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偌大的主會場座無虛席。
第一款藥品是胰島素注射液，工作人員開始唱标，唱标開始後，每當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公布一家企業的價格後，都有許多雙手齊刷刷地舉着手機開始拍照。對于企業來說，商場如戰場，此時掌握同行的報價至關重要。
最高價格已産生，是美生藥業，竟然報出了82.2/支，高于此次接續采購的最高有效申報價79.2/支。
場內迅速引起一片嘩然，議論聲四起。美生總經理倪可曾背脊挺的筆直，絲毫不受其他人的影響。
價格報的這麽高怎麽可能競标成功？不過看美生的人一臉自信的模樣，這不禁讓人起疑。有可能小藥品不是美生的主攻項目，後面還有很多醫療耗材，那才是真正有肥肉的項目。
采購标書上明确企業報價，“不得高于首輪集采最高中選價”，防範價格回彈。對競價中排名靠前的企業方，在協議量和醫療機構選擇上予以傾斜，以鼓勵企業讓利患者。
同時，幾十家藥企的競标價格已經全部出爐，報價從幾十元到二十幾元不等。
而秦氏集團對胰島素注射液的報價屬于全場最低，18.8/支，顯著低于其他企業這款産品的報價。還有兩個對秦氏集團最強勁的對手報價也出來了，分別是24.5/支，和30.8/支。
由于海市政府之前已經積累了胰島素注射液的集采經驗，掌握了價格數據，所以本次集采最大的特點是把上次的集采兜底價作為本次的最高有效申報價，這樣一來，甲方對價格的控制能力就更強了。
接下來就是測算環節。這款胰島素注射液，秦氏集團以最低報價獲得拟中選資格。
程盡團隊的臉上都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剛開場就摘得頭彩，希望接下來的競标都能這麽順利。
第二款藥品是頭孢曲松鈉，是一款治療肺部感染的藥，平時價格是32.5/支，這次秦氏集團的報價依然很低，5.5/支。秦氏集團連續兩次報的都是最低價格，同行們都板着一張臉，還有不解和不可思議。
美生報價8.85/支，還是能看出來一絲誠意的，不過跟最低報價的秦氏集團來說，還是差了那麽一大截。甲方的态度非常明顯，不管藥企之間如何争鬥，他們只要最低價格，誰報的價越低，誰就競标成功，把惠民、利民貫徹到底。
這次依然是秦氏集團獲得拟中選資格。
會議的進程速度很快，走馬觀燈似的過，其實跟藥品的競标來說，醫療耗材方面才是重頭戲。因為醫療耗材的價格相對較高，從幾十萬到幾千元不等，有很大的競争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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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百多種藥品，秦氏集團中選的品種最多，美生最可憐，只有兩種藥品競選成功。
不過程盡的臉上沒有一絲放松，倪可曾能這麽淡定，後面肯定憋着大招。好的對手從來不是上蹿下跳讓你看出來，有時候悶聲響大雷才能給對手致命一擊。
接下來就是醫療耗材方面的競選環節。
首先公布的是運動醫學耗材，钛合金帶線錨釘，各家企業的投标産品和價格，大多數都在1000到2000元左右。因為耗材方面投入成本大，所以價格相對來說不會少很多。
随着公證員一次次的報出四位數價格，舉起手拍照的企業越來越少，這種差別不大的價格一點都不吸引人。但也沒人能給出最低價格，連一路疾馳的秦氏集團都沒有能力挽狂瀾，報出1500元的價格。
這時大屏幕上突然跳轉到美生藥業的報價，随着公證員高聲唱道：“美生藥業，钛合金帶線錨釘，含一根縫線，申報價格300元。”
此話一出，迅速引燃全場騷動，各個企業紛紛拿出手機拍照，誰都不敢相信會有人報出這麽低的價格出來。
全場企業代表互相交頭接耳，對這驚人的低價詫異不已。
盧佳佳一行人更是驚訝到不行，她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屏幕上的報價單反複确認，沒錯，美生的報價确實是300元。不過這怎麽可能呢？就算海市政府帶量采購，那也要有利潤可言啊，這麽低的價格哪還有什麽利潤空間，這不是來攪局的嗎？
集采規則并不鼓勵“地板價”競争，這樣對其他企業來說也是一種傷害，分明有擾亂市場的嫌疑。钛合金帶線錨釘的價格最低也只能做到1200元，大多數企業都是這個價，300元的價格根本沒法做。
盧佳佳認為，美生藥業主攻可吸收材料，钛合金帶線錨釘他們在未來可能不打算銷售了，其公司可能是要把這方面的庫存清掉，然後完全轉向可吸收材料。
再換一個角度想，有可能是美生藥業想拿這款産品當一個‘投名狀’，能夠靠這款産品進入到醫療機構的名單裏，把公司裏其它的産品順道帶進去。他們并非全線産品的報價都這麽低，其他産品的報價都沒有出現地板價的情況。
程盡也感到很意外，倪可曾今天整這一出分明是來攪局的，因為美生主打藥品，醫學耗材方面根本不是他們的強項。而秦氏集團不僅有有能力生産出大型的醫療器械，醫學耗材方面也有頂尖的技術。直到現在他算是看出來了，美生的人對這次的集采根本沒有興趣，來這一趟就是來打壓秦氏集團，讓他們的強項變弱項，讓秦氏集團落标才是美生來的此次目的。
倪可曾感知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偏頭對程盡微微一笑，盡顯勝利者的姿态。
程盡和倪可曾是同行，也是競争對手，只不過程盡這人不喜與人為惡，所以平時對美生的人還算客氣，至少沒拿對方當敵人。今天美生能做到這個地步打壓他，可惡嘴臉昭然若揭。
這次就讓美生的人得逞吧，他不能拿公司的利益和倪可曾硬拼，有時候遇事要冷靜，理性報價。
最後，這款钛合金帶線錨釘，美生藥業以300元的最低價格竟标成功，成為今天集采談判最有争議的人，這下全國各地的藥企人都認識他了。
看得出來，海市政府的人很高興，對美生的報價非常滿意。
下一個産品是人工晶體。此前人工晶體的集采已經實現全省覆蓋，但降幅相較前三批高值醫用耗材國采較為溫和。并且這次涉及高端晶體，價格相對來說較高，價格降幅可能不會太大。
高端人工晶體市場價為22000元左右，各個企業相繼報出底價，從135000到10800不等。
秦氏集團報出的價格最低，為9800元，放棄了五位數的價格，用四位數的誠意企圖打動海市政府。
這一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秦氏集團又贏得了一局。
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倪可曾的美生藥業竟然比秦氏集團報價還低，還不到9000元，降幅大約為60%，折扣較大。
其實大家都不希望企業報出這麽低的價格，産品從生産、物流、人工，還有損耗成本，處處都是錢。就算一款物料的成本只有幾十塊，但是前期投入的研發成本價格不可預估，有的研發成本從幾百萬到幾千萬不等，耗時耗力。
不過美生的這個價格并不會影響到其他企業，只會影響企業自己。地板價很讓同行們反感，也不知道是美生是沒理解規則還是存在其他情況，看其他企業的報價都是比較理性的。
對于本次集采的降幅預期，從聯采辦此前發布的文件中可以看出來，本次集采設置保底中選降幅，能促進更多企業中選
這一局眼看着秦氏集團又要落标了，組裏的幾個人都緊張的不行，天知道他們為了這次的集采工作做了多大的努力。如果打開海市市場的話，将跨入更大的門檻，秦氏集團的受衆群體保守估計多了一億人。藥品價格雖然低了，但是采購量上去了，俗話說：薄利多銷。就是這個道理。
呂浩湊到程盡身邊，以手遮面不知說了些什麽。
盧佳佳一臉緊張的望着程盡，希望她的老板不要放棄這次機會，也不能再一次輸給美生藥業。
就在公證員頒布拟中選名單時，程盡舉起手來，報出了高端人工晶體的最低價格，8500元。
這個價格出來後，不僅全場的同行們震驚了，連程盡手底下的幾個人也是震驚不已。
之前的9800元的價格是盧佳佳做出來的，當時她就覺得這個價格很低，特意問過呂組長之後才敲定的這一價格。誰成想，現場出現了變故，程董臨時改價，竟然報出了8500元的價格。要知道，這款高端人工晶體的生産成本很高，如果真的做到這個價格的話，那麽利潤少的可憐，這還不算前期研發的成本，倒不如放棄這個項目。
這個價格是程盡和呂浩剛才商量好的，盧佳佳作為組員只有聽命行事。
魯齊自打來了就昏昏欲睡，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也不怕丢人。安陽也是神游天外，心思根本不在會議上。全場最集中的只有新來的黃旭，不過這個孩子才剛入門，就算他在努力也聽不懂這麽多的專業術語，但是這副認真學習的态度還是值得表揚的。
最佳員工當屬盧佳佳，每一項工作都做的特別到位。呂浩這個組長最放心的就是她，至于另外兩個人，他都多餘帶出來。
最後，這款高端人工晶體秦氏集團以8500元奪标成功。
雖然價格太低了，但是贏得了勝利也是一件喜事。
吻合器一直都是心胸外科手術的好幫手，不過一款好的吻合器要幾千元，這次企業方的報價都在千元以內，有的報800，有的報500。這次美生報價450元，還在可控制範圍內。
眼看着會議接近尾聲，秦氏集團為了有一個完美的收官，吻合器報價200元。
這個價格再一次的突破了底線，說是地板價也不為過。
這時有人站出來提出質疑：“請問北安市來的秦氏集團代表，吻合器報價這麽低，質量怎麽樣？會不會漏？病人術後會不會有手術轉移的風險？”
這就是提出質疑了，也對，藥械的價格報價如此之低，很難不引起同行們的猜疑。之前有很多的藥企，為了中标只能降低質量，就比如一款感冒藥，明明之前吃兩天藥就能好，但是藥品納入醫保後卻要吃七天的藥量，這其中的門道已經昭然若揭，畢竟群衆又不是傻子，藥好不好能不知道嗎？
海市政府代表坐在臺上說道：“對于質量問題，我們這邊也會做專門的把控工作，如果發現藥品及器械有質量問題，我們政府會嚴厲打擊這種現象。”
這話顯然安撫不了人心，這就需要當事人出面對大衆做出保證。
程盡站起身，先是對着臺上的領導微微颔首，然後轉過身子面向大衆，拿着話筒說道：“請大家放心，我們秦氏集團已經有三十多年的發展歷史，算是醫療器械品牌中的老字號。旗下生産出來的大型醫療設備不僅在國內流行，甚至遠銷海外。至于質量問題，我敢保證，一定會令大衆滿意，我們秦氏集團的服務宗旨就是：顧客至上，良心做藥。也歡迎大家前來監督，讓我們共同努力，讓群衆們都能用上好的産品。”
最後一局的贏家當然又是秦氏集團。這次的集采包括中醫藥品、醫療器械、及醫學耗材，種類高達二百多種，秦氏集團成功競标一半以上，是這次會議當仁不讓的大贏家。
這次會議的節奏很快，基本沒有什麽争議，誰家的報價低誰就競标成功，中午時分，此次的集采會議結束。
會展中心提供午飯，采用自助餐模式，就像酒會一樣，吃什麽倒不重要，談生意才是真。
現場的醫藥代表加上本土的工作人員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大家拿着酒杯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觸光交錯、談笑風生。
程盡帶着手底下的人站在一邊聊接下來的工作內容。海市政府将成立評審小組，對藥企供應商進行談判，并進行第二次報價，滿足全部采購需求且二次報價最低的供應商被選為拟成交供應商。
這時美生藥業的倪可曾走了過來，手裏端着酒杯，對着程盡晃了晃杯中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恭喜啊，程董，今天的秦氏集團可是出了名了。”
程盡不喜歡他的陰陽怪氣，語氣生硬的回了一句：“同喜。”
倪可曾擺擺手，笑了一聲：“可別這麽說，我可沒有你的力度。不過我想問一下，報價那麽低，能賺到錢嗎？”
其實程盡可以理解倪可曾的心情，五年前郭氏集團倒了，本來美生想接手的，不過程盡先人一步，舉公司的所有財力收購了郭氏集團的這塊大肥肉，倪可曾心裏有氣也情有可原。
這次倪可曾能跑這麽遠跟過來，其實是想惡心程盡一把，就像剛才高端人工晶體的報價，美生報的很低，程盡想要贏只能報的更低，說白了，美生就是想把秦氏集團拉下水，肥瘦他吃不到，那讓別人少吃一口心裏也舒服。
倪可曾瞧不起程盡，覺得他是一個靠前妻上位的鳳凰男，雖有做生意的頭腦，但吃相太難看。
程盡冷眼看着倪可曾，“我賺不賺錢，就不勞倪總費心了。”
其他幾人早已讓到一邊，領導之間的交鋒還是少摻合為妙。
精神緊繃了一上午的時間，盧佳佳早就餓了，此時正在徘徊在自助餐桌前，搜尋自己愛吃的食物。
安陽站在另一邊，亦步亦趨的跟在呂浩的身後，像個小媳婦似的。不過呂浩像沒看到她一樣，全程把她當空氣。
小朋友黃旭一直跟着魯齊，這是呂組長交代過的，讓他跟着魯大哥好好學習，他很聽話，絕不離開魯齊一步。
魯齊很郁悶，他非常讨厭跟屁蟲似的黃旭，本來他想去盧佳佳面前刷刷存在感，現在好了，他被小朋友黏住了，沒時間去找盧佳佳。
第二次談判的時間在明天，還是在會展中心。程盡帶着大家先回酒店休息。不過他交給盧佳佳一個任務，讓她寫一份聲明，和所有竟标成功的藥械信息，明天評審會議上用。
有時得領導重用雖然是件好事，可是別人都閑着，只有她一個人幹活的心情并不美麗。
不過盧佳佳還是答應了下來，看來下午別想休息了。本來昨晚沒睡好，想着下午想睡一覺的，現在好了，下午覺泡湯了。
呂浩是個好組長，對盧佳佳說道：“還是我來弄吧。”
程董都說交給她了，那麽盧佳佳怎麽好意思轉交給呂浩呢，“不用了呂組長，我來就好。”
“那我們一起幹活吧。”
就這樣，下午時呂浩來到盧佳佳的房間，和她一起做程董交代下來的任務。安陽也不困了，精神抖擻的和大家一起幹活。
人多力量大，晚飯前終于幹完了手裏的活，這要是盧佳佳自己幹的話，恐怕要忙到半夜的。
臨睡前，佟林生給她發來信息。
“今天還順利嗎？”
佟林生用語音跟她說話，盧佳佳只能用語音回複他：“嗯，挺好的，将近一半以上的藥品競标成功。”
佟林生：“那太好了，恭喜啊。”
盧佳佳：“現在恭喜還太早了，明天還有評審環節，如果第二次報價不成功的話，我們就算白忙一場。”
佟林生：“別這麽說，你也是藥企老人了，也知道第二次報價只是走個形式，第一輪成功其實已經成定局，基本不會有什麽變故。”
盧佳佳：“好吧，借你吉言。”
佟林生：“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這時洗完澡的安陽從衛生間裏走出來，不小心聽到了佟林生的最後一句話。
盧佳佳沒有回複，吓得趕緊關掉手機。
安陽一邊擦頭發，走過來問道：“你在跟誰說話？我怎麽聽見是男人的聲音呢？”
盧佳佳扯了個謊：“哦，是衡哥哥。”
她和虞衡的事安陽知道，便沒有懷疑，“我還以為你和哪個帥哥聊天呢。”
帥哥？
盧佳佳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佟林生的模樣，長的的确是帥氣。不過他的年紀太大了，比她大了整整一輪，她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盧佳佳困了，不大一會兒就睡着了。她做了一個夢，睡夢中有佟林生。
