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年

新年

随着零點倒計時臨近,窗外的喧鬧聲愈發強烈。

千家萬戶的煙花在烏黑的夜空中綻放,美不勝收,待燃盡最後一抹色彩後,化成一縷白煙從高空滑落。

缪苡沫對春晚沒什麽興趣,陪爸媽過完倒計時後便躲進了房間。

剛打開微信,就看見了紀柏宇頭像右上方有一個小紅點,是五分鐘前收到的。她沒立馬點開,而是先給同學和朋友們回複新年祝語。

最後才輪到紀柏宇。

缪苡沫發送了一句“新年快樂!”頁面立馬從聊天屏切換到語音通話界面,好像那頭的人發完信息後就一直盯着屏幕,一收到她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打來電話。

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接起。

窗外的聲音太吵,缪苡沫只好躲進廁所接電話。紀柏宇那邊倒是很安靜,低沉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入耳中,就好像他人真的伏在她肩頭一般。

“怎麽了?”

缪苡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反常,即使他一句話都還沒說。

“是香港不好玩,讓你失望了嗎?”

在機場分開的時候,她記得他說今年春節要去香港和家人一起過節的。

“我想見你。”

從他的喉嚨裏擠出一聲不太清晰的哽咽,像是被強壓了很久才得到釋放,小心翼翼的,導致發出來的時候有些扭曲變音。

坐在馬桶蓋上的缪苡沫立馬挺直了腰板,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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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香港嗎?”

“我現在買機票回去,你能不能來見我?”

缪苡沫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自從那個險些擦槍走火的溫泉吻發生之後,缪苡沫悔得腸子都青了,怪自己為什麽沒有直接燒暈過去,非要去泡什麽溫泉。

“大半夜的,你別折騰了,早點休息吧。”

回複她的只有無盡的沉默,以及過半晌後一句落寞的“晚安。”

挂斷電話,缪苡沫握着手機在衛生間裏轉圈踱步,內心是難以言喻的不安,思緒無序而紛亂。

她沒見過這樣的紀柏宇,總感覺他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才會如此反常。她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決定,是不是不應該對他這麽冷漠?他好像,真的很需要她。

猶豫十秒後,缪苡沫又撥了回去,可惜沒有人接聽,連續三個都是。

希望他只是睡着了。

可心裏怎麽這麽不安呢?像走在懸崖邊,随時都可能墜落。那股湧動着的,無法解釋的不安定在她的內心深處不斷作祟,讓她始終無法放松下來。

她要去找他!

缪苡沫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往身上套,打開房門往外沖。客廳裏,她的父母還在看電視,屏幕裏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沙發上那對中年夫妻互相依偎着,時不時低聲私語。

見她這副模樣出來,兩人均是一愣。

缪爸:“還沒睡?不是說困了?”

缪苡沫捂緊口袋裏的手機,想清楚後開口:“我有事,我想出......”

【在這新的一年裏,兩岸三地歌手彙聚一堂,共同為大家帶來一首......】

沒等她講完,主持人開始播報節目流程。缪苡沫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辦通行證,根本沒辦法去見他。

“我,我想喝水。”

缪媽:“那你怎麽穿成這樣?”

“我冷。”

缪苡沫魂不守舍地飄進廚房倒水,大概是臉色太難看,出來的時候,媽媽的神情看起來很是擔心。

“冷就開暖氣,別凍着了,早點睡。”

缪苡沫應付了幾句後就進了房間。

紀柏宇依舊沒有回信息。

新年的第一個夜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內心的愧疚與懊悔像一座山,壓得人頭痛欲裂。

*

三月,大學四年最後一個學期,過完這幾個月後,大家都将各奔東西。

缪苡沫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實習的地方,吃住還是在學校。宿舍裏其他三個人都回老家實習了,畢業前不會回來,一棟寝室樓住了沒多少人,空蕩蕩的,連說句話都開始有回音。

蘇郁申請了英國的學校,已經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暫時不用為工作的事情煩惱,每天悠閑得不得了,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還沒确定是不是要繼續念書。

她本可以趁着淡季出去旅游潇灑,或者回家陪媽媽,畢竟出國的話,之後又是長時間見不到面的狀态。

但她還是選擇把最後幾個月的時間留給缪苡沫,還将東西全部搬到了她的寝室。

雖然蘇郁嘴上說是怕她害怕,可缪苡沫知道,這個人從高中起就面冷心熱,害怕表達感情,也害怕表達依賴。仔細一想,倒是和紀柏宇的個性有點像,不過是以前的紀柏宇。

春光明媚的周六中午,兩人本來決定要去市中心找個地方喝喝果汁,聊聊天,想了想,最後還是從學校超市買了一堆零食,坐在長椅上消磨時光。

兩側枝葉豐茂的梧桐樹是天然的屏障,将紫外線層層隔離,只剩恰到好處的熱意。

也許是意識到時間不多了,突然就覺得校園越發可愛了起來。

長椅面對着操場,塑膠跑道依舊彈性十足,看臺上排排座椅的色彩倒是被曬得有些褪色。

南铖大學有一個深得學生心的規定,所有的課程安排都會避開周五下午。這樣一來,學生們可以選擇回宿舍休息,或是參加社團活動,或是和朋友們組織一場三天兩晚的短途旅行。因此,周末的校園總是非常安靜。

缪苡沫在袋子裏翻找了一會兒才找到她喜歡的檸檬薄荷飲料,剛拿到手上,蘇郁就很主動地從她手中接過去,擰開後才還給她。又是一個證明她面冷心熱的證據,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樣,好像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蘇郁給自己也開了一瓶,大喝一口,冰冰涼涼的小氣泡躁動不安,如同分別前說不出口的不舍與妄想。

“怎麽說,現在去?”

蘇郁理了理額前過長的劉海,詢問缪苡沫的意見。

送去監獄的小貓都非常喜歡那邊的生活,唯獨那只缺了一條腿的奶牛貓一直無法适應。聽到這個消息後,兩人都十分擔心它的情況。

畢業後恐怕不會有太多機會回來看它們的,于是她們決定回寝室簡單收拾一下就出發。

剛起身,就遇到了回校的紀柏宇和徐冬冬。

見到她們兩人,徐冬冬輕擡下巴算是打招呼,再看眉宇間一片陰鸷的紀柏宇,他的眸中浮着冷銳的光芒,渾身散發着寒冰般的氣息。

看到一個月不見的缪苡沫,也只是冷着臉掃了一眼,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不認識,好像他們從不曾親近。

這樣意外的态度,就連蘇郁都感覺到了不對。

缪苡沫的心狠狠疼了一下,雙膝一軟,跌坐在長椅上。

親吻發生後的第二天,在長白山機場,紀柏宇在候機室親昵地牽着她,問她畢業旅行想去哪裏。

缪苡沫當時正為自己前一天的行為懊悔不已,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和他一起去什麽畢業旅行,十分生硬地岔開話題,第一句就是問他酒店套房花了多少錢,她要和他AA。

紀柏宇笑着捏她的臉:“我怎麽可能跟你計較這個?”

缪苡沫知道是自己不受控制的主動給了他錯誤的暗示,緊接着的第二句便是誠心的致歉,而第三句,是拒絕的話。

但他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沉默應對。直到缪苡沫檢票前十分鐘,他才笑着對她說:“下學期我會回學校準備畢業的事情,缪苡沫,我們下學期見!”

這才過了一個月,怎麽突然就成了陌生人?

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缪苡沫的心一點一點揪在一起。看似得償所願,可怎麽就,這麽痛徹心扉。

去司喬監獄的路上,蘇郁問起她和紀柏宇之間現在是什麽情況。缪苡沫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連她自己都糊塗了。

要說沒關系麽,都親成那樣了,說親近麽,那剛剛的視若無睹又算什麽?

蘇郁将她的失落看在眼裏,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感到可恥的喜悅:“他是不是有另外喜歡的人了?”

聽到蘇郁的話,缪苡沫驚地渾身一顫,手機從手心滑落,砸向鐵網,“噗通”一聲掉進了下水道。

明知道已經抓不住了,缪苡沫還是跪在井蓋邊固執守望。

是啊,她怎麽就沒想過會有這個可能?她憑什麽這麽有自信,覺得他紀柏宇會一直等她回頭?

蘇郁将她一把拉起,帶到樹陰底下,彎腰輕輕拍掉她膝蓋上的小石子。

缪苡沫游離在狀況外,即便知道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奈何疼痛如此清晰,就連裝不在意都沒辦法。

另一邊,蘇郁像一朵帶刺的太陽花,縱使百般不願,卻不得不賭一把,狠心斬斷兩人之間最後的可能。

“聽說他們這些搞體育的都比較濫情,私生活方面也不太講究。體育系有個叫什麽文博的,腳踏數不清多少只船,不是被好幾個女生垂得體無完膚?據說還被其中一個女生的哥哥打斷了腿,連畢業典禮都不能參加。”

這番話讓缪苡沫聯想到了在長白山的吻,不得不承認,确實娴熟了不少。可是,濫情?她會懷疑這兩年裏他和其他女生有過戀情,卻不認為他是随便的人。

也許他真的是喜歡上別人了吧?在香港,還是哪裏?

在他痛苦的那個新年夜,也許有個貼心,愛他的人義無反顧地守護在他身邊。

她都對他說了什麽?——我在這裏,別怕,你還有我?

紀柏宇又會對她說什麽?——謝謝你,我好想你,喜歡你……

缪苡沫的內心住着一頭走投無路的野獸,嫉妒到發狂……可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墜落,淌過臉頰,留下兩道濕涼的痕跡,她卻沒有資格喊一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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