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許願

許願

時值深冬,寒意加深。

開了地暖的屋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缪苡沫扒在窗邊,欣賞窗外漫天飄雪。飛揚的雪花輕輕地落下,交織成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幕。

在這之前,她只見過南方幾年也下不了幾次的雪。南方的雪是沉甸甸的,随着雨水一起落下,一落地就成了一灘水窪,要不是看了天氣預報說是雪天,也許你根本就注意不到。

開足了暖氣的室內雖然溫暖,待久了難免會覺得有些悶。她将窗戶輕輕推開一道縫隙,冷風裹挾着雪花迎面撲來,冰冰涼涼的,卻不覺得冷。空氣冷冽,透着清新,反而有種解膩的暢快。

因為有認床的習慣,缪苡沫昨晚才睡了不到四個小時。一旦睡眠不足就會有偏頭痛的毛病,這不,大腦右側像是有一條隆起的神經在“突突”地跳,連着眼眶,有一種酸脹感,雖不至于疼到受不了,卻也挺折磨人。

紀柏宇貌似也起來了。缪苡沫聽見他穿着拖鞋散漫地穿過小客廳,走到她房間門口時停住。緊接着,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缪苡沫踮着腳尖去拿手機,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起來了嗎?】

估計也沒指望她會這麽早醒,發完這一句他就進了衛生間。

現在是6點08分,酒店的早餐從7點開始供應,想着反正也睡不着,幹脆準備準備出門。

昨晚耀石隊全組聚餐,弄到比較晚,回來的時候缪苡沫已經睡下了。紀柏宇本來想叫上她一起去的,但缪苡沫拒絕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裏待了一整天,一來是為了完成視頻的剪輯工作,二來,好像也沒有合适的身份去參加他們的聚會。

7點的餐廳果然沒什麽人,門口的服務生估計也是第一次碰到掐着點來用餐的客人,正打着哈欠呢,突然蹦出兩個活人來,被吓到瞬間清醒。

熱氣騰騰的食物裝滿了一個個餐盆,看着誘人無比。缪苡沫本來沒覺得餓的,一下子食欲大開,看着品種繁多的美味菜肴,再聯想到權道勳死鴨子嘴硬的德行,越發覺得自己踢的那一腳簡直可以用“偉大”來形容。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晴光映雪,冬日慵懶的陽光落在覆滿白雪的枝葉上,配合着兩位身穿厚棉服的酒店工作人員清理積雪的節奏聲,那畫面恬靜又生動,仿佛一場冬日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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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苡沫每樣都拿了一點,吃完覺得不過瘾,又去端了一碗冷面回來。這本是夏季比較常吃的食物,是一道朝鮮族的特色面食,在南方也能買得到,不過她之前從來沒試過。

冷面還不錯,口感爽滑,面湯酸甜。缪苡沫的眼睛本就圓溜溜的,加上吃東西的時候兩腮一鼓一鼓,看起來就像一只呆萌的荷蘭豬。遺憾的是,吃飽喝足後頭居然更痛了,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有氣無力。

紀柏宇以為她是吃撐了犯困,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一問才說是頭疼,怪不得看起來氣鼓鼓的。他去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溫水和止疼藥,又給她端了一杯消食的大麥茶。

“頭疼的話就不去了,送你回房間休息好嗎?”

缪苡沫搖搖頭:“沒關系,吃了藥過一會兒就好了。而且明天就回去了,今天不去的話就沒機會了。”

紀柏宇點點頭,站起身:“好,那走吧。”

缪苡沫靠着座椅後背,正悠閑地欣賞窗外的雪景,見他說要走,疑惑地環顧四周,餐廳裏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一對中年夫妻。

“現在就走嗎?他們都準備好了?他們不吃早餐嗎?”

紀柏宇看着她,眉毛輕微挑起,反問道:“你以為還有誰?”

缪苡沫這才知道是自己會錯意了,她一直以為是和他的隊友們一起去玩,原來只有他們兩個:“徐冬冬也不去嗎?”

紀柏宇牽着她站起來,拿過她放在桌子上的毛線帽,動作輕柔地幫她戴好,解釋道:“那家夥下午的飛機,現在肯定還在睡。再說了,長白山我們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就算你去邀請他,他也不會去的。”

徐冬冬是紀柏宇的發小,也是最了解紀柏宇的人。他們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學,一起練習打冰球,形影不離,他也目睹了缪苡沫從追求紀柏宇到抛棄他的全過程。

當初大一為期半個月的軍訓叫她苦不堪言。

軍訓的迷彩服過于寬大,誇張到一條褲子裏可以擠下兩個人,光靠皮帶不行,女生們還要在腰上別好幾枚發卡才能讓褲子不掉下來。再加上布料劣質不排汗,在太陽下曬上一天,長水泡、長痱子都是常有的事。

缪苡沫因為站軍姿的時候恍神被教官罰跑。偌大的操場上鴉雀無聲,站滿了人,她一個人從四四方方的隊伍裏脫離出來實在有夠打眼。偏那教官還要火上澆油,讓大家都轉過頭看看,說這就是不遵守紀律的下場。

紀柏宇肯定也看到了。

缪苡沫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情不願地挪到跑道上領罰。

毒辣的日光,即便已經是九月中下旬,氣溫比起八月沒有絲毫下降。蒸籠般的氣候悶得人喘不上氣,裸露的頸間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粘膩難耐。

才跑出去沒多久,喉嚨裏便全是一股血腥味,乏困無力。

最後200米的時候,缪苡沫已經嚴重體力不支,只能低頭看着腳尖數步子堅持,不能停,一旦停下來就沒辦法再起步了,她不想被看扁。

就在她擡頭确認距離的時候,卻看見紀柏宇和徐冬冬提着水向她迎面而來。紀柏宇的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但眼神裏沒有絲毫的關心,目光冰冷無情,甚至還有一絲輕視的意味。

粗糙的迷彩服緊貼着身體,不斷摩擦皮膚,濕噠噠的頭發貼着頭皮,以及沒有血色的嘴唇,她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狼狽。

怕給他留下更不好的印象,缪苡沫抓緊時間整理儀容,精神一時松懈,腿上瞬間被卸了力氣,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挨過一陣灼熱的疼痛後,身體從極度疲勞中得到緩和。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腦子,她只覺得頭暈目眩,腦袋越來越沉,除卻耳畔劇烈的喘氣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離她遠去。

再度恢複意識,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醫務室的頂扇送來陣陣清風,藥水的味道已經散發掉了些,但腿部擦傷的地方仍舊一抽一抽地疼。

缪苡沫猜到自己應該是中暑暈過去了,但她是怎麽到醫務室的呢?失去意識前的畫面一幀幀從腦海裏閃過,最終定格在那張沒什麽溫度的臉上。

難道是紀柏宇送她來的?用抱的,還是背的?

缪苡沫陷入浪漫的想象,為自己暈得如此及時暗自竊喜。

可惜她的算盤落空了,送她來醫務室的是徐冬冬,不是她希望的那個人,所有美好的幻想在瞬間破滅。

見她醒來,徐冬冬沒多廢話,開頭的第一句便是勸她放棄,理由是——你不是紀柏宇喜歡的類型。

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嗎?

缪苡沫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心中思緒萬千。

*

大地一片雪白,天地相連,如夢似幻。

那一排排的霧凇,像穿着紗裙的仙女,飄逸在冰天雪地裏。随着中午臨近,太陽慢慢高升,天空逐漸變藍,萬裏無雲。在藍天的映襯下,霧凇愈發潔淨無瑕。

初賞如詩如畫的冰雪世界,缪苡沫難掩心中澎湃,內心的陰霾與憂慮被白雪洗淨。她的眼裏仿佛住着精靈,明亮動人,微翹的長睫像蝴蝶的翅膀染上了霜。

紀柏宇因她的歡喜而歡喜,嘴角始終向上,眼底波光流轉。

其實冬天不是看天池的最佳季節,霧大風急,太考驗運氣,若遇上暴雪的天氣,還會封鎖景區。

好在他們運氣足夠好,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微風不燥。耐心等候了半個小時之後,大霧終于散去。蔚藍色的湖水映入眼簾,寧靜、聖潔。

缪苡沫難以控制內心的激動,興奮地蹦蹦跳跳,雙眼放光,這份狂喜讓她忘卻了所有。

紀柏宇攬着她的腰,以防她滑倒。他看着她,一動不動,眸光比天池的水更深,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面隔在天與地之間的鏡子,倒映出一個他期待的自己。

天空變幻不測,風雪漫卷,寒意逼人。沒一會兒,身後便傳來景區工作人員疏散游客的呼喊聲。

兩人抓緊時間對着天池許願。

紀柏宇想要的貌似很簡單,反觀缪苡沫就像是貪心的小貓,閉着眼十分認真,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回去的路上,被大自然的壯觀景象治愈後,兩人的相處愈發自在。

紀柏宇趁機問她許了什麽願望?缪苡沫不肯說,說要是說出來就不準了,紀柏宇認為這是小孩思維,還因此嘲笑了她一頓,缪苡沫不服氣,将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見她好奇,紀柏宇眉心微微上挑,大方分享:“我的願望不難猜啊,我想和你在一起。”

這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和睦,缪苡沫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這場她一直在努力逃脫的情感漩渦,紀柏宇一句話,一個動作,又讓她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

缪苡沫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我不是說了,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無奈。

“不會。”紀柏宇轉過身看着她,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這個願望只有你可以幫我實現,只有說出來,才有可能成真。”

苦澀像一片厚重的烏雲,壓在她的心頭久久無法散去,無論她如何掙紮都無法脫身,向左或是向右好像都不正确。

回去的路上,四周的景物與先前并沒有什麽區別,卻又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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