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沃特大樓裏, 祖國人專注的看着屏幕,在咖啡館一通大鬧後,他本打算對探員B乘勝追擊, 可團團包圍的記者阻礙了他的行動。
屏幕上顯示着探員B的一張照片,頭上套着麥當勞的外賣紙袋, 穿着黑西裝, 黑色的皮鞋。
雖然這麽描述顯得有些滑稽, 但一旁的瑪德琳只覺得, 這張照片怎麽看都泛着一股人類無法忽略、又無法言說的詭異,比“恐怖谷效應”還要驚悚。
她不明白祖國人為什麽能專注的看這麽久,她只是試圖看幾眼,就有種理性跌落, 整個人正步入瘋狂的感覺。
最終, 這位女士, 沃特公司的現任主管, 負責處理沃特整個超英部門事務的一把手, 忍無可忍的清了清嗓子,“咳, 我們調查了所有的登記資料, 它不是五號化合物的産物…”
“你怕他嗎?”祖國人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你用‘It’。”
被打斷話頭,瑪德琳有些驚訝, 有些不安, “我該……我可以道歉…”
“不,我明白, ”祖國人露出神秘的微笑,顯出有些莫名的快活, “只有我不怕他,很好,繼續。”
瑪德琳決定不追究他的意圖,不僅僅因為祖國人不一定會說實話,更因為……
好吧,雖然沃特公司對外界宣稱,他們的超級英雄都是一批優秀的、願意為了人類美好幸福生活而奮鬥的理想主義者。
但只有她們這些內部工作人員,才知道這幫所謂的“英雄”根本就是一群仗着有超能力而肆無忌憚、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神經病。
現下,她挺怕因為說錯話遭到祖國人的“視線殺”,和這幫“沃特産品”打交道,她的心理負擔堪比“坐在随時會引爆的炸=彈上,還要與人談笑風生”。
“研究員們懷疑它…他…”
瑪德琳不由得舌頭打結,在雙重恐吓下簡直不知道該用哪種代稱,“總之,我們從氣象局拿到資料,前不久有一顆隕石墜落在了堪薩斯州的斯莫維爾,那之後,那座小鎮就開始不對勁了。
“雖然當時沒有人在意,可現在,研究員們懷疑真的有外星生命降落在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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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好嗎?”祖國人歡快的說,“在公司編造了數十起‘超級英雄大戰外星入侵者’的噱頭後,我們終于能遇到真實的‘星球大戰’了。”
瑪德琳無言以對:自從沃特公司成功研發出五號化合物,将它們注入嬰兒的身體裏,數千名超能力兒童誕生了。
公司從中挑選出一批優秀的試驗品,作為“超級英雄”,作為産品推向市場。
每個“超級英雄”打擊罪犯、行俠仗義的故事都源自于沃特公司雇傭劇作家量身打造的劇本。
每個英雄每年都有屬于自己的漫畫和電影,描述他們虛假的生活和編造的冒險故事。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座城市因為這些“超級英雄”的誕生而變好,可沃特公司卻能借此賺的盆滿缽滿,漫畫,電影,周邊,IP,贊助,主題公園……
而每年,沃特公司都會選出一段日子,宣稱“外星入侵者正在攻擊地球,超級英雄們需要集結在一起,共同保衛地球”,俗稱“大事件”。
人們對此深信不疑,而且根據沃特公司的民意調查,比起看超級英雄們單打獨鬥,很多人更喜歡看英雄聯盟集結的故事。
至于是什麽讓他們集結在一起,經過編劇們斟酌後一致決定,“外星入侵”是最好的理由。
如果把英雄集結的由頭甩給外國,沒有一個國家能容忍這樣的冒犯和威吓,到時候只會麻煩連連。
沃特公司只想在經濟繁榮的時代裏賺錢,不想沾手“統治世界”的麻煩,更不願開啓第三次世界大戰。
但把鍋甩到外太空就沒事了,又不是說真的會冒犯到外星人
——直到咖啡館裏無法解釋的東西出現前,瑪德琳和整個沃特公司都是一副“盡在掌握”的心态。
現在,瑪德琳倒是真的擔心公司一語成谶了。
不過,經過沃特公司年複一年的熏陶,大衆對這件事倒是意外的“接受良好”。
每個電視臺都播放着同樣的新聞報道,記者們激動且亢奮的做着千篇一律的報道:
“外星人越過那些在太空活動的超級英雄們的封鎖,悄悄摸進了地球,而祖國人作為地上最強的超英保衛了他們和家園。”
民衆們愛看這些,并且也深信不疑,尤其是曾經在繁華街出現過的人,在各個地方奮筆疾書,簡直是要把贊美之詞洋溢到網絡的每一個角落。
祖國人指着挂在牆壁上的“實時超英人氣網絡追蹤報道”,自豪的說:“看,他們愛我,我的人氣又成全網最高的了。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瑪德琳明白,最近,由于“七人隊”的新舊成員更替,粉絲們對祖國人的關注減少了許多,他的熱度也下降了。
雖然祖國人嘴上說着不在意,心裏肯定是記恨很久了。
她馬上說起客套話:“我只是擔心你,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說得不走心,祖國人正想拿話刺她一下,突然,一段記憶突兀的浮現在他的大腦裏:
在這段記憶裏,他很矮小,坐在有些濕漉漉的地上,周圍是輕微的水聲,近乎密閉的管道裏特有的悶熱包圍着他。
他很不自在,很不舒服,很想離開。
可本該改善他的狀況的大人們卻在争執不休,準确的說,B沒有說話,是另外兩個在吵吵。
終于,這段記憶有了進展:
先是探員B身邊出現的、戴着墨鏡的人,走過來。
墨鏡男蹲下來,隔着墨鏡對上他的眼睛,說:“你要明白,我們很關心你。小約翰,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可以告訴我們,或者說給上帝聽,天父永遠會指引迷路的孩子……”
接着,墨鏡男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說:“B,輪到你了。”
“我不能。”探員B說,還是他獨特的,令人感到恐懼和壓抑的冰冷聲音,“我做不到。”
“對這個孩子說一句‘你愛他’,”墨鏡男邊站起身邊說,“他都管你叫‘daddy’了……”
探員B朝着他走過來,祖國人不由得哀嘆一聲,對正在自己的大腦裏發生的記憶産生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別。”
但他阻止不了小約翰那邊發生的事,B也蹲下來,吐出極為冰冷的三個字,“我愛你。”
祖國人擡起雙手捂着頭,痛苦的嗚咽:探員B把這句公認全世界最溫暖的話變成了一句只有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呢語!
剛才還讓他高興的那些事:民衆對他的追捧和愛戴,随着這段記憶的出現統統沒了溫度和樂趣。
他的身心同時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活像探員B過去給他的傷害還不夠似的。
小時候的他自己也有同樣的感應,于是,這段新增的記憶以孩童的大哭聲作為結束。
瑪德琳小小的驚呼一聲,打斷了在小約翰和祖國人之間,“過去”和“未來”之間,“孩子”和“成年人”之間的記憶連接。
祖國人才意識到不知何時,他的眼眶也随着那哭聲濕潤了。
“一定要…”他像個孩子一樣扁着嘴,咬着嘴唇,含着眼淚,“殺了他。混蛋!”
他邊罵着邊轉過身,很快沖出了房間,無人敢攔。
下水道裏,馬特有些尴尬的聽着小約翰爆發的哭聲。
在不久前,由于大約翰對貝卡斯表現出的憎恨,他們互相做了檢讨。
坡卡坡說他們不是合格的家長,馬特說既然大約翰已經告訴他們了,從現在開始,他們應該做好家長,彌補孩子。
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什麽才是“好家長”。
“別看我,我都不是地球人,”奶貓形态的坡卡坡說,“在我的星球上,所有人都只有一位‘母親’,就是女王,我們只對她忠誠,就是非常忠誠啦喵。”
“也別指望我,”馬特冷着臉說,“雖然我是地球人,但我出生的時候,我媽媽就丢下我進了修道院,我爸爸也走的很早,而且他是個挺暴力的父親,我從他身上繼承的大概只有易怒症。”
貝卡斯不作聲,他的問題更多了:是具屍體,失去感情,沒有父母和家庭,一直孤身在大城市,死前還有點點憤世嫉俗。
最後他說:“我也不知道。”
馬特總結:“所以我們都是非常差勁的‘父親選擇’,偏偏是我們三個聚在一起,偏偏是我們三個撿到了這孩子。”
沉默中,他們面對着小約翰,孩子坐在有些潮濕的地上,被他們(主要是貝卡斯)盯的很不舒服。
“也許我們應該和他談談。”坡卡坡突然說。
馬特面無表情的吐槽:“談談?這就是你的天才點子?”
對此,坡卡坡理直氣壯:“對啊,我看電視劇裏,家長都會和孩子發生親子對話,‘大人間的談話’,談完之後他們都能解開心結。”
馬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在下水道裏,一個外星人,根據電視劇,教他怎麽當“家長”,可他自己都沒有經歷過“家庭”——上帝就是這樣安排他的人生!
可悲的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點子,甚至想不出另一種辦法。
“好吧,”他嘆聲氣,“我起個頭,希望能讓這孩子感覺好點。”
沉思片刻後,馬特走到小約翰面前,緩緩的蹲下來。
盡管他看不到這小孩的眼睛眼鏡,但依然伸手碰着孩子稚嫩的肩膀,讓墨鏡對上孩子眼睛的位置,絞盡腦汁模仿電視上的父親和教堂裏的神父,認真的說:
“你要明白,我們很關心你。小約翰,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可以告訴我們,或者說給上帝聽,天父永遠會指引迷路的孩子……”
他遲疑了一下,學着電視劇裏家人的樣子,在小約翰的額頭上落下代表祝福的吻,然後說:“B,輪到你了。”
“我不能。”貝卡斯實話實說,“我做不到。”
“對這個孩子說一句‘你愛他’,”馬特說,“他都管你叫‘daddy’了,別學那些不負責任的混蛋,像個父親一樣承擔起責任,好嗎?”
貝卡斯只是本能的判斷,他根本不是“父親”,而且他也确實沒有愛,那麽他的參與肯定沒幫助。
不過最終他還是蹲在小約翰面前,輕易的說:“我愛你。”
這一幕完全像是,一個不是人的東西模仿着人類的聲音說“我愛你”。
聽起來非但沒有愛,倒像是緊接着“你看起來很好吃”,“我會把你的皮扒下來做個臺燈放在廚房裏”之類的舉動。
這真是……馬特和坡卡坡齊齊打了個寒顫,小約翰頓時吓得嚎啕大哭。
貝卡斯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愧疚,但他的心中沒有産生這樣的情緒,只能說:“我們真應該把他留給X教授。”
誰知,話音剛落,小約翰竟猛地停止了哭聲。
雖然壓抑不住的哽咽讓他直打嗝,他還是站起來,試圖去抓貝卡斯的袖子。
“不要…”他抽抽搭搭的,用袖子擦着臉,一直重複着,“不…”
三個人又面向他,突然有個聲音從另一邊響起,“你們……我不經常對別人說的這麽嚴厲,但你們真是糟透了。”
他們聞聲看過去,一個黑色頭發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抱着手臂,一雙面對他們的湛藍色的眼睛裏寫滿了不贊同。
“你是誰……”馬特問。
看見探員B還沒有扭頭就跑的普通人,确實很難見到。
這年輕人打量着貝卡斯,充滿懷疑,可他的目光又落在小約翰身上,又妥協了,回答:“我的名字是克拉克·肯特,我向你們介紹自己,你們就該相信我,給他點溫暖。”
年輕人的聲音裏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威嚴,但屍體給不了溫暖,貝卡斯沒動。
坡卡坡則是裹住小約翰的雙腿:用奶貓的雙爪。
于是,它整條貓都拖在地上。
克拉克看起來更糟心了,對馬特指揮道:“你,拜托,你抱他一下會怎麽樣嗎?”
“他不讓我碰。”馬特急忙為自己辯解,“我試過很多次了,他會用眼睛點燃我的衣服……”
克拉克輕輕嘆聲氣,走過來說:“你抱着他,我來處理。”
馬特剛把小約翰抱起來,孩子的眼睛立刻發出紅光。
紅光打在克拉克的胸口,只在他胸前的衣服上燒了個洞。
克拉克擡起手,放在小約翰的眼睛前,進一步擋住了即将亂飛的紅光。
“你也可以抱他,”馬特意識道,“說不定比我更合适呢。”
克拉克遺憾的說:“我很想,但我不能,我只會害了他……”
仿佛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他踟蹰着。
繼而,克拉克索性放棄解釋,卷起袖子,露出被布料遮住的皮膚:
一叢細小的花草長在這片肌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