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承諾
承諾
缪苡沫的報道被駁回了,理由讓她啼笑皆非。她的領導認為她的文字會讓更多的女性恐婚,從而影響生育率。
……
沒想到李龍有這麽遠大的志向。
所以會家暴的渣男不應該被曝光,優生優育的觀念被擯棄了,重數量不重質量,預警女性在選擇伴侶時擦亮眼睛是不重要的。
她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最後被李龍删減得只剩幾個字一句帶過。一篇原本應該發人省心的報道最終得以呈現出來,最大的貢獻和亮點竟是老太太随地吐痰被社區罰了兩百塊錢。
走出象牙塔後,她發現生活中糟糕的人和事比她想象中的更多,而且令人發指的程度更深。
她的職責就是把這些鮮為人知的一面從地底下挖出來,不加掩飾地曝露在陽光下,引發民衆思考,從而改正那些迂腐且錯誤的思想與行為。這個過程會很艱難,從楊微喜到李龍,她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缪苡沫會感到失望,卻不再為此生氣。
她果斷選擇了辭職,找工作就像找男朋友,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沒必要在一個爛地方和爛人身上浪費時間。
臨走之前,李龍頂着一頭像海帶一樣貼着頭皮的油膩頭發和散發着下水道氣味的灰色短袖,以前輩的姿态勸告缪苡沫在職場應該如何生存。
“你是什麽年份的地溝油,居然可以講出這麽腦殘的話?”
缪苡沫接過人事遞來的離職證明放進包包,丢下這一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
辭職一時爽,她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每個月的固定開支還是讓缪苡沫感到有些緊張。
雖然她有存下錢,而且家裏在她畢業時一次性給她轉了十萬,說是給她留着應急用的。但缪苡沫不想動這一筆錢,一收到就存了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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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微喜提出讓她重新回公司,缪苡沫拒絕了。
喜姐看了一眼在廚房裏洗碗的紀柏宇:“你男朋友不是運動員嘛,你還說他贏了好多比賽,應該有不少獎金的,你怕什麽?”
“他的獎金是他的錢啊!”缪苡沫拿了一顆草莓塞進嘴裏,一邊低頭繼續刷招聘信息,“我可不想被誰養着,你不也是事業型的女強人嗎,怎麽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楊微喜收回視線,“我爸媽當初就是看中他們家有兩套房子,沒想到他賺錢能力不行。有了孩子後開銷不小,房子再多也沒用,我只能出去工作。如果他有本事,我就在家當全職太太了。”
“你以為全職太太這麽好?在我看來她們的生活簡直無聊透了,還不如出去工作呢!如果老公會賺錢你還能和朋友約着出去喝喝下午茶,看看電影,如果沒錢不就成了免費的保姆?我倒是覺得你現在應該慶幸他沒本事,不然你哪能這麽快下定決心離婚?”
楊微喜呆呆地張着嘴,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長舒一口氣。
缪苡沫說得對,如果她是個需要伸手向老公要錢的人,哪有勇氣和能耐一下子從家裏搬出去?又哪裏有錢請律師打官司呢?
缪苡沫年紀輕輕的,看得倒是比她透徹。
“那你想去什麽樣的公司呢?”
“這個嘛,能發揮我價值的公司吧。我不希望我辛辛苦苦搜集的資訊和勞動成果被獨裁的領導一再駁回。”
話音剛落,缪苡沫發現自己這番話也暗指了喜姐,索性就坦白了,“實話實說,我覺得你對題材的把控也不太客觀。
如果一個社會沒有聲音,或者只有一種聲音,那是非常危險的。你應該去聽聽其他人的想法,而不是守着自己那點舊東西。”
若換作是之前,楊微喜早就和缪苡沫開吵了,但經歷了這麽一遭後,她也對自己過去的一些想法和行為産生了懷疑。缪苡沫還在公司的時候就不怕和她對着幹,現在更是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這個問題其實也困擾缪苡沫很久了,她忘了問,沒想到喜姐竟主動提起。
“我一開始很喜歡你,幹幹淨淨的女大學生,青春靓麗。我想好好帶帶你的,後來發現你雖然長得乖巧,其實一點都不服管。有沖勁但固執,還喜歡頂嘴,一衆實習生裏就你不怕我。不過現在想想,其實有問題的應該是我。”
缪苡沫像是在充滿愛和尊重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做事不會瞻前顧後,非常有自己的想法且不會為了讨好領導說違心的話,直言不諱。
因為她不用為了一份工作或是其他的任何事谄媚讨好任何人,與從小被馴服的她有本質上的不同。
而人類這種生物,柔弱的身體下其實藏匿着殘暴的劣根性,見到喜歡的就想馴服,馴服不了的就想毀掉。
至少曾經的楊微喜就是這樣的,因為被管教了三十來年,便認定這是身居高位者的權利,不管是對下屬還是對子女。
所以一旦發現自己的權威被質疑和挑戰,就會用打壓和诋毀的手段讓自己重新回到高位,現在想想還真是可怕。
缪苡沫讓楊微喜想起了一個人,也是曾經在她手底下工作過的員工,她和缪苡沫一樣,非常有主見且不服輸。
她被辭退後去了另一家公司,現在也已經做到了主管的位置。這麽看來,把缪苡沫推薦給她會是個非常不錯的主意,只是......
楊微喜點開微信,劃到了林可的頭像,點進去她的朋友圈,除了一條杆,什麽都沒有。
不知道林可聽到是她楊微喜推薦的人後,會不會立馬把缪苡沫的簡歷丢進碎紙機呢。
*
兩人的對話難以避免地落入紀柏宇耳朵裏,缪苡沫剛踏進廚房就被他抱起來坐在了臺面上。
紀柏宇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沉思片刻後謹慎開口道:“工作不順心就辭職,別因為錢的事情憂心。我知道你有你的堅持和顧慮,但是我想說的是,我一直都在,有需要盡管跟我開口,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缪苡沫懂他的意思,從決定同居的那一刻開始,紀柏宇就打算負責全部的房租和日常開銷的,是缪苡沫堅持要AA。
再說了,她只是擔心找不到好的工作,為自己的前途憂心罷了,還沒到拿不出錢的地步。但聽到紀柏宇的承諾還是很感動的,缪苡沫伸出手指在他的臉頰上點了點,心裏有一股暖流在湧動。
“我知道,我要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助會跟你開口的,到時候破産了可不要哭哦!”
紀柏宇抓住她搞怪的手指,放在唇邊親了親。
“既然現在是無業游民,不如去看一場球賽?幫你男朋友加加油怎麽樣?”
“球賽?”
“嗯。”
“那我這次喊加油,你還會叫我閉嘴嗎?”
紀柏宇聞言,挑眉看了她一眼:“這是在翻舊賬?我哪裏敢?我需要我的女朋友去現場看看我有多棒,再讓她好好心疼心疼我。”
說着,他将她落在胸前的頭發撥到後面,灼熱的氣息慢慢開始往下移。缪苡沫抱着他的頭,緊張地看了一眼廁所,害怕喜姐會随時出來。
“怎麽不敢?你那次叫我閉嘴的時候可兇了!”
“原諒我吧,再也不敢了。以後都會用另一種方式讓你閉上嘴的。”
話音剛落,他熱情地覆上她的唇,抱起她往房間去。
缪苡沫像一只樹袋熊,緊緊攀住他。
“你剛洗好碗,你好好洗手了嗎?”
“怎麽沒洗,我還消毒了。”
因為家裏還有客人,缪苡沫咬着唇不敢出聲。紀柏宇這個壞心眼的家夥知道她的顧慮,就着那個點輾轉研磨,還時不時地換個角度刺激她一下,如此反複。
她覺得身上就像有一千只螞蟻在爬,難受地直蹬腿,最後實在忍不住,咬着他的肩膀卸了力,重重向後倒去,留下了一排淺淺的牙印。
楊微喜早就洗好澡了,礙于外面正在親熱的小情侶一直躲在門後不敢出去。直到聽見落鎖聲才做賊一樣地探出腦袋來,确認客廳裏沒人後,蹑手蹑腳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看來她确實不好再住下去了。明天是周五,她跟公司請了一天的假,約了律師面談。下午住校的女兒就回來了,雖然那位租客周六才能搬走,可總不好把孩子也帶到別人家裏來住吧?她決定明天一早就搬走,帶着女兒去酒店裏住一天。
楊微喜坐在梳妝臺前,想起剛剛在廁所裏聽到的對話,她這才明白缪苡沫說的“我們雙方都很快樂”是什麽意思。
她和前夫的婚姻是兩方家長決定的,她自己根本沒有選擇權,或者說真把選擇權交到她手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決定。
她當時并沒有有好感的異性,結婚嘛,燈一關都一樣,父母這樣安排她也就照辦了。
紀柏宇是昨天晚上剛回來的,一進門便抱着缪苡沫噓寒問暖,直到發現家裏還有第三個人才不好意思地打住動作。
原來世界上的戀人有如此甜蜜的,紀柏宇會下意識地去關注缪苡沫的一切,會熱情地招待女朋友帶回家的客人,會幫着一起做家務,會給她承諾,會照顧她的需求和情緒。
不像她的上一段婚姻。
燈一關,不過是完成任務,談不上任何愉悅與照顧,在其他的小事上就更不用說了。
猶如枯木逢春,楊微喜竟覺得自己也開始期待起愛情來。只是......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撩開劉海,傷口雖不深,但痊愈後留下了一條疤,即便可以用頭發遮住,但心裏始終是介意的。她掏出手機,開始搜尋各大美容院有關祛疤的項目。
就像缪苡沫對她說的,她才35歲,有什麽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