不起眼的小花,而江寒也格外眷顧這些花,只要有機會就會前來,有時候甚至會望着這些花發呆一整天。
李家航陪着江寒賞花,心中升起惆悵,他推輪椅的腳步微頓,聲音沙啞地開口:“江哥,明天下午就要做手術了,你還有什麽事要交代給我嗎?”
微風拂過,江寒看着不遠處搖曳的灌木叢,平靜道:“你只需要做好我之前交給你的事,不用顧念其他。”
“......我會的,江哥。”
夕陽西斜之際,李家航才推着江寒穿過醫院走廊,回到病房前。
只是,手剛碰到門把,他卻發現病房的門沒有關緊,門縫微敞開,從中隐約可見一道冷峭的黑衣男子背影。
李家航以為有人走錯了病房,并沒多在意,只推着人走了進去,提醒道:“這裏是專屬病房,兄弟你走錯了吧......”
但下一秒,病床前站立的男人緩緩側轉過身,露出了鋒利如尖刀般的眉眼。
李家航瞠目結舌望着面前這個頭戴鴨舌帽的黑衣男人,嘴唇顫抖地說不出話來,愣了好半晌功夫,他才指着來人道:“顏彬!你怎麽在這?”
他震驚之餘,甚至條件反射地想用身體遮擋住輪椅上的江寒。
瞧見對方的無用舉動,顏彬眼神越發冰冷,他沒去看江寒,只徑直走到李家航身前,将手裏的一沓資料重重拍在了對方身上,聲音狠厲道:“趕緊離開這,不然,我會忍不住揍你。”
李家航吃痛之下,接住了資料,他瞥了眼上面的內容後,臉色瞬間慘淡如白紙。
面對顏彬近乎想要殺人的目光,他身體抖如篩糠,“你......你全都知道了?”
顏彬面無表情,但語氣卻兇惡如修羅,帶着難以掩飾的戾氣,“要不是你幫着江寒一起騙我,我也不至于直到今天才知道。”
李家航攥着手裏的東西,渾身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出,但他擔心着明天的手術,便強撐着擋在了江寒身前,不肯退讓。
在這種一觸即燃的焦灼氛圍中,江寒卻搖着輪椅旁若無人地繞過兩人來到了病床前。
顏彬與李家航見狀,具是一愣。
因為病情的擴散,以及短期內多次抽取脊髓液化驗的緣故,江寒身體機制已經出現了問題,尤其表現在平衡能力的故障上,他幾乎無法在不借助工具的情況下獨立行走。
而如今,單靠自己的力量從輪椅上站起回到病床上的過程,也顯得格外艱難。
這個平日裏最為斯文有禮的男人,此刻在人前展現出了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
顏彬看着江寒顫抖的背影,手裏的力道不斷收緊,雙腳像是灌了鉛一般紮根在了地裏,無法動彈分毫。
李家航則是當即上前想要幫忙,但卻遭到了對方的拒絕,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着江寒靠着自己的力量,慢慢挪移到了病床上。
“家航,你先走吧,讓我和他單獨聊聊。”靠在病床上的江寒如是說道。
李家航看出對方的決絕,無奈之下,只能走出了病房。
随着房門被關閉的聲音,病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照在病床上,為周遭增添了一抹消沉與苦悶。
先前充滿戾氣的男人已然不見,顏彬望着病床上的人影,一步一步走近到對方面前。
他見江寒一味盯着窗外,便緩緩蹲下身,與對方視線齊平。
“你......有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他聲音頗為小心,還透出些許希冀。
江寒沒有回頭,只是臉色相較之前更顯蒼白羸弱,他眼眸微垂,淡聲道:“如你所見,我病得很嚴重。”
顏彬瞥見江寒瘦削的面頰,抓着病床邊沿的手不斷收緊。
他沉默地等待了良久,但病床上的人卻始終不發一言,似是壓根沒什麽可以解釋的。
“你看着我——”顏彬長久以來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縮緊,他半跪上床沿,雙手捧着江寒的臉,逼迫對方正視自己,“為什麽要騙我?”
他語氣強硬,卻又飽含着壓抑不住的痛苦,以至于質問的聲音都在顫抖,“江寒,你怎麽忍心的,忍心就這樣丢下我?”
江寒眼波輕晃,強裝鎮定的心也有了一絲裂痕。
他撫上顏彬的手,指尖溫柔地摩挲着,只那眼底依舊維持着清醒的疏離和冷靜。
“明天下午,我就要進行手術了。”他與顏彬四目相對着,心底翻湧着千萬般的言語想要交代,但卻終究只化作了一句蒼白無力的話——
“小彬,相信我,痛苦的過程會很短暫的。”
他無法承諾任何東西,只能如此勸慰心愛之人。
感受着臉側瞬間僵硬的肢體,江寒眼神微暗,他收緊手心想溫暖對方,卻只是徒勞。
意識到江寒話裏的深意,顏彬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低着頭站起身,鴨舌帽的帽檐死死壓住了他的眉眼,整個人似是被籠罩在黑色陰影中,渾身充斥着陰郁低沉的氣息。
“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好久.......”他聲音近乎呢喃,“差一點,就來不及了。”
說罷,他沒有再看江寒,只是一個人跌跌撞撞跑出了病房。
蹲守在門外的李家航聽見病房裏傳來花瓶碎裂的聲音,心中頓時一緊,只是他剛想要進去查探,卻被跑出來的顏彬撞了個正着。
看着對方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李家航一臉疑惑地扶着被撞的老腰走進了病房。
“哎,江哥,你別動!”李家航一進門,就看見了床邊碎裂的花瓶碎片,淡綠色的花瓣淋落一地,一片凄慘凋零的模樣。
他攙扶起想要下床收拾殘局的江寒,語氣急迫,“你別傷着了。”
江寒卻不聽勸,緩慢地扶着床沿蹲下身後,撿起了地上殘存的幾枝還算完整的花。
只是那孤零零的幾個花骨朵,與碎裂一地的殘枝敗葉相比,顯得格外凄清。
李家航不認得花的品種,但他記得原來病房裏并沒有這些花。
“你和顏彬沒談攏?那明天的手術.......”
“手術照常進行。”
江寒聲音不起波瀾,他單手捏着花莖,順着床沿又坐回到病床上。
李家航深深嘆了口氣,轉身撥通呼叫機,叫人過來收拾殘局。
他剛要挂斷機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了江寒緊緊抱着花的一幕——男人将兩三枝花輕柔地貼在胸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窗外,此刻夕陽已經全部落山,只餘下幾分殘留的昏黃暗影,預示着黑夜即将到來。
“麻煩再拿個花瓶來。”李家航對着呼叫機那頭吩咐道。
江寒半躺在病床上,緩緩閉上了眼,他沒有拒絕。
寂靜的夜幕中,床頭稀疏的花蕊低垂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廊道內,一道人影穿梭而過,巡查的護士睡眼惺忪,并沒發現異常。
面頰上傳來濕濡的觸感,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狗在瘋狂舔舐着失而複得的主人。
江寒沒有睜眼,只是伸出手将壓在身上的人抱進了懷裏,下巴抵在對方毛茸茸的腦袋上,他探手揉了揉,嘴角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感受着兩塊胸膛緊貼在一起,他瀕死的心髒仿佛重新開始跳動起來。
然而,懷裏的人只是稍加安分了一會兒,随後又緩慢地上下摸索着,寬松的病服被解開,冰涼的指尖從上而下滑過,帶着缱绻與眷戀,随之而來的,還有潮濕溫熱的親吻。
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激起一陣戰栗,江寒卻仿若妄聞,依舊雙眼緊閉。
黑暗中的人影尤不滿足,親吻的力道逐漸加大,甚至轉而用牙齒輕咬身下人的皮肉,似乎在發洩着什麽。
在昏暗夜燈的映照下,病床上的兩道人影親密交疊着,只是被壓着的人一動不動、毫無反應,上面動作的人影卻不時發出低聲嗚咽的聲音。
伴随着激烈的撞擊,對方掠奪似的親吻逐漸染上了濕鹹的氣息,江寒舌尖觸碰到時,只覺得一片苦澀。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顏彬終于停下了近乎淩虐的動作,他垂眸看着滿身狼藉的江寒,混沌的雙眼逐漸恢複了些許清明。
将兩人的身體緊密交疊着,他攀附上男人瘦削的肩膀,感受着對方依舊溫熱的身體,以及絲絲縷縷微弱的喘息聲。
随着江寒逐漸平複了氣息,顏彬這才微微仰起頭,輕咬上了對方的耳垂,“最後答應我一個要求。”
他深深望着江寒,知道時至今日,對方再難以拒絕他任何請求。
聞言,江寒睫羽輕顫,緊閉了一夜的雙眼終于緩緩睜開。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依舊清明,只是帶上了些許倦意。
他強撐着看向懷裏的人,擡起“傷痕累累”的手臂輕撥開對方微濕的額發,“你說。”
顏彬湊近了江寒耳邊,像是吐露着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一般,低聲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沒有解釋什麽,語氣卻異常堅定。
江寒望着顏彬執着的眼神,兀自沉默了良久。
就在顏彬以為對方要拒絕時,他聽見了江寒低啞妥協的聲音,“下午3點之前,我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