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對峙

對峙

萬勝偉收到的快遞,寄件地址不是KIM的住址,而是他們公寓隔壁老小區的一家小賣部。這小區裏住的大多是老年人,如果出現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應該還是很顯眼的。

小賣部的老板是一位六十五歲左右的男人,沒多少頭發,啤酒肚,也不怎麽理人,結賬的時候甚至沒擡頭看她一眼。沒客人的時候,他的眼睛就跟長在電視機上一樣,看着電視連續劇,手裏握一把瓜子,嗑得桌子上、地上到處都是。

得知缪苡沫來這兒的目的後,他的視線依舊沒轉移:“哎喲,我說那都一個月以前的事了,你現在來問我,我怎麽想的起來?”

“麻煩您好好回憶一下,那個男孩個子很高,喜歡戴帽子和口罩。”

此時,電視劇到了劇情最高、潮的部分,直接把老板的魂都牽走了,缪苡沫不好催他,只能耐心等着,直到進入廣告,他才轉過來看着她,一臉的不耐煩。

“我是記得有個人來找我寄快遞,但我真記不清長什麽樣子了。”

“那您方便看一下手機收款裏有沒有八月六號那天那個人轉給你的快遞費嗎?我想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哎喲,”老板煩得整張臉皺在一起,“你這個小姑娘怎麽這麽煩的咯!那個人付的是現金,我去哪裏給你找他的號碼?”

“現金?”

缪苡沫不信,覺得老板是為了打發她亂說的。

“我騙你幹什麽?”老板氣得整張臉脹紅,他拉開抽屜,掏出了一張十塊和兩枚一元的硬幣扔在桌子上,“我還不想收呢,收回來我又找不出去。我就是懶得去銀行,不然我早就把錢存進去了,想想就這麽一點,幹脆就放着咯。”

缪苡沫知道從他這兒是弄不到有用的線索了,不再做無謂的糾纏。臨走前,老板自以為好心地提醒她:“小姑娘,女孩子還是要等着男孩子來追比較好。”

缪苡沫懶得和他解釋,轉身走了。

老小區的保安亭如同虛設,非住戶進出不用登記,連保安自己都不常待在這裏,前一秒人還在,下一秒就跑開看人下棋去了。

監控也沒幾個,幸運的是剛好有一個正對着小賣部的門口,這給了缪苡沫希望,可惜沒多久這個希望就破滅了。想查監控必須先去報警備案,警察帶着上門才可以。她又沒什麽正當的報案理由,實話實說恐怕只會被當成跟蹤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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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努力都成了白費,缪苡沫悻悻地走出小區大門,感到胸悶氣短。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卻吹不開裹着真相的那一層厚重泥沙。

*

“你還在懷疑我?”KIM的表情看起來很受傷,“所以你才對我這麽兇,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短信,不接受我送你的草莓是不是?就是為了紀柏宇是嗎?我還是那個問題,就算是我,又能改變什麽?”

“我當然懷疑你!紀柏宇說那天你給他喝了有問題的茶水,他喝了之後就失去了意識,如果是這樣那他就是清白的。”

“他說他是清白的你就相信他,我說我沒有你卻不信,你憑什麽這麽相信他?”

“我不相信我男朋友難道相信你嗎?”

聽到她依舊将紀柏宇稱為男朋友,氣得KIM雙目噴火。他臉色發青,雙唇緊抿,妒意在身體裏沸騰不休:“他已經不是你的男朋友了!是他出軌,是他讓你懷疑我,是他在騙你!”

“紀柏宇從來沒騙過我!”缪苡沫絲毫不示弱地吼回去,她有強烈的預感這一切就是KIM做的,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雖然她沒有證據。

“是嗎?你這是斷定就是我做的了?”KIM換了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小人嘴臉,“你沒有證據卻懷疑我,你憑什麽,憑感覺嗎?”他無恥地笑了一聲,往前邁了一大步,“缪苡沫,做記者只靠感覺可不行,我最後說一次,我沒有騙你。”

他靠得很近,缪苡沫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是嗎?你沒有騙過我?”缪苡沫盯着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的表情變化,“那你告訴我,小正是誰?”

KIM像被人打了一拳,表情凝固在臉上,三秒後才回答道:“那是我哥哥的名字。”

“你哥哥?你哪個哥哥?”缪苡沫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讓KIM感到十分不安。說着,她從包裏掏出照片舉到他眼前,“你這個在公司上班的哥哥嗎?”

KIM徹底愣住了,他面色僵硬,呆愣片刻後才理清過去短短一分鐘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是我哥哥,我們是雙胞胎,這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就算早出生一秒也是哥哥,這點常識我有。但是,”她放下手臂,“像你們這樣的,一般介紹的時候都會強調是雙胞胎,你為什麽沒有這樣做?”

“那又怎麽樣?我是外國人,也許只是和你們的習慣不同,這又有什麽問題?”

“所以這張照片裏穿白色襯衫的是你的哥哥,而你是站在他左邊穿着冰球服的那個。”

“是。”

“你确定?”

缪苡沫一雙眉目泛着魅惑的光點,似有若無的笑容嬌俏妩媚。KIM凝視眼前的人,呼吸驟然一緊,心頭湧上莫名的躁動,恨不得就這樣親下去。

“我确定,那是我第一次拿到獎金,母親幫我們拍的合照。”

“那你為什麽要把這張照片藏起來?”

“我沒找到合适的相框不行嗎?”

缪苡沫握住他的手:“好。”

KIM因為她的動作有一瞬的慌亂,他能感覺到她細膩的皮膚觸碰着他的,柔軟的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有意無意地輕撫,酥酥癢癢的,像是挑逗又像是在安撫。

他的內心充滿驚喜與不敢置信,臉頰微微發熱,眼神變得異常溫柔。

“照片上的金旭賢右手虎口有一處燙傷的疤痕,為什麽你沒有?可別跟我說你做了什麽祛疤項目。你到底是誰?是金旭賢,還是金旭賢的哥哥,小正?”

這一刻,KIM褪去羞澀與興奮的笑容,明亮的眸色轉為昏暗,苦澀的笑意直達眼底。

*

真正的金旭賢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就在他宣布退出國家隊的第二天,權道勳等人再一次找上他,一周後,金選手被母親發現吊死在自家閣樓,滿身傷痕。

他在日記裏記錄了自己被霸淩長達兩年的所有細節,因為是隊裏年紀最小的,做什麽事都只能輪到最後一個。有一次只因在“哥哥們”前面洗了澡,就被一群人逼着下跪道歉,逼他用浸過馬桶水的牙刷刷牙,甚至被脫光衣服拍下視頻。

比賽贏了倒好,若輸了一定會算在他頭上,他只能沒日沒夜地訓練,不是因為多想拿冠軍,而是為了不被揮拳頭。這些事他從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母親和哥哥。

事情發生的一周前,金旭賢決定獨自背包旅行一次,他的笑容裏填滿了對新生活的憧憬。他是帶着美好的心情離開家的,再見時卻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沒人知道他離開家的這一周裏遭受了什麽樣的折磨。

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着回來了,回到家人身邊,在這個唯一給過他愛的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明明不久後他将開啓全新的生活,很難想象是怎樣的傷害會讓他如此毅然決然地做出這個選擇。

他在遺書中寫道:小時候挨父親的打,長大了被隊員欺負,我想我是一個被詛咒過的人,即便去了任何地方,所有的不幸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痛恨這樣的日子,舍不得我的家人,可我別無他法。我只是想要解脫,希望你們能原諒我的選擇。

正是因為有這一本日記,哥哥金旭正才知道有缪苡沫的存在。

“報警?”金旭正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浸滿,“他們不值得信任,類似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你知道嗎?每年連同資料一起消失的記者不在少數,到現在都沒找到他們的下落,你能理解這是什麽意思嗎?”

他們賠不起違約金,也無法替家人讨回公道。他只能辭掉工作,借弟弟的身份來到中國,找到缪苡沫,向世人公布真相。權道勳受到的懲罰遠不足以解恨,可這也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

至于真正的金旭賢,現在還被藏在在水産城工作的舅舅那裏,孤獨地被封印在冰霜之下。

把心底的秘密說出來後,反而有一種解脫的快感,他想這就是金旭賢追求的吧。可他的心髒還在跳動,頭腦依舊清晰,一瞬的解放,随之而來的便是對弟弟深深的愧疚與思念。

自從弟弟離開後,金旭正每一天都在怪自己,怪自己沒能及時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在看到金旭賢身上的傷時,也以為那只是訓練留下的痕跡,甚至對他說出“有傷口才像真正的男人”這樣的蠢話。

金旭賢當時是怎麽回應的?他只是笑了笑,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穿上外套,将傷口藏起來。

想到這裏,金旭正雙腿一軟,跌倒在地,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他像一具被抽幹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沒了往日的虛情假意,露出了真實的底色。

缪苡沫跪在地上,扶住他,在感受到他的痛徹心扉與身不由己後将他摟進懷中,不斷輕拍着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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